【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第一章 唐二少   烟雨江南,如同一副赏不尽的写意山水画。   碧穹绿水,清河静湖,迷蒙一层,虚实一分,引得你进来,就再难提舍得二字。青石小巷,静女如诗,晨雾带着薄薄的凉意,沁人心脾。白逍背着行李,大部分都是书,穿行在这些干净的小路间。你觉得他这是在做什么?   另一边,晨风穿过前院的天井,拂过新开的迎春藤,溜进屋子里,吹得桌上几张宣纸微微浮动。顾简微微地笑着,看着眼前正伸懒腰的人,然后伸手帮其系好最后一条衣带。   “穿成这样,又要去做什么?”   “去勾人呗。”   顾简侧了□去拿桌台上的紫金边儿折扇,放在白衣人的手里。   “还没跟席鸾和好吗?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僵了三天,可以了。”   “谁让他先不跟我说话的?”白衣人把束起的头发往后一甩,“小顾你这老好人,见他眉头皱几下心就软了,但这次不准你替他说好话。我走了,中午不用等我。”      昨夜一雨,洗得头上天蓝云白,风中还带着碧草香,微甜。   桥头人来人往,人头攒动,但便是如此,你也能一眼就看到桥中央那个略显瘦削的小白影。   白衣白靴一折扇,玉面俊朗一少年。   一身行头做工材质都非凡品,往桥头这么一立本就显眼。更别说还带着一双一分温柔,二分风流的眼睛了,那美唇一弯,路过的少女哪个能不多看几眼?   不过仔细一看,还真有一些人能完全无视他。不能无视的人投过来的眼神也不尽相同,有惊异,有艳羡,有欣赏,有不屑,也有鄙夷。少年抽出折扇,微微一笑,“哗”地一声展扇在手,动作是说不出的潇洒流畅,这扇面一开,投过来的眼神里就更复杂了。少年倒是怡然自得,完全无视之,依旧摇着那把引人注目的扇子,顶着一派风流倜傥的小样儿在街上溜达。   新年刚过,杭州城内仍留有一份喜气。街两侧商铺林立,都早早地开门做生意了,路过一家门面有些凶煞的店铺,少年的脚步微有一停。店铺前停着几辆马车,一些粗衣伙计正忙着往上面搬运货物。店里站着个中年男子,体格魁梧,腰侧那把大刀让人看着都嫌沉。回头,正好和少年对上眼儿,男子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   “二少爷起得挺早的啊!”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嘛。你看看,这一大早的,张镖头就要忙生意了,钱都让你给赚跑了!”少年客气道,声音比不了那男子的粗犷。   张镖头豪爽地笑了几声,不管听多少次,都是一样的震耳欲聋,远比他那把斩马刀更有威慑力:“我有没有生意可跑,还不得看二少你愿不愿意继续跟我合作么!”   “这个好说。”少年礼貌地一拱手,“不挡你的财路了,一路顺风!”   张镖头也抱拳回了一下,就去忙别的了。两家合作已久,见面总是要打个招呼的。      也许是习惯吧,不知不觉地就溜达到了这条有名的烟柳街。秦歌楚馆,莺红艳舞。阁楼上,薄薄的娟帕掩不住女子们姣好的玉颜。   少年一手提着折扇在手心敲着,还挺有节奏感。   “呦,二少今儿得空了,不进来坐坐?”尽欢楼的老鸨瞅见了少年,上下看了看,打招呼的声音特别大。   少年看过来,笑了笑。   此时,二楼最左边的那扇镂空小窗“吱”的一声被推开了,动静虽小却引得楼下几个路过的男子两眼放光。二少抬头,只见一张还未完全梳妆精细,却已经羞死三月桃花,妒死宫闱嫔妃的小脸懒懒地探了出来。玉葱手把耳边的垂丝随意一挽,含了水似得杏眼一垂,瞟着楼下的少年。   “看他穿的那样儿也知道是有‘正事’要忙了,才没空来这儿坐呢。”美人开口果然不同凡响,那是柔中带娇,娇中带傲,这楼下的看客是恨不能把耳朵扯大一倍了来听。   “哈哈,依依,都这时辰了你还没起来,不想干了是不是?”少年倒是不为所动,“不想干了就跟我回去吧,我看你跟小鸾儿挺配的,干脆我给你们做个媒,嫁了算了。”   依依横了少年一眼,怒气里参着恰到好处的娇媚,瞪得楼下人小心肝是一颤一颤的:“没正经,那小子出了名儿的小心眼,你要他娶我?他知道了还不把这尽欢楼给拆了。”   “拆了就拆了吧,这楼的样式早过时了,正好重盖。”   “我说二少爷,这玩笑您玩得起我可玩不起,我…”老鸨捍卫自己私有财产的正义宣言还没说完,见少年收了折扇在她面前一止,常年察言观色的老鸨妈妈便很训练有素的闭了嘴。顺着少年投目的方向看过去,街角围了一圈人。   少年伸了伸脖子,圈里有个一身灰布衫的男子蹲在地上捡书,可惜是个背影,看不见脸。   “像个外地人,正和你胃口。”依依站得高看得远,完全猜中了少年的的心思。   “依依,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这事儿要是成了,我请你喝喜酒。”少年笑得很灿烂,三步并作两步就往街角凑了过去。      一微胖妇人手叉着腰,小眼儿冒火似得瞪着地上捡书的人:“还读书人呢,青天白日的偷东西!偷了就偷了吧,被抓了个正着还死不承认?大家说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白长了一副斯文样儿!”   旁边一中年男子往那女的身边靠了靠,看样子像是她丈夫了。个头是挺高,不过这气势连他老婆的一半都比不上:“就是就是,别捡了。赶快道个歉,认个错,这次就算饶你。省的我们报官,叫你吃板子。”   少年仔细看了看那个被指是小偷却还忙着捡书的男子,白白净净,斯文清秀。天生一张娃娃脸,加上这一身书生的打扮,显得有些稚嫩,也好欺负。   “我们说话你没听见啊?一堆破书捡什么捡,快道歉!”妇女没了耐性,扯着大嗓门儿就开始狮吼。   白逍额头都已经冒汗了,捡起最后一本书,慌忙地用自己的布袍擦拭上面的污渍。秀气的眉毛就皱在了一起:“这位大姐,在下已经解释过好多遍了。在下没有偷你的东西,是路过你家窗下,那些衣服正好掉落,在下帮你捡起来而已。在下没有偷东西,自然就没有跟你道歉的理由了。还有,这些书都是很珍贵的,有些还是名家独本,怎么能是破书呢?你不问清楚就扔在下的书,是你应该跟在下道歉才是。”   “噗!……呵呵…”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没见过这么喜欢用“在下”的人。   那正要再次发火的妇女瞪了过来:“你笑什么?!”   少年慢悠悠地走出人群,站进来,正对着那个女的。本就清俊脱俗,再让这对儿夫妻往旁边一对比,更显得不是一个档次的了。   “我笑这世道自信泛滥,一坨牛粪还嚷着叫人家鲜花来插呢。”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谁是牛粪?!你知不知道老娘是谁,也敢来惹我?”妇女很是激动,少年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她。怀疑她是不是自打娘胎出来就没见过镜子,才敢这么理所应当的问谁是牛粪?   “你先知道我是谁,再问我你是谁吧。”少年站在书生前面,无比潇洒的甩开了扇子。白逍抱着书站在后面,只觉得前面一排人的眼睛都大了一圈儿。那妇女更是欲言又止,悲愤交加。她丈夫的气势瞬间弱了好几倍,扯了扯她老婆的袖子,小声嘟囔了些什么。妇女瞪了他一眼,竟然转身就挤出人群走掉了。   人群聚的快散的更快,白逍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街角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奇怪归奇怪,这没由来的麻烦总算了了,白逍收好书,躬身给少年道谢。   “客气什么,相见既是缘分。那女人无理取闹,也该有人教训教训她了。”少年合了扇,礼貌地问道,“兄台看着不像本地人,不知来此是寻亲访友还是游玩儿?”   “在下扬州人士,此次离家是要进京参加明年的科考,顺便游览一些名城古迹开开眼界。不想初到杭州就迷了路,不然也不会惹上这样的麻烦事。”白逍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带着初涉世事的真诚与青涩。   “哦,那正好!就让我这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来给你当向导,一览杭州名迹,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兄台,在下…”   “在下在下,你到底是在客气什么啊?”少年微微皱眉,“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直说好了,我也不会强求。”   “不是不是啊!在…”白逍那个“下”字还没出口,少年一脸真要生气的样子,看得白逍不得不生硬地改了口,“…我是说……那有劳兄台了。”   “哈哈,这才对嘛!既然出来开眼界,怎么能不交朋友呢?”少年说着,扇尖一指,介绍道,“敝姓唐,名宝星,无字。”   “在下白逍,字行之。自小嘴笨,要是说错了什么还望唐兄见谅。”   “好说好说。”唐宝星很有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逍就很听话的跟着他走了,“不知白兄贵庚?”   “刚过二十,唐兄呢?”   唐宝星轻轻挑了下秀气的眉,嘴角就不自觉地勾了个小弧。据依依说,此表情乃是色心大起中的典范,居心不良中的楷模。简直应该画了,张贴出来,以便全城的采花小贼,流氓地痞,无业青年,外加官商子弟积极效仿。   “刚过二十?看来白兄是冬天生的了?你我同岁,不过我是夏天生的。”   “是,唐兄比我长了几个月。”      两人来到一间极是雅致的茶社,唐宝星先把白逍请了进去。小二一看他一身不值钱的破布袍还脏兮兮的,服务热情就自动封闭了。但也不至于无礼,语气平平的问他要什么茶,配什么点心。白逍什么也不知道,忙回头去问后面的唐宝星,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跟这儿的老板说上话了。   “我跟这儿的老板很熟不免多说了几句,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唐宝星微笑着走过来,  “我们去二楼的雅间吧,这件茶社位置极佳,是赏风景的好地方。”   白逍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跟过去了。   “唐兄…有一事我一直都没弄明白。”白逍和唐宝星在临窗的雕花椅上相对而坐。   “什么事?”唐宝星的样子看着很悠闲。   “唐兄到底是什么人,如何能这么轻易地让那位大姐善罢甘休?”   唐宝星笑了笑,却不是特别高兴,好像是在说一件他并不喜欢说的事:“唐家在杭州还是有些势力的,我跟那女人说明了身份,自然是要给点面子。别说这些了,我给你点的可是这儿最好的茶,这龙眼酥也是独此一家,味道很特别,快尝尝。”   白逍虽然生涩却也不是傻子,既然对方不想多说,就是非礼勿问。   两人说说笑笑,白逍觉得他跟唐宝星真的是很投缘。不论谈到什么,唐宝星都能说上两句,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其实,这完全就是个表象。唐宝星最多算是猎及面稍微广一些,知道的却都只是皮毛而已。   可惜,这些都是白逍被拐后,认识了顾简才知道的。   有顾简这个移动书房在,你若只求皮毛来显摆显摆,那要达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水平,也不是件难事。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不要误会,此文绝不是耽美……暧昧之处纯属剧情需要(汗) ☆、第二章 骗人无税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中午。   白逍他们的窗子朝阳,正午的阳光直射进来,是个大晴天。   唐宝星觉得稍微有点儿闷热,但却没有扇扇子的打算。现在还太早,万一把人给吓跑了,自己就白忙活了。青瓷小杯往桌上一放,温声道:“都中午了,险些忘了时间。走,这附近有一家小店,别看它门面不怎么显眼,里面的菜可当真是美味。特别是那道浇汁鲈鱼,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白逍起身要去背他的行礼,可看了一圈儿却没看见自己的宝贝行礼。不会说谎的脸上瞬间显出焦急的神色,唐宝星走过来:“行礼在这楼后的小院儿里,左数第一个就是了。既然要出去玩儿,背着一堆书怎么成?”   “啊?小院?我…”   “你以后就住在那儿。”唐宝星解释的很有耐心,是又温柔又文雅,这要让席鸾看见肯定要气的掀桌子了,“这茶社后面有四间小院,是专门为来此游玩又喜清静的文人准备的,你住再合适不过了。我已经跟老板说过了,你就放心大胆地住下吧。”   “啊?原来唐兄你刚刚…不行不行!”白逍是那种绝对不允许自己占别人便宜的人,“我刚才一进来就知道这儿不是普通人能常来的地方,用度肯定不菲。不行不行,我…”   “你当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既然安排你住下了,哪还有让你破费的道理?你就信我一次,万事交给我处理,好不好?”   白逍白净的脸上飞快地抹上了一层嫣红,淡淡的,配着那种真诚的着急,真是别有一番可爱。   “不好啊不好!唐兄帮了我已经有恩在先,又不嫌麻烦做我的向导。我本来就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这…这还让你平白无故花这么多钱?太失礼了太失礼了!不行,绝对不行!”   唐宝星却不忙客气,静静地听白逍跟报告火灾一样说完拒绝自己的理由。嘴角带着笑意,可眼睛里却是抹不去的悲伤。   白逍看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唐…”   “听我的,就这一次,好不好?”   白逍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唐宝星会用这种语气。为什么原本热情有礼,温文尔雅的唐宝星会忽然这样失落?白逍心肠好,看不得别人这样,一时之间竟然不好意思再开口拒绝。   “唐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白逍小心翼翼地问。   唐宝星依旧淡淡地笑着:“你安心的在这儿住下,然后跟我去吃饭,那我们就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来探讨这个问题喽。”   于是乎,嗯…我只能说,小白是跑不掉了……      “这样的事竟然落在唐兄身上?!……我…我…唉,唐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你啊。”白逍一脸愁闷,好像倒霉的是他而不是对面的唐宝星。   “呵呵,你说什么都好,没关系的。”   “唐兄也不要太难过了,其实…其实也有好的方面。你看就像今天,唐家的名号不是给你很多方便么,哎呀!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其实这跟女子嫁个好夫君是一样的,你…哎呀,也不对!我…”白逍显然已经语无伦次了。   唐宝星礼貌地打住了他:“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天出来玩的,何必说这个?好好珍惜现在才是真的。”   白逍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暗骂自己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那…那我们就说些开心的,嗯…明天唐兄准备做些什么?”   “来了杭州不游西湖岂不是白来了?明天我们就泛舟湖上,吟诗赏柳,如何?”   “唐兄说的一定没错。”      日落西山,唐宝星送白逍回陶然茶社后便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哼着小曲儿,摇着那把一年四季都不离手的扇子。这才对嘛,唐家二少爷,除非这世上的人都死光了,才能轮到你去跟别人讲什么悲惨故事。   二少屁颠屁颠地回到唐府,下人们端茶送水的是忙个不停。被一圈儿人伺候着到了前厅,二少优哉游哉地端起精致的瓷杯。可是,刚往嘴边送了一下就觉得好像有阵风刮过来了,下人们让出个口子,二少却连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   “唐珞辰!!!你给我说清楚!”意料之中的吼声怎么可能吓到二少?   “说什么?”二少抿了口茶,声音懒得很欠扁。   “你白天都干了什么?!”   “你要是不知道就不会来问我了,既然知道了,干嘛还要问。”   “啪”的一声,让富丽堂皇的前厅变得很安静。   “你拍桌子干什么,它招你惹你了?”   “…拍?我还要掀呢!”   “哗”……“轰”,这水磨嵌汉白玉大桌可不轻,看来席鸾最近力气见长。但是,要是掀个桌子就能砸到二少,那他就不是二少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这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席鸾,你知道是谁吗?”早就闪到一边儿的二少斜眼瞅着正火冒三丈的锦衣男子。   “……唐珞辰,算你狠!”席鸾扔下这句很没创意的话,转身就走了。   其实谁都看得出他还有其他的话想说,但你让席鸾压下火气去跟这位正翘着二郎腿,一脸无所谓表情的二少谈心?   全城的大夫都会提醒你,孩子,该吃药了。      晚上,二少依旧睡在顾简房里,不过却老实得反常。   “玩儿了一天,累了吧?”顾简喜欢在睡前写字,三年来从没断过。   二少趴在床上,看看对面还在怡然自得地写字的顾简:“小顾,你心里肯定没我!眼看这三夫人都快进府了,你竟然连问都不问,你都不会吃醋的吗?”   “若我问你了,生气了,吃醋了,就说明我心里有你?”顾简天生一张带笑的脸,就是有那么一身儒雅大气的范儿。好像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他真的动怒的事儿,反正二少是没找到。顾简放下笔,声音温润如玉,“这道理原来你也懂,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可现在有个人把这三点都做到了,你怎么还是无动于衷呢?”   二少瞥了瞥嘴,翻个身:“人家嚷着认定我是白眼儿狼,心肠歹毒,狼心狗肺,不知好歹。我待过的地方更是寸草不生,百兽尽亡!我怎么好意思有动于衷!我睡了。”   顾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却仍是宠溺大过于责怪。       作者有话要说:求围观~~新人不易……谢谢啦~ ☆、第三章 请君入府   第二日一早,晨雾将散未散。   白逍早早的就在茶社门口等了,唐宝星看见像只小忠犬似的白逍,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在白逍看见他之前,肯定是要把表情调整过来的。   西湖边,游人如织。   卖纸伞的老先生坐在桌边,专心致志地描画着伞面儿。桃花三两枝,浓墨淡彩,欲开还羞。旁边,一对儿小情人低头耳语,似乎是在商量选什么图案。远处断桥上,依稀可见几个妙龄少女结伴出行,时不时地凑在一起说些悄悄话,便会有清脆的笑声传来。   精致的画舫滑行在平静的湖面上,湖面上的凉风,吹得人神清气爽。   唐宝星给白逍斟了杯酒:“行之,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莫不是……被对面船上的小娘子给迷住了吧?”   “啊?…唐兄说什么呢,怎么可能!”白逍嘴上说着,脸却很不给面子地红了,“我是第一次游西湖,看风景看得入迷而已。对面船上……那是非礼勿视,我怎么可能看人家啊!”   唐宝星多喝了几杯,脸颊上也泛着些许绯红:“不是就不是,你红什么脸啊,做贼心虚?”   这脸红不红白逍是一向控制不了的,还在慌忙解释,压根没看出来唐宝星是在逗他:“我是怕你误会,着急才会脸红的,你要相信我啊。”   “有什么可着急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看了也没什么的。你这么紧张,难道是在家乡已有妻室?”   “我来连定亲都没有,哪里来的妻室啊!这关乎礼法规范,君子之道,怎么能不着…”   “你真的是孑然一身,连心仪的对象都没有吗?”唐宝星忽然打断了白逍,漂亮的眸子里像是成满了波动的湖光,明媚动人。   “是、是啊,怎么了?”白逍竟然有点儿不敢直视唐宝星。   刚开始也没太在意,只是现在,这种微妙的感觉忽然变得很明显了。   “行之,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敢看我?”唐宝星说着往白逍这边挪了挪。   “啊?没啊……没什么。”指望白逍能完美地撒个谎,母猪都会上树了。他一边儿这么说着,一边儿那双眼就连唐宝星的衣服都不敢看。   唐宝星彻底挪了过来:“行之……我们走吧!我跟你一起上京城,我再也不回来了。”   “这、这怎么行!那令尊和你的弟弟妹妹你都不管了吗?!唐家会让你走吗?”   “我…我真的不想入赘唐家,不想过那种行尸走肉的生活!特别是……在我遇见你之后,我有一种感觉……”唐宝星看着白逍,很近很近。席鸾曾经说过,自己现在这种眼神叫骗死人不偿命。唐宝星微微压低了声音,“行之,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嘭”…“啊”!   白逍抱着刚才因为忽然站起而惨遭撞击的脑袋,唐宝星呢,就很理所应当地抱着因为头部撞击而险些晕倒的白逍。   白逍瞪着大眼,这件事显然已经严重超出他的理解和承受范围了:“你…你…你说什么?!我、我们…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们、我们可都是男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能……可能是因为我从小长得就比较像女子,才会让我情不自禁地有这种想法吧。可是,我不相信,行之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然为什么你刚才不敢看我?”   这句是个大实话,白逍也早就察觉到了。   唐宝星长得的确很俊俏,俊俏得让连白逍这种中规中矩的人都会有想偏的时候。但想归想,这十几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礼也不是白学的。白逍赶紧和唐宝星拉开距离:“我…我承认我确实也觉得你长得像女子,但是!我绝对绝对没有你那种……那种想法的!唐兄你不要再吓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宝星垂了下眸子,像是瞬时没了力气,本就清瘦的身子此刻看来真是带着几分可怜劲儿了。白逍缩在一旁不知道是该说什么还是该做什么,是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放哪儿都觉得不合适。   “……唐兄你…你没事吧?你别这样,我、我真的…”   “若我是女子,你便会喜欢我,便会和我在一起了吗?”   唐宝星忽然这么说,吓得白逍一愣。若是女子……白逍还当真去想了想,现在这种情况我要是在打击他是不是太过分了?可是把自己的好朋友想成是女子,也太失礼了吧……白逍偷偷地瞟了一眼唐宝星,若…真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相伴一生,倒也是上天的恩赐了。   “……唉…唐兄,这话也就只你我二人间说说便罢!这……实在是太失礼了!”白逍顿了顿,让他下这决心还真不容易,“若你是女子,便是我最理想的红颜知己。我当然……愿意和你在一起了。”   “真的?!”唐宝星就差没扑上去了。   “嗯…嗯,你、你别激动啊!我只是顺着你的假设说的……哎呀!唐兄你看看,我们都是在说什么啊!你我都是男子,这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啊,不是…这是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你还非要我回答你这个做什么啊!”白逍红着脸,有点后悔,也有点惊讶自己刚才竟然说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唐宝星倒是笑的开心,唇红齿白的摸样,放外面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好了唐兄,你就不要再笑了!有…有什么可笑的!”   “笑行之你啊,这么早就开始为我们的下辈子打算了!你方才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在说,今生有缘无份,到下辈子定要做个只羡鸳鸯不羡仙,才算值了?”   白逍知道自己说不过唐宝星,但又不能什么也不反驳,真恨不得从桌缝里抠出点词儿来说。   唐宝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行之,有你那句话就够了,我也算没白活。放心,我会好好在唐家生活的,明天你就搬过来,这样也不用我再跑来跑去的了。”   “什么?你叫我搬到…唐府?这……这不太合适吧?”自方才被惊吓着告了白后,白逍的心都还没放下来过呢,很怕再次被吓得浑身冒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害怕我吃了你不成?我都已经入赘到唐家,连自己的姓都不要了。怎么,我连邀请一个朋友入府住几天都不行吗?我看谁敢管!”   白逍本来还要拒绝,但……想到唐宝星入赘的委屈与失意,自己要是不去岂不是更让他难受?   “好吧,不过说好,我就住三天。还有,这次游湖的钱你不许再帮我付了!就算是朋友,我也不能这么占别人便宜,太不合礼法了。”   “好好好,只要行之你肯来,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骂唐姓某女无耻…… ☆、第四章 吃定   另日一早,唐珞辰就来接白逍了。   两人并肩穿过一条小路,却发现前面忽然多出好几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的绝非善类。   “你们要干什么?!”唐宝星站出来,厉声问。   为首的一个青衣大汉,晃了晃手中的斩马大刀,粗声粗气地哼笑道:“干什么?前几天你才当众欺负我妹妹,你倒是忘得快!”   白逍反应过来,拉拉唐宝星:“唐兄…他说的会不会那个误以为我是小偷的大姐啊?”   唐宝星不做退让,对那大汉喝道:“谁欺负她了,是你妹妹不讲理,我教训教训她也是应该的!你快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大汉笑得很不屑:“当然知道,唐家的上门女婿么,全杭州城都知道!”   唐宝星的脸色有一些难看,白逍知道入赘不是什么可炫耀的事,看到唐宝星被人出言侮辱,心中恼火,对着那大汉生气道:“那天确实是你妹妹无理取闹,你身为兄长不去训导你令妹,怎么反而来为难我们?!”   “我爱为难谁为难谁,你管得着么!”大汉说完,对着身后的手下一招手,“去,把他们给我绑了!”   “你敢!”唐宝星上前就要去挡,白逍拉不住他,着急得不得了。   对方人多,三两下就制服了唐宝星,把他的手反绑在了背后。白逍本来要过去,救不救的成不说,总不能眼看着朋友被抓而无动于衷吧?刚往前迈了一步,就顿住了,因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架在唐宝星的脖子上。   “……你、你不要轻举妄动啊!快把刀放下!”   大汉瞪着白逍:“就是你想偷我妹妹的衣服?!”   “我没有!我跟你妹妹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她怎么…哎!先不说这个,你把刀放下!”白逍真希望现在被抓的是自己,“伤了人命,你可担待不起!”   “我看你斯斯文文的,也不像小偷。”   “我本来就不是!既然你相信我,那就赶快放了我的朋友!”   “他?不行,他当众让我妹妹出丑,我不能轻饶他。”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这么不讲理!你把我朋友放了!”   大汉摆明了就是一脸不讲理的样子:“不放。”   唐宝星白大汉抓着,劝白逍离开:“行之,不要跟这种人浪费口舌了。我料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先走吧!”   “唐兄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离开?!”   大汉饶有兴致地瞅瞅他们俩:“看你们你侬我侬的样子,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逍的脸不禁一红,但转念一想,清者自清,根本没有必要不好意思嘛!   “唐兄是我的挚友!”   “哦?那你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喽?”   “我……你问这个做什么?”白逍莫名其妙地心虚,好像要是自己直接回答他说我愿意,就说明自己跟唐宝星之间关系暧昧似的。   “我在想,要不要大发慈悲,给你一次机会,救你的朋友。”   “……你想让我做什么?”   大汉想了想,无耻道:“你给我跪下,替他道歉。”   白逍一愣,替唐宝星道歉,他可以。但是下跪,也太过分了。   “行之你不要理他!”唐宝星大声道,“他就是想羞辱我们,根本就没有胆量真的敢伤我!你可不能听他的!”   “呦,你看不起我?”大汉手上用力,“走,看看我有没有那个胆量!”   眼看唐宝星要被抓走,现在听他的,离开去报官?自己对杭州又不熟,问路,报官,再回来救唐宝星真的来得及吗?白逍急得额头冒汗,要不是因为自己,唐宝星也不会惹上这种事!   “等等!”白逍看重尊严,但他更看重情义,“如果我下跪道歉,你就要说到做到!”   “哼,放心,我一定会放了你们!”   唐宝星睁大了眼睛看着白逍,心中有点儿罪恶感。但同时,又控制不住地有些欣喜。      白逍沉气,一手撩起衣摆,当真是双膝跪地。   与此同时,唐宝星竟也忽然被了丢过来,跪倒在白逍正前方。   这架势,不是拜把子,就是拜天地。   白逍惊讶,抬眼正好和唐宝星对上。他的前面就只有唐宝星一个人,这一跪,到底是跪给谁了?   “……唐…”   “行之,你竟然真的愿意为了我这么做。”   白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这样看着唐宝星,忽然又想起了昨日在画舫中的话,思绪一时有些混乱。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买卖,赔。”唐宝星微微笑着,“不过,我会给你讨些利息回来的。”      说完,唐宝星竟然轻轻松松地挣开了绳子,上前一把扶起了白逍。然后,不等白逍发问,抽出折扇,身形一闪便到了几个大汉中间。唐宝星的动作极快,迅捷又不失力道,紫金扇在他手中玩转,行云流水,如有了灵性一般。   白逍目瞪口呆,刚才还无反击之力,现在却打得如鱼得水?   “行之,行之?”唐宝星轻轻晃了晃白逍,“人都被打跑了,我们走吧?”   白逍回过神,那些恶霸确实都不见了。再看看唐宝星,白逍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兄,你……你会武功?”   “恩。”   “……那你…”   “行之,对不起,我本来是可以一开始就这样做的。但……我动摇了,我当时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唐宝星态度真诚,水灵灵的眼睛看得你都不好意思对他摆脸色,“行之,你原谅我好吗?”   白逍不说话,少顷,微叹了口气。被骗他当然有些生气,但……说到底,事情也是因他而起。   “…算了,你不是也跪了么,我们扯平,我原谅你。”   唐宝星笑,像只小狐狸,只不过白逍愣是没看出来。      两人继续走,一路上唐宝星想尽办法逗白逍开心。直到最后白逍无奈地笑给他看,他才相信白逍是真的不生气了。   到了唐府,唐宝星说要先一步进去打点,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白逍没能叫住他,停在唐府门口,愣了。这……这就是所谓的有点儿势力?这宅子,这门面,真是标标准准的招摇炫富!白逍后悔了,自己这一穷二白的小书生和这儿真是没一个地方搭调的,住进来,是不是真的对?   唐宝星前脚没影儿,唐府的管家后脚就迎了过来,面色和善。   “白公子,里面请。”管家礼貌地在前面带路。   顺着连廊一路深入,白逍都不敢左顾右看,但好奇心作祟,又控制不住想看。碧瓦飞檐,亭台楼阁,每一处都可以单独当成一景来赏。   “……谢谢。”白逍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有点不好意思。   左看看右看看,这间别院设置精巧又细致。梅兰竹菊四君子雕花椅,碧玉小炉,香气袅袅,真是比陶然茶社那边的强了不止一倍。   白逍在前厅坐着,屋里屋外都有婢女垂首站着,也没人说话。唐宝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见踪影,白逍正郁闷着呢,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以为是唐宝星,白逍起身刚往前迎了几步,来人就已经到了门口。   “你就是白逍?”男子冷声问,一张俊脸生的甚是好看。   “是…是我,兄台是?”   男子跨过门槛进来,黑亮的眼睛里是很明显的不友善:“你不用管我是谁,外面快马已经给你备好了,马上给我消失。”   “……啊?”   “啊什么啊,消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看是你不明白吧。”白逍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白逍比较熟悉,但有不太认识的声音传了过来,可以确定是个女子,“席鸾,我什么时候给你权利,可以代我休夫了?要消失,也是你该消失。”   席鸾回过头看她,明明是一副火山爆发,生人勿进的样子,可开了口却能压回平常的语气:“……之前的我们都一笔勾销,马上让他离开。”   “你好大方啊!可是,我有必要听你的么?我不是你最烦,最不待见,最恨的人吗?既如此,我干什么还要讨你的欢心,而不要我的小白宝贝?”   一句“小白宝贝”让白逍浑身一冷,往前一步想看清女子的容貌。   “等…等等,你…”   “唐珞辰!”席鸾已经完全无视白逍了,恶狠狠地打断白逍,对着女子质问道,“我就说了你一次,你准备记一辈子是不是?你以前比这更过分的话都说过,比这更过分的事业做过!我又怎么样了?我有像你这样拉个新欢来这儿炫耀的吗?”   “合着席大公子觉得说一次还不过瘾了?我炫耀那是我有本事,你闲得慌也去给我娶个百八十个回来啊!放心,二少我养得起!”   “你觉得我没人要?!”   “要的都不是人。”   “你!……”   “你们都不要再吵了!”白逍终于爆发了。他看到了,也看清了,但仍是不敢相信,“你…你是唐……宝星?”   唐珞辰看看白逍,笑了。   少了一分少年的俊,多了几分女子的美:“是我,珞是宝珠,辰是星辰,其实唐宝星这个名字也并不是完全在骗你嘛。还有,如你所视,我确确实实是个女儿身。行之,可不要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哦。”       作者有话要说:无耻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 ☆、第五章 三夫人   玉珞阁的首饰,寒衣庄的丝绸,柳黛楼的胭脂,你来了杭州要是连这三家店都没逛过,那就彻底白来了。而这三家店都姓同一个姓,嗯,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   “我喜欢白色,你又姓白,这说明我们的缘分是天定的。小白,我觉得你好像瘦了,要好好吃饭,再瘦就不好看了。”唐珞辰拽着白逍上街,四五个下人在后面跟着,还故意不乘马车。   路人甲虽然很平凡,但人家也不是瞎子,你这阵势摆明了是在引人注目嘛。依着白逍这薄脸皮,现在真恨不能扒个地缝钻进去。   “你!……唉…我都说了我不需要新衣服,你明知道我不愿意被人知道这件事,你还要这么招摇,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哈哈,小白,我最喜欢看你脸红了!很热吧,你看你都出汗了。”唐珞辰一手缠着白逍,另一只手甩开折扇,动作依旧是潇洒无比,“来,我给你扇扇。”   她这一开扇,白逍的脸就更红了。要说唐家二少的标志,那是非这扇子莫属了。   二少有很多把扇子,所有的扇面都是她亲自所绘。内容虽有所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属于同一范畴——   春宫图。   “算我怕了你了,你快把扇子收起来吧!”白逍红得简直都快熟了。   很显然,唐珞辰是故意的,眼睛一弯标准的奸商相。   “既然怕我就要听我的,不许抛弃我!”   这么无耻的话也就她能说得这么义正严词,白逍无语,想着自己要是能被抛弃倒好了。   “小姐。”寒衣庄的老板恭恭敬敬的颔首行礼,“依您的意思,其他客人都清了,免得扰了白公子选衣。”   唐珞辰要是想讨好你,你就是真那银子去打水漂,她也笑得比谁都开心。   “小白小白,你看这新到的料子,颜色多配你。文叔,把这料子都送到府里不许卖,我只准小白穿,其他人都配不起。”   白逍这边非常无奈的听文叔给他推荐衣料样式,唐珞辰就坐在一旁弯着个嘴角欣赏。白逍打出生起就没见过她这样的人,更别说是这样的女人,更更别说是这样的还缠上自己的女人!你让他想出什么好办法应对?还是盼着太阳打西边出来比较靠谱儿。   把白逍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了,唐珞辰也就大发慈悲,起身自己去二楼溜达。      “小姐,这料子上午让陈家三小姐定了。”文叔的大女儿文静见唐珞辰好像相中了那几匹浅鹅黄色绸缎,忙过去解释。生意人就讲求个“信”字,你可以清场不做生意,但客人已经定下的东西就不好再拿了。   唐珞辰有点不高兴,她跟那三小姐有点过节。无奈人家是官宦之后,自古商不与官斗,便是二少也不想多生是非。   “就剩这几匹了?”   “是,要从南蛮那边得些香料不容易,这料子还没做好就被定个七七八八了。”   “蠢!”唐珞辰点了点文静的头,样子生气却没用力,“好东西也不知道先给自己加留点儿,我这一没留神你就把它全卖了。下次不许了啊,好了,把它给我送府里。”   “可是…”   “可什么是,我说送就送,其他的事我来解决。”   等唐珞辰下来,白逍已经在门口等她了。文叔说选了七八件,衣服做好就送到府里。说道 “七八”这两个数字的时候,白逍的脸就是一阵红一阵红的,很是可爱。   “嗯,战果不错,你的功劳我记着呢,走了。”唐珞辰拍拍文叔的肩膀,没他的“帮忙”,白逍恐怕连一条袖子都不会选的。   一口气光了几条街,唐家自己的产业自不用说,别的店家也趁机得了不少的利。唐珞辰到哪儿都会受到热烈欢迎,因为谁都知道,二少一般不逛街,逛街就是别人全年的份儿。   回去的路上经过镖局,张镖头乐呵呵地跟唐珞辰还有白逍打招呼。   “二位逛街啊,心情不错嘛。”   唐珞辰笑颜如花,白逍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特别是再次见到这个提着斩马刀的大汉!   “小白,你……不会又生气了吧?”唐珞辰小声问,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可人的小兔子,“我知道,联合张镖头一起骗你,是我不对。一定一定,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没错,那日在小路上堵截白逍和唐珞辰,还逼着白逍下跪的恶霸,就是张镖头。   “呵呵,小兄弟,你可别记恨我啊。”张镖头爽朗地笑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可完全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   “张镖头……你就少说两句吧。”唐珞辰哀求道。   “哈哈,没事嘛,我看你们感情好得很!”   白逍叹气,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唐珞辰追着白逍回到唐府,人特别齐,竟然能赶上一顿团圆饭了。   “辰儿,京城分店的事都办好了?”唐老爷子开口,声音倒是挺和善。   “老爹,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唐珞辰左边坐着顾简,右边坐着白逍,单是把席鸾凉在了一边。这几天过来,谁都不愿意第一个低头。   白逍还是第一次见到唐老爷跟唐夫人,紧张的不得了。   相比之下,这两位老人家倒是一副很习以为常的样子。白逍低着头,想想也是,自己又不是第一个…住到府里的公子,前面已经有了两个,想必二老已经习惯了。但…但这也太……这么奇特的家庭白逍还是不能完全接受。   惊讶,生气,懊恼,后悔和反抗,白逍都有过,可是……      “我怕你不辞而别,亲自守着,安心些。”   初春的季节,夜里也是冷的怕人的。而就在自己打算不辞而别的那夜,她就抱着个巴掌大的小手暖蹲坐在门柱旁,嘴里的哈气也挡不住她冻红的小脸。   若你是女子,我当然愿意和你在一起。   话是自己说的,不管是不是被骗,不管这女子是不是已有夫婿,不管她是怎样超出常理的人,我都应该和她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被夜风吹坏了脑袋,白逍竟然被莫名其妙的感动了,留了下来,顶着让他耳根子发红的“三夫人”的名号。   “行之,明天我带你去见刘知州,谋个文官的职务还是不难的。公公那边前日我已经派人去说了,就说你在杭州因缘巧合得到了知府的赏识,与其辛辛苦苦进京赶考,还不如早早入了仕途。另外,扬州那边有个老宅,公公要是不嫌弃,来日我让人翻修一下就搬进去住吧。”唐珞辰见白逍低着头,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这段话说出去,是把小白的前程和家眷都照顾的妥妥当当,还怕抓不住你?   白逍家境说不上清贫,但绝对不富裕。母亲病逝,就剩下老父相依为命。唐珞辰看着大大咧咧,但行事上却是个精明的商人,心细的很。不然就她这一心血来潮就挥金如土的性子,唐家就是再有钱也经不起她败。   “啊?不行不行,我白天还想要跟你说这件事的,游历其他名城古迹我可以不去,但…但科考一事,我是一定要去的!”白逍像是被吓了一跳,这种“恩惠”,他可受不起。   “辰儿,你这主意我也觉得不合适。”顾简一向不喜欢管事,这次竟然破例了,“十年寒窗也不全为了那一官半职,你这么做太世俗也太武断了。”   顾简成为“大夫人”之前,是唐老爷为了让唐珞辰“改邪归正”而特意从京城请来的教书先生。本指望他能让被戏称为“二少”的小女儿回归正常,谁曾想大唐珞辰九岁,温文儒雅,大方得体的顾先生,会成了让“唐二少”彻底名声大噪的第一位“夫人”。   “好吧…”一般情况下唐珞辰还是很听顾简的话的,“进京一事我就不阻你,但我孝顺自己的公公这天经地义吧?行之,你家那老房子确实该换了。再说,你这一走也没人照顾公公,宅子里的下人固然比不上亲子,但总好过没人吧?你就同意了吧。”   白逍在这儿也住了四五天,唐珞辰那口才,让白逍深深的明白一件事——你读书人就别跟人家经商的辩。   席鸾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冷着脸吃饭,半碗米下去就说饱了。他要走唐珞辰也不拦着,只是白逍更难受了,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饭后唐珞辰把白逍推给了顾简,说都是有学问的人肯定有共同语言,自己去花园溜达了。   白逍看不明白,顾简只是笑笑。    作者有话要说:二夫人就是个别扭孩子 ☆、第六章 护短   一个人在府中内湖边百无聊赖地散步,唐珞辰看看月亮,总觉得这几天少了点儿什么。   “喂,这什么意思?”   唐珞辰回头看看来人,湖边灯笼不多,波光混着月光倒别有一番美意。   “什么什么意思,难道这么快你就不喜欢了?”   席鸾动动嘴角,说是嘲讽吧,却又带了那么点高兴。   “有劳你还记得了。”   “哦,白天陪行之去衣庄,碰巧看见的。”唐珞辰顺脚把一块儿小石子踢进了湖里,“反正也没人要,就给你拿来了。要是不喜欢,直接扔了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席鸾还真有把手里的料子扔进湖里的冲动。指望从唐珞辰嘴里撬出点儿好话,有时候就跟阻止她说好话一样难。   当抹布也比扔了强,这是席鸾走之前说的。   唐珞辰瞅瞅席鸾的背影,抽出扇子,管它冷不冷,扇扇子是一种格调。      另日一早,唐珞辰起床就听见管家在门外报告说陈三小姐来了。   眉头一皱,感觉跟一大早就撞上乌鸦在你房头叫一样恶心。来了前厅,看三小姐的脸色也知道不是来邀你喝茶赏花儿的,唐家上下的事,九成都是唐珞辰管,唐老夫妇自打管教女儿失败后就心灰意冷了,平常也不怎么见客。   “你什么意思?”陈三小姐指着桌上那张银票。   “真是邪门了,怎么这两天老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做事有那么朦胧吗?”唐珞辰走过去,好奇道,“是送银票的家丁没说清楚,还是陈小姐你理解能力有限?”   “唐珞辰,你少跟我装!什么账本出错,衣料早先已经定给别人了,你当我不知道?做生意的连这点儿信誉都没有,传出去也不怕毁名声!”   “你瞧瞧,耳朵长得大就是好,什么消息都知道。”陈三小姐唐珞辰是太了解了,也没必要客气。对待客人,那是得拿出商家的好脾气,对待找茬儿的,二少还真没怕过。   陈小姐遗传她老爹,称不上肥头大耳吧,也绝对是有分量了。   “你!…你不怕我去府衙告你!”   “哼,可笑,你告我什么?我赔给你的都快是原价的三倍了,你有什么可告的?不过,话说回来,今天风这么大你还敢出门来找我,着实让我感动了一番。”   “…什么?”   “你想啊,就你这体型,万一让风把你给吹得滚跑了,那速度,谁追的上啊!”   “闭嘴!不许你再说我胖!!”   “喂喂,你别跺脚啊!我们家这宅子老,可经不起你震。”   “你!啊!!……唐珞辰你闭嘴!”   “我真心实意地劝你一句,少生点儿气,要不胀起来,显得你更加圆润了,我也不想看你当真用‘滚’的回家啊。”   “闭嘴啊!…你…你…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养了几个小倌就以为自己是皇帝了不成!自己在家里得意,还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你的吧?简直…简直是不知廉耻!”   就这火候能气到二少?   “陈娇,二少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再怎么样也好过有些女人,面平脸宽,眼歪嘴斜,眉粗耳大。特别是那大脑门儿,冒油冒地都反光了,晚上摆屋里,连灯都不用点。背后看像狗熊,正面看是母猪,是四肢不发达,头脑很简单,集天地之污气于一身,合四方之糟粕于一体,白天是钟馗,晚上是夜叉。别说是本人了,就单是她那画像,也是挂门上辟邪,挂床头避孕啊。”   唐珞辰字字句句都是看着陈娇说的,你说她指的是谁?   “啊!!!唐!珞!辰!你…你!你太过分了!”陈娇被气得简直是浑身哆嗦,“你…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嫁个堂堂正正的人家?!还不是没人要!!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还养什么小倌,你以为我不知道?就那…那什么席鸾,原来还不就是尽欢楼里陪人家睡觉的东西!只要出钱,你要…”   “啪”的一声,那叫一个悦耳啊,耳根子真是清静了不少。   “席鸾这两个字也是你这张烂嘴配念的?”唐珞辰有时候是很没心没肺,但是,你在这么个护短的人面前口不择言,就是找死,“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二爷我可什么都不怕!不信你尽可以试试,看我能做出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骂人就是不能带脏字儿~ ☆、第七章 忆往昔   两年前,端午节后第五天,唐珞辰和席鸾动身去了西南蛮夷之地。   为什么这次能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这世上有一种慢,叫度日如年。   顾简说“老老实实地在家把身体养好才能去西南”,这句话就像一道咒符,贴在唐珞辰门儿上。   唐珞辰缩在床上可怜巴巴地偷瞄温柔不在的顾简,心里大骂,天杀的依依,竟然出卖我!   “小顾呀…你不要这样嘛,好像个黑面门神一样,这离过年还早呢。”   顾简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看恨不得挤出两滴眼泪以示委曲的唐珞辰。对于她擅自打胎这件事,他真的有些生气,但终了是狠不下心训她,微叹了叹。   “我之前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唐珞辰一个激灵坐起来,“第一,有了身孕一定要报告。第二,首选结果是当娘。因为孩子是无辜天真可爱珍贵且唯一的,最重要的是他长在我肚子里。第三,就算不想生也不能瞒着你乱吃药,还是一样要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唐珞辰发誓,以前顾简教她什么诗词歌赋的时候,她的脑子都没有这么好使过。顾简只说了一遍,才一遍啊!自己就已经能倒背如流了,虽然,其中很多都不是顾简的原话,唐珞辰管这叫融会贯通。   “小顾,我背得好不好?”   “好。”   慈师啊,就得这样回答。   “那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呗,你都好些天没对我笑了。”唐珞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种远距离对话太不过瘾了。   可被子刚掀开,腿都还没挨到床边儿呢,唐珞辰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又缩回去了,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给裹了个严丝合缝儿。   “第四是什么?”   “没有你的允许,绝对不下床……”   顾简终于满意了,脸色放晴。柔和的线条,精致五官,午后的阳光伏在纤尘不染的袍子上,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啊……里的那个春风。   “只说让你在床上好好休养,又没让你把自己裹得好像个粽子似的。过几天就端午了,天气热,你把被子松开些。”   “小顾,你怎么跟席鸾学会了?这么不解风情。”   顾简笑了:“那怎么解?”   唐珞辰这么没脸没皮的人,竟然还作羞涩状,手指绞着被单,柔声道:“你不觉得我现在这样子,更像是美人出浴,被裹着抬进来待寝的么?”   往后十三天,唐珞辰都是掰着指头过的。   等到都要望穿秋水了,才盼来了顾简的出门儿许可。鉴于这近一个月来的监护,唐珞辰果断选择席鸾陪自己一同去西南谈生意。还威胁顾简说,再这么监护下去,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以后再也不跟你玩儿了。      此去西南,目标只有一个——跟聚居于耳山的长月族达成长期合作关系,让他们独有的香料猫尾兰只卖给唐家。   紧赶慢追,唐珞辰出发已一月有余。   临近耳山,风土人情已大不相同。这里四季如春,镇上不论男女都是单衣袍褂,小孩子们喜欢玩儿水,这脱脱穿穿的倒是很方便。年轻女子爱美爱笑,印花纱裙难掩身姿,其中不乏极品曼妙者,看得唐珞辰两眼放光。   “喂,你好歹也是个女的,别盯着人家看行吗?”   “你羡慕你也可以看啊,又不要钱。”   席鸾鄙之,想要装作不认识唐珞辰,移步到小街另一侧。不知道是不是敢上了当地的某个节日,街上特别热闹。一群欢闹的小豆丁们横冲直撞,席鸾猛地止步躲避,却又被后面的人撞了个正着。   “…你没事吧?”席鸾其实很不想去当这个好人,但撞在自己背上的小家伙一直愣在那儿,总不能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吧?   小家伙摇头,席鸾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这家伙就又拼命地点头,兴奋得跟被金砖砸了脑袋似的。   “她在高兴什么?”唐珞辰从席鸾身后钻出来,放低身子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头的小女孩儿。   “不知道,兴许是傻了。”   “那还不快走,小心一会儿她的家人寻来赖上你。生意没谈成再白养一傻小妞,赔!做不得做不得。”   “对你来说,说句人话肯定也赔。”   席鸾被唐珞辰拽着,刚走了一步半,就觉另一只手也被人拽住了。回头看,果然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儿。   唐珞辰瞪了她一眼:“干什么你,还想认爹不成?松手!”   女孩儿坚定地摇头:“不,我不要他作我爹。我要他做我丈夫!”   唐珞辰了然,感情是一撞衷情,怀了个春。   “小姑娘,哥哥姐姐忙得很,没空跟你玩儿过家家。”   “大姐姐,我是认真的!”   “谁是你大姐姐?!”显然,唐珞辰对那个“大”字相当不满,摆出一脸恶霸模样,“小毛孩儿,快点儿松手,别逼我打得你哭爹喊娘!”   女孩儿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我不是小毛孩儿,我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横看竖看你了不起也就只有十岁,唐珞辰更加嫌弃她了,典型的发育不良。女孩儿似乎看出了唐珞辰的不相信,两只手一起抓住席鸾的大手,用力往胸前一拽。   然后,唐珞辰就鄂然了。席鸾愣了一下,不过反应还算迅速,结结实实摸了那一下后,便立马把手抽了回来。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唐珞辰顿时觉得自己老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可还是个连看春宫小画儿书都会脸红,内心还要象征性地犹豫挣扎,做一下思想斗争的纯洁美好的娃呢!   “什么感觉?”   “…你羡慕你也摸啊,又不要钱!”   女孩儿还想去拉席鸾的手,却被席鸾躲过去了,明媚的小脸顿时有点儿委屈:“大哥哥,你还是不相信我已经十五岁了吗?你再摸摸看,我真的已经不是小毛孩儿了!”   席鸾语塞,你要他怎么回答?   “她真的有吗?”唐珞辰用肩膀撞撞席鸾,很好奇。   “……”席鸾无语,唐珞辰仍瞪着大眼看着他,看得你不回答都不行。无奈,席鸾只好点头如实道,“恩…只是娇小了些。”   女孩儿高兴的像只小鸟,声音甜美却也清脆:“太好了!大哥哥,那你可以娶我了吧!”   席鸾斜了唐珞辰一眼,唐珞辰心领神会,立马当仁不让地插在他和女孩儿中间,义正严词道:“小女孩儿家家的,在大街上人家娶你,真不知羞!婚姻大事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方能郎情妾意,岂容你这么胡闹!”   瞧这一副良家妇女三从四德的小样儿,你老爹要是在场肯定都感动哭了。   “阿爹说我已经能嫁人了,只要找到我喜欢的那个人!”女孩儿极认真地说,小脸因为兴奋而呈现出自然的绯红,语气像在发誓,“现在,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就是他!”   唐珞辰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女孩儿的后衣领:“钻什么钻?我和他之间也是你能钻进去的?!”   “大姐姐,你是谁啊?为什么要阻止我呢?”女孩儿用上两只手也掰不开唐珞辰的爪子,满脸疑惑,却无怒意。   唐珞辰怒视她,用力一提,然后往前面一甩。女孩儿本就娇小,轻轻松松地就被丢出了几步开外。   “大姐姐,大姐姐,你要叫几遍才算完啊?!我就比你大三岁而已!”   女孩儿整整领口:“哦,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以后叫你的名字。”   “没想到这蛮夷之地,也有这么有教养的女孩子,脾气真好。”席鸾由衷地表扬了一句。因为一直到现在,女孩儿仍是没有一丝恼怒,水灵灵的大眼睛晶莹剔透,一如她本人。   唐珞辰悠悠地回头瞥了席鸾一眼:“那带回家养着?”   “好啊!好啊!”女孩儿几乎是蹦过来的,“我回去给阿爹说一声就跟你们走!”   “谁问你了?!”   “姐…啊不是,不能这么叫。”女孩儿记性还挺好的,干脆直接道,“你为什么也要阻止大哥哥呢?他喜欢我呀!”   唐珞辰环臂于胸前,一脸鄙夷:“你有什么可让人喜欢的?”   “阿妈说我的眼睛很漂亮,像天上的星星,像山中的泉水。”女孩儿认真地回想别人曾夸奖过她的话,“哦!还有,我种的猫尾兰开得最好,每次花会…”   “你会种猫尾兰?!”   女孩儿吓了一跳,奇怪道:“会啊,从小阿妈就教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女孩儿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还没报名字呢,扬脸笑着,像朵太阳花,“紫叶,我叫作紫叶!”   唐珞辰忽然转过脸问席鸾:“我对你好不好?”   “……你想干什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唐珞辰现在脑子里只剩下算盘了。拉住席鸾,眼睛一眯,奸相毕露,“席鸾,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然后,两人便以贵宾的身份,住进了紫叶的家。   来西南之前,唐珞辰已经做了充分的情报收集。众多异域香料中,唯猫尾兰只长月族独有。物以稀为贵,要别人踩烂门槛来买你的东西,你就得有奇货。   猫尾兰外表看着跟一般的杂草无异,却极为难种。作为重要的商品,长久以来,种植方法都只有族长家的女眷可以学。作为现任族长的七个儿子之后,唯一的小女儿,她的名字,唐珞辰难道会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觉得席鸾这孩子还是很有爱的呢?来围观嘛~~~~ ☆、第八章 红杏难出墙   对于唐珞辰出卖自己的无耻之举,席鸾竟然同意了。   一连四五天,席鸾都只跟紫叶在一起。玩儿啊,笑啊,那叫一个情投意合,完全无视唐珞辰的存在。   终于,一天中午,唐珞辰拒食了。   “不去吃饭,坐这儿干什么?”席鸾终是来寻她了,不过是在吃完饭之后才来的。   唐珞辰倚着石桌,手托香腮,眸光含水。   “惜春,伤秋。”   “恩,那你继续,不打扰了。”   “席鸾,你看那是什么?”   席鸾停住脚步,顺着唐珞辰的手看过去。   “一枝红杏出墙来。”   唐珞辰语气幽幽,完了还不忘像模像样地长叹一声。   席鸾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站着:“我报恩你也不满意?”   “我只是让你去哄住她,可没让你留在这儿当上门女婿!”   “我有在哄啊,紫叶她很乖。”   “子夜子夜,就你叫得亲,我看她更有午夜的气质,早晚得变鬼!”   “是紫色的紫,叶子的叶。”   “席鸾!”   唐珞辰拍案而起,好像自己很正义似的。   你现在知道生气了?当初一声不响地把孩子打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人生气?从头到尾都不告诉我,就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席鸾本不想再与唐珞辰计较孩子这件事,现在算起账来,怒气真是不打一处来。加上这次无耻的出卖,有哪一件是你唐珞辰有理由生气的?   “这么中气十足?真是白让紫叶为你没吃饭而担心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席鸾说完,迈开步子就走。然后忽然又停了一下,指了一下墙头,“还有,那是海棠。不知道就别瞎说,让人知道你连个花儿都不认识,丢人。”   唐珞辰会受得了这气?   当下就要飞过去,很二百五挡住席鸾的路。这边儿,唐珞辰刚提气,还没飞呢,就被一声儿“唐姐姐”叫得差点岔气儿。   紫叶跑过来,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越的响声。   唐珞辰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立马扶桌做虚弱状。紫叶是个实心眼儿的人,眉头一皱,关切道:“唐姐姐,你不舒服吗?”   “我胸口闷的厉害,你扶我一下。”   紫叶近身过来,两只手搀着唐珞辰。不过,当一个人想摔倒的时候,就算你用四只手搀她,她还是会照摔不误。所以,唐珞辰会摔倒,且撞在石凳上,席鸾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哎呦!疼死我啦!”唐珞辰跪坐在地,双手捂着脸。   “唐姐姐,你撞到脸了?快让我看看!”   唐珞辰扭着身体,哭得更加惨烈了:“你走开啊!我算是破了相了啊!”   用这样一个骗十几岁小孩儿的方法,去骗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着实非常无耻。   紫叶急得直跺脚,一旁的席鸾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蹲在唐珞辰身侧看了看,意外地发现唐珞辰的指缝间竟然真的有血?   唐珞辰依然在嚎啕大哭,期间还不忘抽空,露出条缝儿瞅瞅席鸾。   “……紫叶,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席鸾的语气略带责备,“我不能陪你去抓鱼了,我要带她回去治伤。”   “回去?回杭州?!”紫叶惊讶地睁大眼睛,“席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走好吗?这里也有大夫啊,一定能治好的!”   席鸾态度坚决,却也很温和:“这里是很好,但毕竟不能和杭州相比。脸对一个女人很重要,留不得半点疤的。”   女人?我有那么老么?!我也是女孩儿!唐珞辰捂着脸还不忘腹诽席鸾。   紫叶看看已经渐渐止住哭声但依旧倒地不起的唐珞辰,咬着红嘟嘟的下唇,她真的很舍不得席鸾。但心地善良的人碰上唐珞辰通常都是要吃亏的,谁叫她不巧就是那个善良的。   “好吧……席哥哥,你们快回去吧!”   席鸾真心实意地还以微笑,扶起唐珞辰:“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答应过你要一起去爬耳山,我不会忘的。”   “恩!到时候要带唐姐姐一起来啊!”      坐上马车,唐珞辰把自己整得跟蒙面大侠似的,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席鸾挥手跟紫叶告别,有点儿后悔自己骗了这样一个纯到蠢的好娃。   车夫快马加鞭,马车里,只有席鸾跟唐珞辰俩人。   “还舍不得摘下来?”   唐珞辰扯下黑巾,没什么底气:“你怎么想通了,来配合我?”   席鸾瞥了一眼唐珞辰肿胀的嘴唇,被咬的不像样子。   “紫叶比你想象的更好骗,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地非要弄出点儿血来。真是……那嘴不是你的啊?”   “嘿嘿!”唐珞辰贼笑,“小鸾儿,你心疼我?”   “我只是怕你此计不成,又想出什么别的来陷害紫叶,她可玩儿不过你。”   唐珞辰撇撇嘴,疼。   “你这么急着走,也不想生意的事了?”   “夫人都快出墙了,哪还顾得了那个。”   话不是什么好话,不过席鸾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小下。后来的事实证明,那次香料交易的成功,完全是席鸾的功劳。即便唐珞辰没有极其小人的破坏行为,席鸾也不会和紫叶成亲。席鸾不过是让紫叶的七个哥哥,变成了八个。   “你真的只把她当妹妹看?她也就真的愿意只把你当哥哥看?”唐珞辰曾无数次地问席鸾这个问题。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席鸾的回答也从来没有变过。      转眼两年过去,现在看见海棠花,唐珞辰还会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些没良心的事。   猫尾兰从长成到开花结豆,再到制成香料,所需时日甚长。几个月前收到紫叶的信,说香料会不日送到时,唐珞辰还想等衣料浸染好了,要给席鸾留几匹。只不过后来两个人吵得厉害,把唐珞辰给气得忘了。      午饭前唐珞辰就一直在自己屋里,她很不喜欢有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拿席鸾的出身说三道四,说一道二都不行!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闷在屋里装大家闺秀,你最好离远点儿。   此时,推门进来的,是席鸾。   “死要面子活受罪。”   倚靠着门柱,一身宽松的袍子衬着他修长有型的身型,甚是赏心悦目。   唐珞辰看都没看他,还是不说话。   席鸾走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摸了摸唐珞辰的脑袋。席鸾的手很大,干净又好看,唐珞辰第一次在街上看见他的时候就很大方的表扬过“这爪子真好看”。   “衣服都做好了,你不看看?”   诱惑我?我有骨气我不看,唐珞辰把头往反方向扭了扭。   “真不看?……那就闻闻吧。”说着,席鸾就把唐珞辰给抱在了怀里。外面的白袍很薄,里面的鹅黄色亵衣散着淡而不腻,似檀似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很是诱人。   “……哼,这料子要是披在陈三猪身上,不天打也得雷劈。就算放茅厕里当手纸也不卖给她!”   就凭对唐珞辰的人身攻击就像打击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欺负她府里的人,效果就很不一样了。唐珞辰还记得呢,在紫叶家,席鸾第一次见到这种衣料时曾开玩笑说,穿上它才真的叫活色生香。唐珞辰当时恶心了他几句,称之为莫名的自信。   “喂,死女人,不会睡着了吧?”席鸾推推怀里一动不动的家伙,“别流口水到我的新衣服上啊。”   “……那就流到你身上好了!”   “哎,你色魔附体啊?!别扒我衣服!唐珞辰,你不要形象我还要呢,喂喂…”      三年前,也就在顾简成为大夫人四个月后,二少一身白衣在街上溜达,被打的完全没有形象的席鸾就刚好从她身边儿跑过去。十七岁的二少出门儿向来不带家丁,因为那些个家丁合起来还打不过二少的一把扇子。   英雄救美就想让席鸾感动?席鸾后来都大方承认了,一开始言听计从只是为了从马财主手里脱身罢了,对你这么个黄毛丫头压根就没什么意思。   “做我的二夫人吧,既能脱身苦海,日后还能寻救你弟弟。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你成年了么就出来勾人?”   “十七的绝好芳华,不出来勾你,多浪费。”   “……”   于是乎,刚满二十的席鸾就成了唐珞辰的“二夫人”。   是一朝沦陷,三生尽输。    作者有话要说:呼~二夫人身世介绍完毕~~ ☆、第九章 秦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四夫人登场   因为陈三小姐那件事,搞的唐老爷子亲自出马才算了了,回来说了唐珞辰几句。说的烦了,连饭都不愿意在家吃,转着个扇子就上街散心去。   天公不作美,头上小雨淅淅沥沥的,时下时不下,扬起轻尘的味道。唐珞辰一向不喜欢撑伞,抬头看看天色,这雨瞧着有要如此在下与不下之间犹豫踌躇一整天的趋势。先躲躲吧,想着就掉头迈进了左手边的一间小酒馆。   “小姐喝点什么?”小二过来招呼。   唐珞辰临窗而坐:“随便,少来烦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蘸着酒水在桌上信手乱画,怎么这么无聊?唐珞辰琢磨着,干脆一会儿去骚扰骚扰依依得了。偏了偏头,定住,眨眨眼睛仔细看了看,再次定住。然后,一丝喜色就很自然地泛上了眉梢。   今天出门还真是出对了!唐珞辰一把抓起扇子就奔着那目标去了。   “这位公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真是不赖。”   秦羡放下了刚刚准备端起的茶杯,看了一眼桌对面跟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忽然出现的不明物体,冷俊的脸上有一点点不耐烦。   “走开。”   “心情不好?正好我也挺烦的,陪我喝酒吧。”说着唐珞辰就要从对面移过来,这次她不想再用迂回战术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唐珞辰身子一顿,这才发现这位极品美男的右手边还放着一柄长剑。秦羡其实根本没有看或者动那柄剑,不过,是个人都能感觉到这种不友善的警告。   “呦,泉大师的作品。”唐珞辰笑了笑,想吓她,那还真得到动起手来才有可能,“看来公子是京城来的?”   泉大师是京城最有名的铸剑师,唐珞辰十岁开始习武,十五岁就以当家人的身份去京城打理生意了。虽然不喜欢使剑,但当作收藏品,泉大师的杰作,唐府还是有那么几件的。   如非必要,秦羡从来不麻烦自己去怜香惜玉,这张随母亲的脸确实给自己带来过不少便利。但这绝不代表秦羡喜欢被别人称赞,更别说是被一个素不相识,行为怪异的女子赞美了。   “哎,你的茶还没喝呢。”唐珞辰追着不想节外生枝的秦羡出了酒馆。   “你来杭州做什么啊?”   “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长得这么好看,家里肯定妻妾成群了吧?”   “你多大了?”   “剑是很不错,你真的会武功吗?我…”   “你想试试?”被烦得实在不行了的秦羡终于停了脚步,侧过身看着尾巴似的跟着自己唐珞辰,就差剑没出鞘了。   唐珞辰挑了下眉,管你是高兴还是生气,只要搭理我,就有戏:“你若动得了手,那就试呗,我无所谓。”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怪人,秦羡微皱了下眉。他不想惹麻烦,尤其是跟其他女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刚才问了你那么多问题,还不辞辛苦一路淋雨追你这么远,你说我想干什么?”唐珞辰得寸近尺地往秦羡身边靠了一步,“当然是想和你交朋友了!”   “我不想。”秦羡眼神冷了下来,这是他动怒的前兆,“不管你是谁,不论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都给我走开,我不会再警告第三遍。”   唐珞辰看着秦羡走远,是不是真的动怒,是不是真的会拔剑,她能感觉得出来。所以唐珞辰没有再跟过去,倒不是怕打不过他,打不过大不了就跑呗,二少从来不害怕打架。只是若真的这么动起手来,玩儿的心情就没了,那还有什么乐子。   “算了。”唐珞辰自言自语,“又不是就你一个长得好看。”      回到府里,顾简看白逍无聊,就带他去了个什么诗舍,名字唐珞辰也没记着,只留了席鸾在家。白天勾人受挫,现在倒还挺想见席鸾的,斗斗嘴也好。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席鸾的声音明显有点儿慌张。   “我进你的房间还需要敲门儿?”唐珞辰迈进房门,反问得理所应当。   席鸾整了整衣袖:“找我干什么?”   唐珞辰在桌对面坐下,不说话。   “…你看我干什么,中邪了?”   唐珞辰摇头,还是不说话,往前一趴,双手撑着脸,一副天真无邪无毒无害的样子。   “……”席鸾知道她这表情啥意思,犹豫了一下,还真有那么点儿不情愿,“得了得了,把你那张脸给我收起来,我给你看还不行么。”说完席鸾就把右手往桌上一伸,展开。   “平安符?”唐珞辰捏起这个缠满红绳儿,铜板大小的坠子问得很不确定。   席鸾白了她一眼:“就你还用得着平安符?要不安全也是遇着你的人不安全。”   “哦,原来真的是准备给我的啊,到底是什么东西?”   “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整天满大街的去勾人呢,失败死你算了。”   “…你就盼着这个时候恶心我的吧?”手一丢,唐珞辰把那小东西又扔给了席鸾,“消息那么灵通,在家待着都亏了。要我说,你就应该去开个地下情报庄,保证生意兴隆,数银票也能数到手软。”   席鸾有点儿意外,眼看着唐珞辰一甩扇子离开了,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就惹着唐珞辰了他也很纳闷。      有时候吧,缘分就是要往下砸,月老才不管他是不是孽缘呢。   这天,唐珞辰刚从柳黛楼打点完出来,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秦羡。   那差别就跟一颗珍珠混在一堆石子儿中一样明显,想认不出来都难。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小样儿,但行色匆匆,绝对是有什么事情。跟着他到了一家酒楼,秦羡进到楼上的一个房间,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就又出来了。   偷偷摸摸的二少也不屑,索性就坐在一楼喝酒等着,秦羡下来,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唐珞辰,虽然只是两天前遇见过一次,但要记住这种百年难遇的怪人还是很容易的。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唐珞辰摇着扇子就过去了。   “……”秦羡微微皱眉。   “公子可是有话想说?”   看秦羡此刻的表情也知道,那把扇子,让她这个怪人的级别直接从百年不遇跃升到了千年不遇。唐珞辰露出了一个很标准的微笑,看着秦羡,也学着他,不说话。   这俩人,女的俏男的俊,站在一块儿还真是一道风景。只不过酒楼的老板已经认出了唐珞辰,不免暗自摇头叹气。门口又进来两三个客人,微低着头往里走,秦羡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又看看唐珞辰。   “我们走吧。”   “……!”这次轮到唐珞辰无语了,这…这唱的是哪出儿啊?   稀里糊涂地被秦羡拉着出了酒楼,唐珞辰还是没愣过来:“…哎…哎,我说这什么情况?”   秦羡也不说话,一路拉着就往前走。唐珞辰不干了,手一甩正准备发问呢,秦羡竟然伸手一揽把唐珞辰给搂在了怀里?!   “不要动。”   “……没问题,不管你是劫财还是劫色,我都配合。”开玩笑,美人在怀,啊不,是被美人在怀这么美的事儿,唐珞辰会拒绝?   “……”秦羡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挑错人了。   “喂,你这是演戏给谁看呢,你的妻室?”   “……我没有妻室。”莫名其妙地,秦羡竟然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唐珞辰贼贼地笑了笑,趁机又往秦羡怀里蹭了一下。   她的个头在女子里算是比较高的,所以即便秦羡比席鸾还要高挑一些,唐珞辰依旧可以舒舒服服地贴着他的胸口。这么一贴,唐珞辰就更是喜欢秦羡了。顾简和白逍都是读书人,向来不参与体力劳动。席鸾的身材虽然很好,但毕竟不是习武的,自是比不过秦羡身上这种特别的感觉。   “你已经超出配合的范围了。”秦羡扣着唐珞辰的肩把她从怀里扒了出来,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己在配合她劫色。   “现在去哪?”唐珞辰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秦羡想了想,有那么点儿小犹豫。   “你家。”    ☆、第十章 选夫   “嘭”的一声,力道不轻。   吓的屋里正专心画画儿的唐珞辰手不禁一颤,低头再看笔下的画儿,眉头就皱了起来。抬眼,瞅瞅这破门而入的家伙。   “席鸾,虽说不用敲门,你也不用破门吧?你看看,好好一个顾盼含情的小美人儿现在变成个一字眉了。”唐珞辰抱怨着举起新画的扇面给席鸾看。   席鸾黑着脸:“你倒是有闲情,这才几天你就又领人回来了?唐珞辰,你别太过分!”   “小鸾儿,你先别激动啊。人家李公子只是避难,暂时先住咱们家,我和他之间可什么都还没有呢。”   “顾简是向来不管你,白逍那傻子是管不了你,唬他的那套你趁早收起来。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   “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唐珞辰蹭过去。   席鸾不说话,心想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会被她给气死。   “好吧,我承认,我是动了点儿歪心…就这一次!我保证,十年之内,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这样了!如若违背,任你处置。”   十年之内?好一个十年之内!   “……随你便!”   席鸾转身而去,竟然没有继续发火?!   唐珞辰看着他离开,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失落。      席鸾一个人到湖边,盯着湖面,没什么表情。三年前刚进府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一待待这么久,没想过会……席鸾从衣襟里摸出那个红色的小坠子,修长的手指抚着红线缠出的纹理。没想过会如此在意你,生气为你,高兴为你,着急为你,失望还是为你。   果然是骗人的,席鸾哼了一声。   今天上山把最后一根红线也求来了,回到家里却是这种回报?李公子,席鸾远远的看过一眼,心里就更不爽了。白逍进府他很生气,但却没有一点儿危机感,顾简相处这么久了,也不用担心。   只是这个李公子,让席鸾非常不爽。      晚饭过后,唐老爷子叫住了唐珞辰,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唐珞辰跟着走,竟来到了唐家祠堂。抬眼看看这一排一排的灵位,头疼。   “老爹,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去别的地方说么?”   “你也知道汗颜?”唐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唐珞辰,“本想着等你大了,自然会懂事,不再胡闹。可如今看来,你是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了。”   “唉…又是这个,老爹,我有没有杀人放火,为非作歹?”   “没有。”   “那唐家的产业可是败在我手里了?”   “也没有。”   唐珞辰拍拍唐老爷的肩膀:“所以啊,我这样有什么不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那些什么教条礼数都是虚的。活在当下,自己开心才是真的。”   唐老爷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一封信:“你看看吧。”   信是大伯家寄来的,唐珞辰刚开始只是扫了几眼,看了几行后脸色终于有点儿严肃了。父辈里只有大伯唐雄和唐老爷兄弟俩,唐雄是小妾所生,当初没有能继承唐家的产业。两家关系一般,唐老爷觉得独霸家业也不好,就把苏州的分店给了唐雄。   现如今,唐雄家门丁兴旺,而唐老爷这儿,除了夭折的儿子,却只有唐珞辰一个女儿。   “哼,贪心不足蛇吞象!大伯的小算盘打得响,也不看看唐礼有没有那本事。”   信上写的很婉转,不过意思大家都明白。唐礼是唐雄的长子,是继承家业最有优势的人。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不过现在想起,唐珞辰依然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拧着他的脸,逼他叫自己姐姐的场景。   唐老爷叹了口气:“你母亲身体不好,就你一个女儿家独掌家业,宗族那边确实说不过去。唐礼有没有本事总归都是唐家的人,挣下去,只能闹僵。”   “僵就僵,我也不靠他们什么。”唐珞辰最不吃这套,“老爹,大伯那边的事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之前也没见你担心过。这说明啊,您老肯定有法子,说吧,我一定听。”   “话别说太早。”   “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   唐老爷阋了她一眼:“选一个真正的夫君,生孩子。”   “……”   唐老爷说话也是直接的很,该出手时就出手,颇有谈价钱一锤定音的气势。   唐珞辰很无语,生孩子这种事儿……太早了吧也?我才二十啊,我还这么稚嫩啊,我怎么能当娘啊,老爹你怎么就忍心辣手摧花扼杀我的少女情怀啊!   唐珞辰在这儿“啊”了数次,唐老爷闲闲地瞅了她一眼,然后缓缓望向虚处。唐珞辰也学着他望,很有深度的样子。   “你娘二十岁的时候都有你大哥了,你当你还年轻么?”   此语一出,唐珞辰眯着眼,怀疑她爹会读心术。      晚上,趴在顾简床上,唐珞辰忍不住去扔纸团,扰乱桌前仍旧那么气定神闲的顾简。   “死小顾,我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写字。”   顾简含着笑,他的声音是府里这四位美公子中最好听的,比什么晨钟暮鼓,高山流水都要好听:“老爷子说的有理,还需要我说什么?”   “那我选你,你为什么不同意?”   “辰儿忘了当初我说过的话了?”   唐珞辰想了想,不高兴地瞥了顾简一眼。      三年前,顾简来教书的第五天。   唐珞辰画了平生第一把春宫扇,一脸很了不起的欠扁相拿着扇子给顾简看。   顾简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摸摸唐珞辰的头,说,很好看。   唐珞辰当时愣的时间绝对比顾简长,顾简就这么一直微笑着看她。唐珞辰回过神来,看看顾简,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笑容,绝对不跟其他人分享。   “我要娶他。”刚满十七的唐珞辰拉着二十六的顾简,对着唐老爷子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这惊世骇俗的四个字。   唐老爷当时就把刚进嘴的那口茶给喷了,顾简却被唐珞辰给逗笑了,看着唐珞辰的大眼睛,声音迷人的不得了——   “好,那顾简就给你承诺,此生此世,只做你一个人的情人。”   唐老爷跟看怪物一样地看着顾简,情绪那叫一个复杂啊,胡子抖三抖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之后的一个月唐老夫妇是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尽了,也没能扭得过唐珞辰。罢了罢了,心一累,就彻底给了唐珞辰自由,也就成就了二少的一世英名。   “你只说只做我一个人的情人,也没说只做情人啊。”唐珞辰还是不死心。   “辰儿,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哦~幻想……赐我一个顾简吧! ☆、第十一章 正室   另日一早,唐珞辰在花园里遇见了白逍。   早饭的时候,老娘又旁敲侧击的提醒了自己一次。连女子太晚生孩子,小孩儿容易傻这种理由都编的出来,看来真是快迫切死她了。搞得唐珞辰心里烦烦的,简直想拽个人过来,一年之内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小白,来来,我跟你商量点儿事。”   “……什么事?”白逍有点儿犹豫,这几日唐珞辰都没有找过他。又听说来了个李公子,白逍是没什么脾气,但心里总归还是不太高兴的。   “老爹摧我从你们几个里立个正室,生孩子,你愿不愿意?”   “啊?!”白逍的小神经反映可没那么快,“正、正室?生孩子?”   唐珞辰早就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了:“嗯,总不能一直跟你们胡闹,要不然孩子出来了,连他老爹都不知道是谁,那也太悲惨了,你愿不愿意啊?”   白逍的脸又红了,虽然唐珞辰的话有点太直接了,但也都是大实话。   “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   “我得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啊,麻烦死了。早生早交差吧,省的大伯家再来烦我老爹。你一直不回答,是不是不愿意啊?”   “啊?不是…啊不对不对,这……太突然了,我从来没想过。”白逍不会说谎,莫名其妙地进了唐府,现在你忽然让他成家立业,娶妻为父,他怎么可能立马答应。   “小白。”   “嗯?”   “你是不是很后悔,是不是很恨我?”唐珞辰忽然这么问,语气认真。   白逍一愣,这个……他也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按部就班,老老实实,中规中矩地长到了二十岁,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唐珞辰这样的女子,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接受她。   “……我不恨你,后悔…有过一些,但…但只是一点儿而已,不是很多的。”   “呵呵…”唐珞辰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白,你这么傻头傻脑的,放到外面我怎么能放心啊!所以,还是我自己留着吧!”   白逍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笑得跟个孩子一样的唐珞辰,竟然有种释怀的感觉。也许长久以来自己接受的和接触的,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东西,那些自己之前认为会有一个成为妻子的女子里面,也都是跟自己一样的人。中规中矩这么多年,也许这一次的疯狂是会被原谅的呢?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问啊。”   “……顾先生和席公子在府里都三年了,你们…都没有孩子的吗?”   唐珞辰点了点白逍的头:“你当我傻啊,我跟你说过的吧。尽欢楼那依依,是我的头号闺蜜,要从她那儿弄点药来抑制怀孕还是很容易的。”   尽欢楼,杭州很有名的烟花场。   漂亮的,性感的,乖巧的,男的,女的,应有尽有,不管你有什么特殊爱好都能满足你。   白逍自然是知道,听唐珞辰这么一说,心头却是一惊:“药?!你…你…你都吃过什么啊?那些东西…不是对身体很不好的么?”   “这事你可别给老爷子说啊!”唐珞辰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两年前吧…我打掉过一个小孩。小顾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也注意了很多,所以放心吧,没事的。”   两年前那个孩子,唐珞辰估计应该是席鸾的,只不过当时压根没想要孩子,谁也没商量就打掉了。后来被依依出卖,让顾简知道了。说起来也就那一次,顾简会用那么强硬的态度对待唐珞辰,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至于席鸾是怎么知道的,唐珞辰一直都没问,毕竟心虚。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愿不愿意啊?”   “我…”   “这么好的事,他会不愿意?”席鸾不知道什么候冒了出来。   这几日都不见他,就算唐珞辰去房里找他,他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现在倒主动出现了,不过脸色不太好。   唐珞辰走过去:“席鸾,你不会又什么都知道了吧?”   “你巴不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都几天了,说话还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倒是很想知道,我怎么惹着你了?”   这不能怪唐珞辰,谁叫她天生不记事儿,什么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席鸾真要被气成内伤了,动了动嘴角,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吧,憋着不难受啊?”   “……你确定要选他了?”   “要不选你?”   席鸾哼了一声,甚是不屑:“那你那位李公子呢?”   其实秦羡谎称姓李住进唐府也不过才四五天而已,只说是避难。唐珞辰也不爱管闲事,管它是真是假,人家不说她就不问。作为报答,也是在唐珞辰的软磨硬泡之下,秦羡勉强同意教唐珞辰剑法。刚开始那两天,唐珞辰是不厌其烦地叫师傅,秦羡去哪,她就跟到哪,烦的秦羡恨不得一剑劈了她。   “我想选,人家还看不上我呢。”唐珞辰撇撇嘴,“席鸾,你不会还在为这件事生气了吧?”   “我闲得慌啊,自作多情。”   白逍安静的在一旁看着,他其实挺喜欢席鸾的。这个人嘴硬心软,面上不给自己好脸色,底下却帮过自己不少,如果唐珞辰要选他当自己真正的夫君,也…也挺好的。   “小姐,可找到你了,老爷找你半天了!”一个婢女匆匆跑过来。   “什么事?”   “好像是…有人来提亲?”   “……”   三个人同时无语。   “哼…这世道真是妖孽横行了。走吧,去看看是哪个比你更惊世骇俗,更不怕死的敢向你提亲。”席鸾看看唐珞辰,心情复杂。      三人来到前厅,唐老爷看见席鸾和白逍有点儿不高兴。   席鸾自然是能看得出来,但,这次他不想走。   “辰儿,来,这位是秦王爷的公子,秦羡小王爷。”唐老爷没见过“李公子”,现在当然也就无法理解面前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同时露出那种表情了。   秦羡看看唐珞辰,平静又漠然:“唐小姐,又见面了。”   “……”唐珞辰不知道该回应个什么表情给他,“哼…是啊,秦,公子。”   “你们认识?”唐老爷看看两人。   “老爹,你说有人提亲,不会就是……他吧?”   “就是我,唐小姐不愿意?”   从来都只有唐珞辰整别人,她还没被别人这么整过,回头看看白逍:“小白,对不起,我现在终于知道你那时候的感受了。”   白逍愣了一下,心想,我那时候的感受……难道…也包括喜欢的部分?   “这下可如了你的意了,”席鸾瞟了一眼秦羡,“不愁嫁了吧?”   “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扔出去?”   “我怕你急。”   “席鸾,你…”   “辰儿!别再胡闹了!”唐老爷真有点生气了,“小王爷在这儿你就不能收敛点儿?”   唐珞辰走到秦羡跟前,仔仔细细看,不,是欣赏了那张能害死人的小脸:“我说秦公子,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的身边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   “清楚。”   “那你还想娶我?”   “我就喜欢独特的东西,你只说愿不愿嫁就好。”   嘿,这还碰上同道中人了不成?   唐珞辰忍不住有点儿动心:“没有条件?”   二少可是个生意人,天上要是掉馅饼,她肯定会一脚就踢给路人甲,看他吃了证明无毒无害,她才会再大义凌然的抢回来。   “这些事家母跟令尊会商量。”说话这么直接,真快赶上唐家的作风了。   “够坦白,我喜欢。”说着唐珞辰伸手摸了摸秦羡的脸,秦羡竟然没有躲开,这让唐珞辰很意外,“你竟然让我摸?!”   在此之前,唐珞辰可是跟在秦羡屁股后面“师傅师傅”的叫了半天,最后还是一点儿豆腐都没能吃到。   “后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连摸都不许,怎么造个孩子出来?”   “后天?!”   唐老爷轻咳了一声,没想到看着举止有度的秦小王爷说话也这么……   “辰儿,王妃在信里也交代过,希望小王爷能尽早成婚。你也不喜欢那些世俗的礼节,所以就趁后天的好日子把婚礼办了吧,简简单单的也好。”   “席公子…”白逍唤了一声,唐珞辰看过去,原来是席鸾走了。   看着席鸾的背影,唐珞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席鸾,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好啊,嫁就嫁。毕竟小王爷这种绝色…只可遇,不可求,不嫁就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更的不多,好赖都是劳动成果,同志们不要嫌弃啊~~ ☆、第十二章 被断袖   秦羡和唐珞辰就这么结为夫妇了。   成婚三天,每天都有这么个绝色在眼前晃荡,可把唐珞辰给美坏了。白逍可没席鸾那么潇洒,说走就走,一连三天都没回来。书也看不进,心里闷闷的就是很难受。顾简倒是少见的有些关心起这件事来,专门找唐老爷去询问这件事的细节。可是在书房跟唐老爷谈完回来,白逍问他有什么结果,顾简却只是笑笑,安慰他不要担心。   “辰儿自由惯了,你不要因此与她置气。”   白逍想了想,微叹了口气:“这我明白,只是,那位秦小王爷…”   “辰儿开心就好,没事的。”   顾简都这么说了,白逍又能说什么?      成婚第四天,天气渐渐转暖,嗅出了些春光灿烂的味道。   屋里,唐珞辰缠着秦羡,问他当初在酒楼是演戏给谁看。秦羡不咸不淡地说那是一时兴起,故意逗她玩儿的。   骗谁啊这是?唐珞辰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就白混这么些年了。   “小秦秦,你堂堂一个小王爷大老远跑杭州就为了逗我?”   “不是说好不问原因,后悔了?”   唐珞辰喜欢把脑袋搁在秦羡肩头:“我怕你后悔。”   秦羡微垂着眸子,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儿搞不懂怀里这个女子。有时候精明的让人不得不提高警惕,有时候却又跟孩子完全没有区别,坦诚又直接。双手轻轻用力,却没有推开唐珞辰。   “我不后悔,起来吧,该吃饭了。”      两人出门,在连廊里于顾简相遇。   顾简对秦羡礼貌地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看着唐珞辰,声音带着些笑意。   “辰儿,前厅有贵客来访,我正想去叫你。”   “谁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顾简唇角含笑,唐珞辰心里却忽然有些没底儿。   “……小顾,你这个表情我还记得。”   顾简微微扬眉:“哦?”   “不会吧……小顾,你别告诉我真的是她!”   秦羡发现唐珞辰竟然会真的是一脸惊讶又害怕的样子,对这位贵客倒产生了几分好奇。微微推了一下唐珞辰:“既然有客人就去看看。”   唐珞辰却往后缩了几步:“不要!小顾,你去告诉她,我生病了下不了床,不见客。”   “你确定要我这么说?”   “……不确定。”唐珞辰丧气道,料想那个女人听了这话一定会直接来床上看自己,那活脱脱就是引狼入室啊,“…算了算了,我去见她。”   “来的人到底是谁?”这话是秦羡问顾简的。   顾简看了看他:“安瑞郡王妃,还有郡主。小王爷不准备和我们一起去?”   还真就被顾简看出来了,秦羡可不想有那么多人知道他娶了唐珞辰,尤其是皇室的人。   “我跟安瑞郡王并未接触过,也没接触的兴趣。”   相处至今,唐珞辰自然知道秦羡性子里的冷漠,有些场面上的事儿他不想理会,唐珞辰也不想惹他烦:“小秦秦不想去就不要去了,她们在这儿也待不久,我去就行了。”   顾简没说什么,就依着唐珞辰。      等两人一起来到前厅,唐老夫妇跟客人谈得正欢。   里面的贵妇人看见唐珞辰,也不起身,放下手中的瓷杯,等唐珞辰走过来给自己行礼。另外,同为上宾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从唐珞辰进来开始,她就只看着唐珞辰。   “见过王妃。”唐珞辰象征性地欠身,“……郡主。”   王妃笑道:“三年不见,令爱真是越发亭亭玉立了。”   “王妃说笑了,郡主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唐老爷客气地应承。   “呵呵,芙儿,还没到杭州你就说要来找她,怎么现在见了面,倒不说话了?”   年轻女子笑了笑,明眸善睐,温婉大方:“母亲和唐老爷,唐夫人都还在这里,我身为晚辈,怎么好插话?”   女子这么谦虚有礼的话让唐珞辰暗自打了个寒战,悄悄往顾简身边挪了挪。   “知道你想你这位小姐妹想得紧,芙儿就留在唐府叙旧,我回行馆等你。不过,不要太高兴就忘了时辰。”   “芙儿明白,傍晚前一定回去,母亲不用担心。”   唐老夫妇去送王妃,前厅里剩下唐珞辰跟郡主,还有含笑的顾简。      唐珞辰觉得大家都这样沉默着实在不好,虽然不情愿,还是开了口:“嗯…郡主,这前厅也没什么可看的,要不我陪你去花园逛逛?”   “珞辰,叫我玉芙就好。”   “……尊卑有别,郡主闺名还是留着给你的夫君叫吧。”   玉芙郡主柔美一笑,向唐珞辰走过来。唐珞辰瞅了一眼外面的太阳,明明是个大晴天,怎么现在就觉得这么阴冷呢?   “所以,我才要你叫我玉芙啊。”   唐珞辰一僵,三年不见,您老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      三年前,连席鸾都还没进府呢。   唐珞辰守着顾简这位大夫人,过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日子,直到惹上了那位我见犹怜的玉芙郡主。那时候安瑞郡王携家带口儿地跑杭州玩儿来了,刘知州热情四溢地尽了他的地主之谊,宴请乡绅名流作陪,唐家自然也在其中。   记得唐珞辰第一次看见郡王妃时,费解了好一阵子,好好的郡王怎么就相中了这么个女人,脸长的连马都汗颜。   根据爹锉锉一个,娘锉锉一窝的推理,唐珞辰觉得那个郡主一定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不过,等她在众人面前显摆完琴艺,从幕帘后面出来,露了庐山真面目以后。唐珞辰盯着她看了好久,怎么看,这个杏目含情的小女子都不像是马脸王妃的亲妞。   后来,唐珞辰觉得宴会无聊就溜了出来,在行馆里瞎转。   行馆修得很大,宴会厅,钓鱼台,花园应有尽有。唐珞辰却晃到了书房这么个具有文学气息的地方。在里面随手翻了几本书,连本儿野史都没有,无聊得很。斜眼瞅到砚台,不知道是谁刚磨好的墨。唐珞辰眼睛一转,抓起最大的那支毛笔蘸了几下,然后蹲在太师椅旁边,挥笔的架势很有大师风范。   放下笔,正准备离开,抬头,和一个人四目相接了。   “你是谁?”   “……我迷路了。”   对于唐珞辰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女子却只是一笑,善意地问道:“行馆不是闲人可以乱逛的地方,你若不急,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带你出去可好?”   “不用不用,我出去找人问问路就好。”唐珞辰已经认出了她。   女子上前,温柔却不容抗拒:“还是我给你带路比较好,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知道那件事吧?”   唐珞辰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太师椅,再看看越走越近的人:“你…郡主,我小老百姓一个,实在不敢劳烦你。”   “我不嫌劳烦。”玉芙郡主淡淡笑着,“一会儿王妃要来这儿亲自为一幅宴客盛景图题词,赐予知州。你陪我等一下,明白吗?”   语气再温和也是威胁,唐珞辰被人抓了小辫子,无奈只能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唐珞辰。”   玉芙郡主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然后展颜一笑:“我记住了。”   马脸王妃还真就来了,玉芙说唐珞辰是她新认识的朋友,马脸也不多问,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赐字儿。唐珞辰看着,想死的心都有了,后悔刚才一时手快成千古恨。   马脸心满意足地放下笔,身旁的婢女小心地收好卷轴。玉芙说想跟新朋友去花园,就不陪她回去了。马脸仍是不管不问,很无所谓的样子。马脸从唐珞辰和玉芙旁边走过,唐珞辰虽然后悔,但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的屁股看了看。   华贵的云锦外袍,配上一团墨云,真是别有一番意境。   还没欣赏多久,婢女们也发现了马脸的黑臀,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谁、谁做的?!”马脸这么问。   “我。”玉芙这么答。   唐珞辰当时还感动了一下,想着一定要跟这个郡主拜把子。   “你要是想去向父王告状,我也不会拦着,母亲。”   “……哼!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马脸一甩手走了,看样子是要回房换衣服。后来听顾简说,这个马脸是续弦,出身稍微高贵了那么一点儿,是被赐婚赐给安瑞郡王的。玉芙郡主对马脸来说,就是典型的前朝遗孤,她俩最多也就是在外人面前母慈子孝一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如果喜欢的话就评论什么的吧~~让我知道自己敲的字儿还是可以看的…… ☆、第十三章 须臾欢   唐珞辰跟着玉芙郡主来到行馆花园,一路上也没人说话。   正想着如何表达谢意,顺便脱身的唐珞辰被忽然拉住自己双手的玉芙郡主吓了一跳。   “郡主…你……你没事儿吧?”   “我叫玉芙。”   “这民女知道……”   “我准你叫我玉芙,就代表你要回报我。”   唐珞辰觉得这女人脑子肯定有毛病,指不定是被她那马脸后娘整得不正常了。用力一抽,吧手从她那里收了回来:“郡主真会做生意,不过对我来说,这生意太赔。”   玉芙笑得那叫一个妩媚动人,完全没了在宴会厅抚琴时的闺秀样儿,连声音都荡漾着无限春意。紧接着一句话,把唐珞辰噎得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你还没有进过我的屋,没上过我的床,怎么知道一定赔?”   “……郡主不要开玩笑了。”   “我从来不对喜欢的人开玩笑。”玉芙郡主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种逼良为娼的死不要脸的神见神死,鬼见鬼哭的样儿,到现在想起来,唐珞辰都会背脊发凉。   二少我超凡脱俗,不拘小节,就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咬咬牙,跺跺脚也能忍。   但是!   它不能是条母犬!   唐珞辰做好逃跑的架势,跟这个郡主比轻功,唐珞辰还是很有信心的。   “你要是敢逃,我保证,王妃屁股上那团墨云,不久就会变成你家屋顶上的阴云。”   你现在已经是我头上的阴云了!   无奈啊,唐珞辰忍了一口气,沉声道:“郡主,民女实在是龌龊不堪,配不起你。你就高抬贵手,另觅它欢吧!”   玉芙郡主轻笑,如风抚莲。   “我就想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时辰!”   “我很相信一见钟情啊。”   “可你有没有发现,我根本就不是棵树!”唐珞辰恼了,提声道,“我是花儿!跟你一样,是花儿!”   “你在乎这个?”   好吧,我承认,你比我更脱俗。      唐珞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杀人灭口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顾简奇迹般地出现了。他自然是来寻唐珞辰的,只是没想到郡主也在这儿。唐珞辰如见救星,一下子扑到了顾简怀里。玉芙郡主端端地站着,贵气又温婉。   “顾先生好兴致,也来游花园?”   顾简微笑,道:“不,来寻人。”   唐珞辰还躲在顾简怀里,惊道:“你们认识?!”   玉芙掩唇一笑,真乃名门淑女中的典范:“顾先生曾是那年京城解试的第一名,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并未继续参加科考。前几年我还曾去过顾先生所在的书院,不知顾先生可还记得我?”   顾简这次来参加宴会并不是和唐珞辰一起,而是被单独邀请的。   “可能郡主去书院时,我并不在。”顾简礼貌地回道,言下之意很明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能在杭州重逢就证明,你我之间还是有缘分的。”   唐珞辰警觉地看了玉芙郡主一眼,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啊?这个不正常的女人不会又忽然对顾简一见钟情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就彻底赔大了!   “郡主啊,你不是要赏花吗?好花不长开,你快去吧!”   “珞辰,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不了,我夫君都来寻我了,我得快点儿回家才好。”   玉芙闻言看看顾简,顾简虽然觉得唐珞辰的言行有些奇怪,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微笑默认了。   “哦…既然珞辰已嫁做人妇,确实应该早些回家。”玉芙缓缓向顾简靠了一步,“不过,身为夫君的顾先生就不必了吧?实不相瞒,我一直很仰慕顾先生的才学。机会难得,实在是很想让顾先生多留一会儿,请教一下。”   唐珞辰松开顾简,带着咬牙切齿的感觉对玉芙道:“……我陪你去赏花。”   “珞辰怎么又改主意了?”   唐珞辰冷笑:“我自小在杭州长大,晚些回去也不要紧,还怕迷路不成?”   “呵呵,你不怕夜里黑了,有妖怪?”   “好得很,我想亲眼看看妖怪很久了!”   于是乎,顾简几乎是被唐珞辰心急火燎地推走的。救夫心切的唐珞辰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就跟那女妖拼了,看谁能吃谁!      另日一早,唐珞辰才回到唐府。   “辰儿,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唐珞辰看了顾简一眼,摇头。不是她不想说,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昨天在行馆留宿一夜,玉芙女妖什么都没有做。非要说的话,就是让唐珞辰微她画了一幅肖像。   “小顾。”   “嗯?”   “女断袖,真可怕。”   顾简忍不住微微一笑,就是这个表情,让唐珞辰给记住了。      后来,安瑞郡王他们终于要离开杭州了,临走,玉芙郡主还不忘亲自来跟唐珞辰道别。   “珞辰,你觉得王妃怎么样?”   玉芙郡主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让唐珞辰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圈儿。   “……你想让我说她坏话,抓我的把柄?”   “不是,只是想听你说说,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的。”   十七岁的唐珞辰比现在更率性而为,反正她们俩也不是真母女,说就说。   “其他的也没什么印象,就是……她走路的时候啊,真叫一个眼花缭乱。”   “一步一扭,一扭三晃?”   唐珞辰一瞪眼:“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珞辰,哈哈,我们果然是一样的!”玉芙笑得没遮没掩,一点儿郡主的样子都没有。不一会儿,挺起胸,两只手在胸前把架子一端。在唐珞辰面前迈起步子,左右左,左右左,扭得跟她后娘如出一辙。   “珞辰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哎呦喂!就连转身时那小腰扭得,也跟马脸一模一样!   唐珞辰忍不住笑起来,完全忘了前几天还骂人家是女妖。一边笑,一边学起来,跟玉芙并着肩,一左一右,扭得花枝乱颤。      那时,院子里紫叶李花开正盛,淡粉色的小花瓣随风飘落,铺了一地花毯。   花下,两个女孩子相互搀着,扯着裙角,笑得放肆。      唐珞辰扭着腰一回身,僵住,差点儿没站好。   玉芙看看来人,笑了。杏目一转,溜溜地看着唐珞辰。   顾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静静地站在那儿,看满目飞花下,唐珞辰一袭碧罗裙,宛如一小块儿灵玉。   然后……全身投入地,扭屁股。      “咳……小顾。”   “嗯?”   “不许笑!”   顾简摇头:“这对我来说可不太公平。”   唐珞辰正想再开口,后面却有人拍了她一下,唐珞辰回头,玉芙站在她身后,很近很近。   下一瞬,唐珞辰捂着左脸,倒抽一口凉气。   玉芙笑得很无害:“珞辰,你可要记住我啊!”      一晃三年过去,唐珞辰对玉芙临别前在自己脸上那蜻蜓点水的一吻,记忆犹新。   三人漫步唐府花园,当初的花花草草还在,生机盎然。   “这里都没有变呢。”   “才过了三年,能有什么大变化。”   玉芙伸手轻轻拂过尚未开花的紫叶李,温柔得不像话:“我将来的家里,也种了很多。”   “什么?”   由于她实在是太温柔了,导致唐珞辰没听清。   玉芙回首一笑:“我打听了很多你的事,你这几年可是花心的不得了,看来真是把我给忘了。”   唐珞辰眉角抽了一下:“我就算不花心,也没必要记得你。”   “哎呀呀,你有没有听见?”   “什么?”唐珞辰有些不耐烦。   玉芙指指自己的心,带着点儿小哀怨。   “碎了。”   “……”   如果说这世上有唐珞辰制不住的人,那一定就是她。   “郡主怎么会又来杭州了?”顾简还是温柔如常,完全不受影响。   玉芙对顾简笑了笑,少了一分狡黠:“马脸回娘家省亲,路过杭州,我就陪她一起来了。”   “…郡主不要被辰儿带坏了。”   “呵呵,关珞辰何事?难道顾先生没见过马?”   当初,关于马脸这个代号,唐珞辰也是跟玉芙达成了出奇的一致。只是,顾简是绝对不会跟着她们这么叫的,即便他也觉得非常像。      三人在凉亭坐歇,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净是些没边际的话。   “珞辰,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为我画的那副抚琴图?”   “嗯,怎么了?”   “我还想再请你画一幅。”   “原来那幅弄丢了?”   “没,你家有浴房吗?”   “有啊……你想干什么?”   “咱们一起去…”   “不去!”   唐珞辰果断拒绝。   “你害怕我吃了你?”   “算是吧,反正不去。”   玉芙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着,仍是一派笑面狐狸的样儿:“你要是不去,我今晚就不走了。”   三年时间,唐珞辰的胆子也长了不少,哼笑道:“哈,你爱走不走!”   “你觉得你现在有两个丈夫,就能保你安全了?”   “不好意思得很,不是两个,是四个!”   玉芙微微一愣,水亮的眼睛里竟有一丝羡慕的神色闪过。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活得如她这般肆意?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小圈儿,过了一会儿,玉芙微微笑着。   “四个?真亏你能找到。”   “你想要也自己找啊,不过别打我的主意!”   “呵呵,你是指不打‘你’的主意,还是不打‘你的人’的主意?”   “……郡主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是棵树了吧?”   玉芙仍是笑,却不回答。   顾简在一旁,品茶,泰然自若。      另一日,玉芙就这么走了,离开杭州,连最后的招呼都不打。   晚饭时,管家送来一封信。   唐珞拆开看了看,脸色越来越黑,眼前,就玉芙那张狐狸脸在一闪一闪的。   “写了什么?”顾简问秦羡。   因为唐珞辰已经把信扭成了一个团儿,而唯一可能看到信的,就是唐珞辰旁边的秦羡。   信上的那些话,对秦羡来说,颇有些匪夷所思。   “那个郡主说…”   “小秦秦!”   秦羡瞟了唐珞辰一眼,忽然起了兴致:“不想让我说?”   “当然!”   “用你的话来说,这生意,好像是我赔。”   唐珞辰盯着秦羡看了一会儿,嘴角扬起一丝奸笑。小秦秦,想跟我讨教还价哦,你还太早!   “小秦秦,你要是敢说的话,我保证,明天一早全杭州城的女人都会知道。”唐珞辰用手指轻轻点点秦羡的腹部,“在我们秦大美人肌理完美的腰腹上,丹田左侧三寸处,有一小块儿胎记,形状非常像女人的…”   “我不说,吃饭吧。”   秦羡面色平静地打断唐珞辰,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唐珞辰露齿一笑,看了顾简一眼,以示胜利。      多年后,一家人在葡萄架下乘凉时,唐珞辰偶尔还会想起玉芙。听说她远嫁北方,夫君是马脸帮她选的。唐珞辰想,不论她的夫君怎么样,那里的冬天一定很美,玉芙可以堆很多很多雪人。至于女断袖这个问题,唐珞辰已经很释然了。   那封信,不过是她在嫁人之前,最后调戏一下唐珞辰罢了。什么山盟海誓,断袖到老,说到心里,她只是想被一个朋友记得更长久一些。   对玉芙来说,和唐珞辰的偶遇,是她十几年寂寞苍白生活中的一点艳红。      而那几日对秦羡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转眼即逝的欢愉。   只是,那时,可能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沉浸其中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秦秦已经开始沦陷喽~~~加油! ☆、第十四章 天灾人祸   阳光明媚,晨风习习。   屋里,唐珞辰窝在秦羡的身侧,赖着不起床。   秦羡被她连累的也不能起来梳洗,这对于一向习惯早起的秦羡来说实在有些无奈。   “你已经醒了。”   “没。”   “那你这是在说梦话?”   “嗯。”   说完,唐珞辰睡得更死心塌地了。   秦羡推推她:“起来,你不是要练剑吗?”   唐珞辰不作任何反应,秦羡看了看她,伸手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爱睡?”   “小秦秦……我使的是扇子,不是剑。要练你练,把我放下。”   秦羡彻底把她从床上拽了下来:“你用扇子跟我对练。”   唐珞辰睡眼惺忪,她想睡觉的时候,通常都是雷打不动:“你在说梦话么?我不会武功。”   说完,往后一仰就要回归原位。秦羡一只手拉着她,她就无耻地把所有重量都压在上面,索性就靠着秦羡结实的肩膀继续去会见周公。      秦羡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去哄一个女人起床的经历。正想着要不要抓着唐珞辰的肩膀一直晃,直到把她给晃醒为止,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很焦急。   “小姐,不好了!东边仓库失火了!你快起来啊!”   唐珞辰忽地睁开双眼,脸色一下就变了,秦羡还从没见过她有过这么严肃的的表情。   “情况怎么样?!”   连衣服都不顾换,唐珞辰一把推开屋门,问道。   “我爹正在那边组织灭火,让我先过来报告,火势很大,情况……”来报道的人是文静,她看看唐珞辰,没有再说下去。   “…知道了,先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我马上就过去。”唐珞辰说完,看着秦羡,“老爹要是问起就帮我编个理由圆过去,晚上不用等我,也许不会回来。”   唐珞辰迅速地穿戴好,便和文静一起快步离开了。   这么雷厉风行,难道烧掉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秦羡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不禁一紧。看唐珞辰走出了视线,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只是,不知道是在担心自己还是担心她。      坐着马车赶到仓库,唐珞辰把里这儿最近的玉珞阁的人也调了过来,远远的,看着一大堆人忙着灭这越烧越大的火。运水的,泼水的,虽有分工却也不免显得有些纷乱。   唐珞辰暗自握紧了拳头,闭上眼,想,她需要做出选择。   “文静!”睁开眼,唐珞辰没有一丝犹豫,“告诉文叔放弃灭火,留玉珞阁的人看着以防火蔓延到其他地方。不就是一堆布料,烧完了自然就灭了,不要在这儿浪费人力和时间。其他人全部到绣庄待命,我马上回来。”   说完,唐珞辰把马从马车上分开来,自己骑着马扬鞭而去。一路奔到尽欢楼,马刚刚就停在老鸨面前,吓得她话说到一半儿就哑巴了。   “依依在楼里吗?”   “在是在,只是…哎,我还没说完呢!她现在…”话没说完,唐珞辰就已经蹬着桌子飞到了二楼。老鸨跟她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直接放弃阻止,“算了,反正那小子身上也没钱可赚。”      破门而入的唐珞辰着实把里面的少年给吓了一跳,依依俨然一副调情未遂的样儿,瞅着唐珞辰,懒懒地斜倚着贵妃榻。唐珞辰瞟了一眼花容失色的少年,颇是妖媚的丹凤眼长得还算不错,完全是依依喜欢的类型,不过现在二少是没有那个闲情了。   “联系苏杭两地所有你能使唤上的丝绸商,有一种纯白色的布料名叫寒玉雪衣,但凡是有的都想办法给我弄到手,十万火急。还有,只说是你想要,不要暴露唐家的名号。”   “火烧屁股了就知道来找我!知道啦,回去等我消息吧。”不需要问那么多,依依办事,最讨厌的就是婆婆妈妈。   “谢了,这次要是能过关,以后只要是唐家的店铺,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拿,搬空了也没人敢拦你。”说完,唐珞辰就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她……就是唐二少?”一边儿的少年小声问。   依依一边梳妆一边回答:“除了她还能是谁,这几天是顾不上你了,帮我去备辆马车。”      唐珞辰回到寒衣庄下属的绣庄,人都没下马,直接开始分配任务:“文静,你带这些男工去把店里还没有卖出去或者运送仓库的‘雪狐’,‘莲心’和‘光玉’三种布料全部拿过来,还有西边仓库的,应该还有不少。组织所有女工要不分昼夜地把这三种布料上面纯白色丝线给我抽出来,工钱都给她们涨到十倍。分出来十个人专门负责把这些丝线重新织好,‘寒玉雪衣’你是知道的,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明白,小姐放心。”   “文叔,你马上动身去苏州,唐雄大伯家的人认识你,看看那边的分店有没有,有的就拿回来,没有就照我刚才所说,组织那边的人一样这么做。如果挽回不过来,他们家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应该没有人会阻挠你。”   “知道了。”   “这次的事我不瞒着大家,”这话是对所有人说的,“东边仓库里存着三百匹再过十七天就要进贡给皇上的贡品,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想大家都很清楚,延误贡品是我和你都背不起的重罪。所以,以后这十七天大家都会很辛苦,不为唐家,只为你们自己,请跟我好好配合。唯此,才有可能挽回局面,好了,各忙各的去吧。”   寒玉雪衣,夏天穿在身上能自生凉意,因为颜色至白至洁,晚上看着就像泛着淡淡的月光一样,这种用特殊丝线织造而成的衣料出现没几年,就被定为了贡品。除了钦定的进贡商,其他商家都无权买卖,即便有,最多也就是藏上几匹而已。   “小姐,有些事我必须要先跟你说一下。”文叔近身过来,“这场火不像是意外,我赶到仓库时火还不大,这是在仓库西北角发现的。”   唐珞辰看了看文叔提起来的东西,是个小笼子,里面装着一只老鼠。老鼠浑身油乎乎的,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嗯,我会调查这件事的。”   “还有,要不要派人把苏杭两地其他丝绸商里,带有寒玉雪衣丝线的那三种布料也都买回来,只咱们家的,恐怕不够。”   “买,当然要买,这一带所有城镇的‘雪狐’‘莲心’和‘光玉’都要买回来。”唐珞辰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不,不要用我们的人,我会去别的地方招些生面孔来办这件事。”   “嗯…对,还是小姐想的周全,那我现在就出发去苏州。”   “等等,文叔你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   唐珞辰终于微微笑了笑:“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这么潦草怎么行?”   文叔一愣,看看自己的右手,为了抓住那只浑身着火还在仓库里乱窜的老鼠,受伤是很正常的。文家四代都跟着唐家经营布庄,虽然唐珞辰这个新东家有点“特别”,但文叔还是很喜欢她的。方才特意用左手提笼子,结果还是被唐珞辰给发现了。   文叔笑着点了点头:“有劳小姐担心了。”   “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啊考试……更新减慢,见谅!~~~恳求啊~~多多支持我一下吧~~ ☆、第十五章 乔装   等唐珞辰忙活完已经是半夜,不想惊动其他人,索性就翻墙进来了。   “回自己家还翻墙。”   听声音也知道是谁了,唐珞辰走过去,一下就把脸埋进了那个人的胸口。   “……情况很糟糕?”   “不知道,就是有点累。”   “需要我帮忙?”   唐珞辰抬起脸:“小秦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不用就算了。”秦羡本来想推开唐珞辰,可手碰到了她却又犹豫了。   难道自己已经开始贪恋这种碰触了吗?   “不是不用啊,人多力量大么。京城那边私藏的寒玉雪衣肯定更多,如果王爷能配合京城分店,情况一定会好很多的。”   “那明天我就修书一封,请父王帮忙。”   “小秦秦,嫁你真是嫁对了!”唐珞辰忍不住赏了秦羡一个香吻。   秦羡向来不习惯相信别人,所以真实的情绪总是隐藏的很深。看看唐珞辰,竟然突然有点羡慕她,真是莫名其妙,秦羡暗骂自己。      第二天,唐珞辰接到依依的信,她现在人在刘知州那里,尽欢楼那儿放有已经到手的七匹料子,让唐珞辰先拿走。   “这就是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了?也不过如此。”唐珞辰路过依依隔壁房间时,偶然听到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   “不不不,这不是赶巧了我们家依依不在嘛,人家都说花铃跟依依是对儿姐妹花呢,大爷看着…不像?”这是老鸨的声音。   “呸!像个屁!去年我来杭州可是见过依依,哪是这个鬼样子!”   唐珞辰忍不住透着门缝往里看了看,里面有两个男的,一个正在跟老鸨吵,另一个正抱着姑娘看好戏。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真是冤家路窄,那个男的唐珞辰认识,洪鼎康,杭州数一数二的丝绸商。也就是前年,唐珞辰从他手上把寒玉雪衣的进贡权给抢走了,有皇家贡品的金字招牌撑了门面,唐家的生意是步步高升,成功地把原来这个“老大”给挤掉了。   “魏兄动什么怒啊,我看这花铃长得也不错嘛。”洪鼎康上前打圆场,“您大老远从京城来一趟,为个女人生气,多不值当!来来,喝酒!”   “是了是了,等依依回来,我一定立马让她过来陪你!”   唐珞辰没再看,心想老鸨妈妈呀,你说大话的本事真是万年不变。没错,依依确实称得上是这一带长得最标致,最有名气的绝色美人。不过也是最自由,最特立独行,最跟二少臭味相投的美人。你能指挥得动她?开玩笑,二少我都还不敢说这话呢。   “洪老弟,要不是我们家主子愿意帮你,你能有这翻身之日吗?还不知道要被唐家那小丫头踩多少年呢!你说我让你把依依弄过来陪我这要求过分吗?你不该好好报答我吗?”   “该该,这不人家老鸨都答应了嘛,魏兄稍安勿躁啊。”   这句话让唐珞辰定了身,想起了那只引火的老鼠。   好你个洪孙子,敢阴我?!回头让我查出来是谁帮你,二爷我不整死他我就不姓唐!      以最快的速度拿走布匹后,唐珞辰就跑到知州门口守着,一直到下午才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依依给盼出来了。   “我的大美女,你可算出来了!走,回尽欢楼。”   “你不会是一直蹲在这儿等着逮我的吧?”   “是啊是啊,你看看,我这白嫩的小脸都快晒黑了。”   依依做了一个鄙视的表情:“怎么?不用我给你找料子了?”   “不是,只是这件事情更紧急,一天不把那个背后捅我的王八蛋揪出来我就一天不爽,恨得我牙痒痒。”   “那场火是有人故意害你?真是不知死活了,不过我能帮你什么?”   “这绝对需要演技派的您,大力支持了,来,路上给你说。”      另一边,席鸾终于回来了。   如今唐府除了唐老夫妇以外都知道了火灾的事,不过都没有要报告的意思,能拖一日是一日。席鸾没找到唐珞辰就去找顾简,这才知道自己上山的几天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只是上午去了尽欢楼,现在不一定在那。”顾简刚给席鸾说了唐珞辰的行踪,席鸾就奔出去了,顾简在后面提醒,他也不停。   “没事,能去的就那么几个地方,我总能找到她。”   席鸾匆匆赶到尽欢楼,和刚从楼上下来的老鸨打了个正着。   “这是……席鸾?你怎么来了?”三年不见,席鸾是越发俊俏了,老鸨都有点认不出他。   老鸨这人其实挺好的,只不过尽欢楼实在没给席鸾留下什么美好回忆,这三年间,席鸾是一次也没有再回来过。当初他和孪生弟弟席凤一起被卖到这里,一鸾一凤真是风华一时,引得嫖客口水直流,悲惨就悲惨到最后竟然被一个喜好男色的土财主给相中了,非要买走。老鸨看席凤求得要死要活的,心一软,本也没答应,不过碰上像马财主这样财大气粗二百五,死不要脸不讲理的人她也没办法。   席鸾他们当时还不认识唐珞辰,又不像依依,有太多人想要,所以这么互相一牵制,倒没人敢吃独食了。再说,就依依那特立独行的性子,谁又有那本事能独占的了她?她要是喜欢,能分文不取。她要是不喜欢,光是一起喝杯酒也能开价开到你五脏内出血。更不要说后来还跟臭味相投的唐家二少爷交好了,像这种级别的财主也不敢动她。   “她在这儿吗?”   老鸨犹豫了一下,唐珞辰交代过不要告诉别人,可是……席鸾到底算不算“别人”啊?   “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当然不是啦,你来这儿还能找谁?”老鸨一急,索性不管了,一摆手,“你去问依依吧,我不知道。”   席鸾也不在意老鸨的古怪,直接去二楼,上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喂,你…有没有收到过我弟弟的消息?”   “二少这三年来没少问我这个问题,我留着心呢,但凡是有什么消息我早告诉她了。”   “…谢了。”   真失败……怎么就忍不住,有点儿想原谅她了。      席鸾继续往楼上走。   三年前,席鸾设计拖住马财主让席凤先逃,被唐珞辰救了以后却发现席凤并没有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就这样失去联系到现在,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到了依依的房门口,席鸾直接推门就进来了,也完全不管里面是不是有客人。   一男两女六只眼,齐刷刷地就投在了席鸾身上。   “哪来的死东西,没看见本大爷正在跟依依小姐喝酒吗?还不…”   “魏福,刚才是谁说了我的一切他都喜欢,怎么,这‘一切’里面,不包括我的朋友吗?”   “啊?这…他是小姐的朋友?”   “席鸾,找我有事?”依依把魏福给凉在了一边,扭过头问席鸾。有的人啊就是这样,你越是对他千依百顺的他越不待见你,就依依这烂脾气,还专是有人喜欢呢。   “她去哪了?”席鸾扫了一眼没看见唐珞辰。   “哦……她啊…”依依轻轻挑了下柳叶眉,“来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陪我喝几杯我再告诉你……哎呦!”   “啊,依依小姐你怎么了,腿疼?”魏福连忙俯身去查看,顺便想着能摸摸依依那双美腿,头刚低下就被依依拿扇子给打了回去。   “你到底搞什么鬼?”席鸾可没心情陪他们玩。   依依瞪了一眼坐在魏福另一边的姑娘:“没什么,只是我这位妹妹仰慕你很久了。今天难得碰上,不让她一睹你的花容岂不可惜了,是吧?…妹妹!”   席鸾本来压根没注意那个女的,依依这么一说才看了她一眼。衣服和打扮风格都和依依很像,侧面对着席鸾。本就被头发遮了大半,她又低着头,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   “我没时间跟你闹,你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啊,你要是不过来陪我喝酒,我还真就不告诉你了。”   “哎,依依小姐,我们喝酒喝得正开心呢,你叫他坐进来算什么啊?你不是说这个姑娘仰慕他么,干脆让他们俩去别的房间聊,咱俩…”   “大爷,你怎么能说这么狠心的话呢?别听姐姐瞎说,我才不仰慕他呢!”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了,边说还边伸手装模作样的打了魏福一下,那叫一个柔弱无骨风情万种啊。   她和依依这一软一硬对比明显,倒让在依依那儿不讨好的魏福很受用。   不过这一开口不要紧,席鸾却直接坐过来了,就坐在女子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虚心求指导~~~ ☆、第十六章 相思相守   席鸾坐下来,局面就显得有些奇妙了,这算什么?   依依在对面抿着线条性感的唇瓣,忍住不笑:“这就对了嘛,我们刚才说道哪儿了?…哦,魏福,你说你是京城来的,我看着怎么不像啊?”   “我怎么可能骗你呢!我可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说出来就怕吓着你。”   “哼,能有多大,比杭州唐家还大?”   “唐家?那算个什么啊!”魏福完全被依依给激了,“别说它要败了,就算是没败,跟我主子家比,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话一出,席鸾就明白了为什么依依会破天荒地陪这种长相的人喝酒,和依依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照不宣。   依依笑了笑,给魏福倒了杯酒:“哦?那我还真是井底之蛙了。你家主子到底是谁啊?”   “是…反正是常人惹不起的。”   “不愿意告诉我?”   “你看,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来来喝酒。”   “还怕我把你主子吃了不成?你自己喝吧!”   “依依,你别生气啊,我…”   “你啊,没什么能耐就别瞎吹,京城?你去没去过都不好说呢。”   “哎呀姐姐,魏爷怎么会骗你呢?”另一个女的劝道,“魏爷也是,你就说出来讨姐姐的欢心不就好了,姐姐就是个要人哄的人。”   这小声音,又柔又软,听得你都不好意思跟她大声说话。      魏福在依依那碰了钉子,是越发喜欢左手边这小女子了。咧着嘴,色相毕露,偷偷摸摸地伸手想去揽女子的柳腰。   “他不想说你就不要再强迫了,省的惹人烦。”魏福的手刚伸出来,席鸾就抢先一步搂着女子的小腰,把她从座位上移开了,“还是不要破坏人家的二人世界了,我们出去喝。”   依依斜眼看着,是乐在其中。   魏福倒是不愿意了:“哎,你干什么?”   “给你创造单独和美人相处的机会,你还不乐意了?”   魏福站起来拉着女子:“依依说了,她妹妹初来乍到没经验,让她在旁边陪着学学!”   席鸾看了这个大脑门小眼睛的男人一眼,也站起来,伸手就把女子给拽了回来。   依依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摇头,啧啧啧,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就单是这个头就够你蹲墙角自卑去了。   “我会教她。”说完,席鸾拉着女子就要走。   这话把魏福气的不行,使了老大的劲拍桌子:“你敢!把人给我留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连魏王府的人你也敢惹?!”   阴差阳错的,竟然让席鸾把幕后大头给引了出来。   依依转悠到魏福身边:“魏爷好大的脾气啊,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你早说喜欢妹妹啊,倒省的我在这儿碍眼了!”   “哎,哎依依,依依!没有,她哪能跟你比啊,别生气啊!”   趁着魏福去讨好依依,席鸾他们一溜烟就不见影了,席鸾拉着她直奔楼下的马车就去了。      “急什么,好歹让我把衣服换了。”   “哼,换什么啊,挺好看的。还真没看出来,你一打扮还算有几分姿色了。”   “合着之前我在你眼里就一丑八怪?”   “那倒还不至于。”   “可你脸上写的是‘至于’。”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我心里想什么你也知道?多才多艺啊。”   “我说席鸾,你一口气消失这么多天,不用一回来就恶心我吧?”   “呦,原来你发现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消失了呢。”   “你还生气呢?”   “那我高兴?”   “你生气你还玩消失!”   “难道我当时留下来,你就能不嫁他?我留下来,你就能不喜欢他了?!”   这次唐珞辰没话说了。秦羡,她确实是喜欢上了,但是…但是……   席鸾深深地看了唐珞辰一眼,也没再说话。      就这么沉默着回到唐府,顾简,白逍和秦羡竟然全部都在前厅,真是难得。   他们三个看见一身依依范儿打扮的唐珞辰,表情各不相同,总的来说…都有点儿……   用席鸾的话来说吧,那叫受到了惊吓。   “辰儿,老爷子都知道了。”   “…哦,老爹怎么说?”   “没说什么,老爷子能做的,你都已经做了。”   秦羡走过来:“我早上接到母亲的信,王府那边有些事需要我回去一趟。”   “要去多久?”   “不知道,也许不会很久。”   “嗯,正好你们都在这儿,我刚才查知火灾这件事可能和洪鼎康洪家还有……京城的魏王爷都有关系。等我把贡品的事弄好,一定要好好调查这件事,也许会进京也不一定。”   秦羡听到“魏王爷”三个字时,神色微有一变,却只有席鸾注意到了。      半个月后,通过各种渠道,用尽各种办法,三百匹寒玉雪衣总算是险险凑齐了。   在此期间,唐珞辰搜集到的消息让她更加确定这件事和魏王爷脱不了干系,把府里的事情跟顾简交代过后,唐珞辰决定去京城。   “真是夫唱妇随啊,你的秦公子才走了几天,就想得不行了吧?”   来之前明明说服自己说些好话的,可开了口却又控制不住变成了这样,席鸾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了。   唐珞辰又无奈又生气地看了席鸾一眼,这半个月两人的关系都不温不火,这让她心里很不爽。   “席公子,上午知道珞辰要走的消息时,明明还是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怎么见了面都不能好好说几句话呢?”白逍也看懂了这两人的别扭,忍不住劝道。   “你眼睛有毛病吧?我哪儿舍不得了?”   “唉……席公子,你何必…”   “行之,算了。”唐珞辰打断白逍,“席大公子风流潇洒,有什么放不下的,你不用担心他。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京城那边的清山砚很不错,回来一定带给你。”   白逍看看席鸾,很无奈:“好吧,一路小心。”   唐珞辰笑了笑,转身准备钻进马车,忽然身子一顿,左手被人拉住了。   “给你。”   唐珞辰展开手心,是那个红色的坠子。比第一次见的时候大了一圈儿,还多了一条红色嵌金丝的流苏坠在下面。   “终于给我了,总得有个名头吧?”   “……相思相守结,那两天在山上无聊,随便求…买的。”   说我死要面子活受罪,难道你不是吗?唐珞辰真不知道是该亲他还是该骂他。   “哦,真是…买也不买个好的,这没金没玉的,戴着多寒酸。”   “唐珞辰,我警告你,你要是敢随便把它扔到一边,我…”   “我什么我,到现在还不承认?”   席鸾被唐珞辰盯着,白净的脸上竟然有一点点红了:“…你都知道还要我承认什么?”   求就求的呗,还非要说是随便买的,席鸾,你这人真是欠!   唐珞辰撇撇嘴,不过没坚持一会儿,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席鸾。”   “干什…唔……”   白逍在一旁忍不住低了低头,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      相思相守结。   先去月老祠里投刻了两人姓氏的铜板,一定要投进应缘池最里面那个三生石洞里才行。然后再去求牵缘的红线,一天只能求一根,要求够四十四根,象征生生死死。最后还需要用这些红线混着两人的头发,一圈一圈的把铜板缠起来。   取了发丝的同音,相思相守,永世不离。   这些是唐珞辰后来去了洛阳才知道的。在洛阳的月老祠里,唐珞辰紧紧的握着这不起眼的小坠子,平生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念一个人,如此全心全意的只想马上见到这个人。   如果。   如果此刻唐珞辰知道,这蹲在马车上短暂的一吻,会是最后一吻。她怎么可能就这样和席鸾分开,就这样开心地笑着和他挥手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留悬念~~~ ☆、第十七章 偶遇   把马拴好,唐珞辰在路边的小茶棚里寻了个位子坐来下来。   茶棚看着旧旧的,人也不多。自打唐珞辰进来,就一个不落的都偷偷投来了窥探的目光。唐珞辰顶着那张自称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小脸儿,怡然自得地喝着茶。别说是没有这张脸,就单单是二少那身淡青色素莲纹锦袍,就足够闪瞎这帮淳朴的,没怎么见过“美少年”的小山民的眼了。   当初乘马车完全是为了让我们无比慈爱的唐老夫人安心,出了杭州没多久,唐珞辰就打发了车夫,一个人轻装上路了。一路上走走看看,既照顾着行程也不忘玩乐。百无聊赖地瞅着茶棚外时不时走过的农夫,唐珞辰习惯性地抽出了腰间的折扇把玩。   相思相守结。   这一抹可爱的红色从唐珞辰眼前晃过,唐珞辰唇边漾起一朵笑意,伸手细细地拂过红绳缠出来的,细密的纹理。   这东西挂在腰上太小,想想,当个扇坠倒挺合适。   “这位兄台,你不请自来,是相中了这桌上的吃食?”唐珞辰说话时仍把玩着自己的新扇坠,连眼都没抬,“若是,那请自便,不用客气。”   刚才一声不响地坐到唐珞辰对面的男子似乎也在看唐珞辰手中的相思相守结,唐珞辰这么问他,他也不做声。   唐珞辰终于放下扇子,抬眼看向这个男子:“兄台,有事儿就说,别这么盯着我看好吗?好像我拿的是你的扇子,喝的是你茶,吃的是你的食物似的。”   男子也看了看一身男装的唐珞辰,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虽然有些浑浊,但一点儿也不涣散,反而深邃得可怕。青灰色外袍很干净,但看得出是被反复洗过的旧衣服。依唐珞辰多年勾人的审美经验来看,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英气勃发,暗惹春心的主儿。   如果他肯花点心思稍微打理一下自己,就一定不会让鬓角那刺眼的白发,平白给他添了这么多不搭调的沧桑落魄。   “那是谁送的。”   唐珞辰瞥了一眼扇尾的坠子,又看回男子:“喜欢我的人。”   “那他一定还活着。”   “哦?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有一个。”男子偏了下头,宽松的衣领间露出一根红绳,绕着男子的脖子垂进衣襟里,“我就不会像你那样做。”      送你的人还活着,所以你还能有那个心情,去把它当做一件玩物。      “与其把感情寄托在一件死物身上,倒不如把人放在心里,兄台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形式?……”男子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   唐珞辰竟然破天荒的被一个陌生人的戾气激得忍不住微微打了一个激灵,男子语气冰冷,继续道:“等你真的失去了,你就会知道,没有这些‘形式’,你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   这个男人身上的压迫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让靠近的人不寒而栗。唐珞辰悄悄屏气,去感觉男子周身的气息,果然……内力深厚,简直都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兄台说得也有理,若是斯人已逝,那他留下的东西确实是该好好保管。不过…于我,还是珍惜眼前人比较实在。”   男子没有说话,唐珞辰却暗自警备起来。   因为她能感觉的到,对方此刻真气外露,强大,却……纷杂?隔着一张桌,只靠感觉,唐珞辰也不好确定,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男子微皱着剑眉,似乎有些痛苦。   “兄台…你没事吧?”唐珞辰看男子脸色越来越苍白,不免有些担心。   男子抿着唇,许久,才放缓了一直紧握的右拳:“…没事。”   虽然男子的行为有些奇怪,但那股令人不安的肃杀之气却收敛了不少。唐珞辰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这次特意没有走官道,就是希望能在某个小地方遇到点儿有意思的奇闻异事。   这个男人出现的,正是时候。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兄台尊姓大名?”   “复逸。”   男子回答得简答而直接,唐珞辰觉得这名字十分的耳熟。   复逸…复……唐珞辰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一圈儿:“复逸?!你…你就是复逸!”   男子很平静,似乎还带了点儿小厌烦:“是。”   好家伙……这回可真是点了道大菜。   享誉江湖,并且还跟朝廷有若干联系的灵玉山庄少庄主,复逸。天资过人,少年成名,唯一一个还活在世上的,灵玉山庄所有不外传绝技的承袭者,复逸!   唐珞辰偷偷咽了咽口水,露出一个善意且崇敬的微笑:“原来是复大侠,久仰久仰!在…小女子唐珞辰,杭州人士。”   复逸似乎微微笑了笑:“你倒是诚实。”   开玩笑!您老人家都快被神化的不是人了,我还敢在你面前还装?   “男装打扮,是要去哪儿?”   “京城,有些小事要处理。复少庄主呢,怎么会来这种小地方?”   “……你既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和灵玉山庄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唐珞辰怎么会不知道,小时候教自己武功的师傅就出自灵玉山庄,说起来,沾亲带故的自己也算是灵玉山庄的弟子了。早就听说复逸十一年前忽然跟灵玉山庄断绝了关系,从此行踪不定,一门心思的去找那个更加行踪不定的毒女。   北至无人的苦寒之地,南下诡谲的西蜀秘境,就没有复逸没去过的地方。   “啊,是小妹疏忽了,复兄别介意。”唐珞辰可不想惹毛他,刚才故意那么说,无非是想证实一下这些江湖传闻的真实性罢了。   复逸忽然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还有……珍惜眼前人,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复逸要走,唐珞辰肯定不敢拦着:“一定做到,只是…花已离枝,相思入骨。复兄心念故人没错,但也要为了故人,照顾好自己啊。”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敢直接地跟自己说这些,复逸的身形顿了一下。回头看唐珞辰,一个敢这样坦诚直视自己的人。   “……相思入骨…”若是条件允许,复逸还真愿意多停一会儿,只是…万一失控,后果可就无法挽回了,“我会记住的。”      目送复逸离开后,唐珞辰又回到了座位上。想着等回去告诉席鸾自己遇到了复逸,而且还说了不少话,他一定不相信。   “公子,你胆子可真大,还敢跟那个杀人狂交朋友!”   唐珞辰瞅瞅凑过来的茶棚老板,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是吗,此话怎讲?”   “那个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儿,每次也都是去同一个地方。可是却有好几次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还会找人问路,村口的老张都被他问过三次了!”   “嗯,可这跟杀人狂有什么关系?”   “公子不是村里人你不知道,前些年有一家灾民流浪到这儿,看村东头莫家的房子没人住,村里的人也不反对就住下了。谁知道那个狂人来了,非要把他们轰走,不就发生了些口角争执么,他竟然把那一家近八口人都杀了!你说这不是杀人狂是什么?”   原来如此,唐珞辰恍然大悟。   原来当初那位名不见经传的灵玉山庄少夫人,莫忧,就出自这么个不知名的小村子啊。   同时,唐珞辰也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这要是万一刺激了复逸,自己恐怕就可以直接去阎王那儿报到了。      十一年前,京城发生过一场挺严重的叛乱。   当时的复少庄主一身正气会坐视不管?抽出长剑,无比帅气地就去干架了。   也就是在那场叛乱中,叛军的几个首领抓了新进门没几年的少夫人莫忧,要挟复逸跟他们一块儿叛变。后来事情的经过有好几种说法,不过结果很统一,那就是莫忧死了,留下了被迫提前降生的儿子,复瑜。   之后,复逸这个少庄主就不干了。抱着不幸早产,且更不幸地被下了毒的小复瑜直奔神医水弱鱼而去。   再后来,结果也很统一,复瑜也死了。   其实这些都是唐珞辰后来慢慢打听来的,第一次听说有关复逸的事,就直接是整个故事的结尾——复逸疯了。   现在看来,复逸疯没疯还真不好说,起码刚才看着还是挺正常的。   唐珞辰拿起折扇,也不理会茶棚老板再说什么,扔了块儿碎银就牵马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复逸出场~~~很重要的男配呐 ☆、第十八章 阴谋   京城,秦王府。   秦羡送长公主回到公主府后就径直回了王府,管家躬身迎他。   “小王爷,王妃在内厅等您很久了。”   秦羡眉目间掠过一丝不耐烦,但人还是往内厅去了。   “羡儿,来。”秦王妃一看见秦羡就绽开了笑颜,“花展怎么样,玩儿的高兴吗?”   “公主很高兴。”   秦王妃温暖的笑容不禁有些暗淡:“羡儿,不要这样好吗?”   “不要怎样?我人都已经回来了,母亲还有何不满?”秦羡的语气凉凉的。   “我知道你在怪我出尔反尔,但这次真的不是我主动的!”秦王妃靠近,“若不是长公主她亲自来府相邀,我怎么会把你叫回来?”   “谁主动都无所谓,反正你已经打定主意了,不是么?”   秦王妃看着有些难过,朱唇微抿,不语。长公主远比唐家有价值,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当初要不是一时没有把准公主的心思,她又怎么会给秦羡选择的机会。   “事到如今,我倒想问问母亲。你要我留在京城,那杭州那边你作何打算?”   “……羡儿,我知道你不喜欢公主。但是,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我知道!”秦羡忽然有些烦躁。   秦王妃站在他面前,伸手轻轻地帮秦羡整理胸前的垂发。   秦羡并不喜欢她这种举动,就像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一样。但他没有拒绝,因为秦羡知道,他只要抬手去挡,下一刻就会有人落泪。秦羡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拿眼泪当武器的女人。   可偏偏,自己的生身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不要生气好吗?唐家的事你也不要烦,我会帮你解决。羡儿……你要理解我,但凡是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求你留下来。我是你母亲,怎么会这么轻易去牺牲你的终身幸福呢?”   “除了父王,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牺牲的。”   陈述的语气,淡漠而平静,甚至都听不出分毫怒意。秦羡冷冷的样子,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      四子秦王,生母是连个连良家妇女都算不上的人。   虽然是私生子,但他的身体里毕竟有一半先皇的血。虽沿用母姓未能进了皇族族谱,但还是封了异姓王。秦王十三岁进宫,因为尴尬的身世背景,没少受其他皇子奚落嘲讽。也许也因为此,秦王是出奇地好强要面子。   在一次宴会上,秦王和一个舞姬一见钟情,不可自拔。   舞姬名唤浅岚,她深知除了嘲笑,自己什么也不能回报给这个男人。所以,她什么都可忍,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后来的秦王妃,前朝杜丞相的孙女杜雨霜,都是浅岚设计让她跟秦王“偶遇”的。   “羡儿!他是你父王,你…”   “你知道秦鸣是怎么死的吗?”   秦王妃微微一怔:“……你?…是你做的?!”   秦羡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毫无回避:“不是我,难道母亲你,会为了我去杀他吗?”   秦鸣是已病逝的前王妃杜雨霜唯一的孩子,是原本的秦小王爷。虽然秦羡年长,但他不能去跟这个狂妄自大的弟弟争小王爷这个身份,秦王的爵位也永远不会世袭给他。   因为秦鸣是唯一能维系杜家势力的存在,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秦王妃没有回答,她当然不会那么做,因为她就是当年的浅岚。   “……对不起,羡儿,我知道自小就欠了你很多,你原谅娘好吗?”   秦羡不着痕迹地沉了口气:“都是以前的事了,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既然母亲要放弃唐家,我今天就写封休书回去,了结此事。”   “等等!羡儿你曾经传信过来说……她很喜欢你,不是么?”   “我没有这么说过。”   “可是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门婚事。”   “她那种性格和喜好,不犹豫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秦羡才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没有调查过唐珞辰,唐珞辰是什么样的人,秦王妃不可能不知道。   “羡儿,你知道,唐家的产业……确实是一笔不可小视的财富。”   秦羡胸口烦闷,往门口走了几步。深深吸气,让新鲜的空气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   “有话直说。”   “羡儿别怪我贪心,谁叫你父王受不住魏王的激,竟不顾利害得失,主动请旨去山东赈灾。公主当然能帮上一些忙,但那只是增加势力来对抗魏王。我们……需要唐家的财产。”   山东灾荒严重,国库亏空,上面的意思是希望有人能主动站出来分担一下。秦王本就好面子,府里平日的吃穿用度样样都不比其他皇族差。纵有秦王妃从中精心地调度资金,赈灾这方面的花费也让她很头疼。   “在杭州时,我就发现了有人跟踪我,想来应该是魏王的人。而且,唐珞辰这个人并不是没脑子,还是早日跟唐家脱离关系更好。”   “羡儿,你……不想杀她了,对不对?”      秦羡背对着秦王妃,两个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我只是在分析利弊,你也不想让公主知道这件事吧?”   “羡儿怎么知道我无法说服公主不追究这件事呢?”   自己母亲的口才何如,秦羡太了解了。否则当初也不会骗得杜雨霜嫁进来,不会骗得秦鸣恨不得把她当亲母看待。同时,秦王妃也很了解秦羡。他的犹豫,他的说辞,他在掩饰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母亲不要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弄巧成拙只会害了父王。”   “羡儿…”   “好了!”秦羡打断她,“当初你给我选择的权利,现在就不要再来插手。唐家的事我会处理。总之,不会威胁到你的丈夫!……我累了,不要来扰我。”   秦王妃默默地看着秦羡离开,自己当初怀着他时,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秦羡出生,长大,自己给过他什么?连如今小王爷的身份也是秦羡自己争来的,也难怪他会抵触自己的父王。   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次就由着他吧。      风和日丽,京城果然是比杭州热闹好几倍。   唐珞辰跟京城分店的人打了个照面,发现火烧贡品这件事造成的亏损还真不小。皱着眉,小样儿看着还挺严肃。心里掂量着,以后花钱还是“秀气”点儿的好。换了女装,想着于公于私也应该去秦王府拜访一下,顺便吓吓秦羡,因为这次出门并没有告诉他。   王府的管家接了唐珞辰的拜帖,没过一会儿,就见一群下人拥着一位贵妇快步走了过来。贵夫人一身衣装华贵精致,一种含蓄的张扬呼之欲出,倒是和这贵气十足的王府十分相衬。   “珞辰,是珞辰吗?”秦王妃人还没到招呼就先打上了,“王管家,还不去把少夫人迎进来,怎么能让人家在门口站着?!如此不懂事!”   “民女唐珞辰,见过王妃。”唐珞辰倾身施礼。   秦王妃上来就握住了唐珞辰的双手,亲切的不得了:“真的是珞辰呀,什么民女?都是自家人了!来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看看!”   唐珞辰略有一点意外,但离受宠若惊还差得远呢。微微笑了笑,礼貌又大方,也不拒绝秦王妃的热情,就这么被她拉着去了大堂。    作者有话要说:多多支持~~求指点~~ ☆、第十九章 送死   秦王妃和唐珞辰一左一右地坐着,看着还真像一对儿婆媳。   “真是个可人儿,怪不得羡儿心气儿这么高,也会拜倒在你的裙下了。”   “王妃谬赞了,珞辰不敢当。”   虽然早早就出来打点家业,但对方也大多都是生意人,便是拿出唐二少的性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次不行,贵至王妃,再说还是自己的婆婆,在她面前装装样子,客气客气,还是有必要的。   秦王妃月眉一弯,白皙的肌肤透着自然的嫩红,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十几岁的人。一睹秦王妃的玉颜,唐珞辰终于明白,小秦秦那张惊为天人的小脸儿是从哪儿来的了。   “都是我的儿媳了,还跟我谦虚什么,难道人长得俏还不叫人夸了?”   唐珞辰提了口气,却又把恭维的话给憋了回去。这么客气来客气去,哪还有个头?   只好微微笑着道:“那珞辰就只有厚着脸皮承认了。”   “呵呵,珞辰真是个好孩子,模样好,又有本事,听说唐家大半的产业都是由你继承的?那么大的家业,打理起来一定很劳神吧?”   “珞辰不过挂个空名,真正做事的是各个店里的管事。他们都是上一辈留下的老人儿,家业什么的,可全得靠他们。”   秦王妃笑意更浓了:“好好好,珞辰不喜欢张扬,我就把话放心里,咱们母女明白就好。看这时辰都快中午了,今天可不许走,留下来陪我用膳,珞辰喜欢吃什么,我叫他们做。”   嘿,这感情好,直接变我亲娘了。   “王妃好意珞辰心领了,无奈来京有事在身,实在脱不开。下次珞辰一定专程抽空来看望王妃,还望王妃见谅。”   “又跟我客气了,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下次就下次吧。”   “谢王妃,还有……不知小王爷可在府里?”   “羡儿一大早就进宫去了,成天也不知道跟着他父亲在忙些什么。也许要到晚上才会回来,也许今天就不回来了,珞辰找他可是有什么急事?”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要是秦羡在府里,依王妃这热情劲儿,早就把他叫过来了。   “没什么要紧的,既如此,那珞辰就先告退了。”   “等等,别急呀,我知道你找羡儿是为了什么事。”      唐珞辰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毛,倒嗅出几分谈生意的味道。   回想当初秦羡上门提亲时带给老爹的那封信,落款就是秦王妃。信,唐珞辰是瞟过几眼的,客气又诚恳,态度和善又不失皇族威严,不过……只能说,是一封文采不错的合同。   “哦,是他跟王妃说过?”   “那是自然,你的事,羡儿可是很上心的,一回京就告诉我了。”   唐珞辰的心上落了一点甜,以心换心,果然还是有用的。纵你表面不近人情,纵你初始是从母命而来,相处至今,时日虽短,你这座小冰山也总有融化的地方吧。   “敢问,王妃可愿助珞辰一臂之力?”   秦王妃娇美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严肃的神情,支开了大堂里的下人:“你可确定火是魏王爷派人放的,此事牵涉皇族,可不能马虎。”   “珞辰有九成把握敢确定此事,只是尚缺有力的证据。”   秦王妃低眉略一沉吟:“珞辰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不瞒你。当初就是因为魏王带头反对,羡儿的父王才没能进得皇室族谱,所以我们两家向来不和。这次贡品被烧,表面上是针对唐家,实则……是想对付秦王。”   这点,唐珞辰也想到了。唐家跟魏王是这日无冤,近日无仇,纵然在生意上跟洪家有龙头之争,魏王也不至于闲着没事儿干,来帮他对付自己吧?若是魏王是想谋点儿好处,唐家给的也不一定会比洪家少。   秦王和魏王不和,秦羡这边进了唐家,那边贡品就被烧了,其间连系自不用多说。   “珞辰明白,那王妃的意思是?”   “有你这样聪惠的妻子真是羡儿的福气。”秦王妃温柔地看着唐珞辰,神色里却露出些许不舍,“如果我们两家没有结亲,也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得罪魏王对唐家来说真是冤得很,我想说……要是…要是你已经有了‘那个’意愿却不好意思对羡儿说,我可以代你转达。”   那个意愿是什么,唐珞辰自然能猜得到,想了想,问道:“……若我真有此意,他会怎样?”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羡儿纠缠你。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拿得起放得下。”   不纠缠我……怕你心里想的是正好相反的吧?   见唐珞辰不说话,秦王妃想了想,又道:“只是…珞辰,能不能请你等他回来,再让他见你一面?那孩子自打回京就一刻也没有闲过,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勤快。他虽不说,我做娘的又岂会猜不到,无非是想赶快把事忙完好回杭州。”      唐珞辰低眉,看着挺深沉,实则心里已经开始笑了。   想起那晚,夜都凉透了,他却还立在庭院里等自己。想起赖在床上,把自己埋在他的肩头,乐呵呵地听他说“我不后悔”。      “我不会在这儿等他……我,只等他回家。”   秦王妃高兴地近身过来:“真的?!你真的不后悔?真的没有想和羡儿断绝关系?”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真是太好了,我的好儿媳好珞辰,羡儿真是选对人了!”   唐珞辰但笑不语,别骂她是被美男子冲昏了头脑。小秦秦再好看,小算盘也是打一下的。虽然得罪魏王是要冒一点风险,但有唐家给秦王作财力后盾,秦羡又不是无能之辈,难说日后秦王的势力会如何。到时候,唐家自然也能沾秦王的光。   沾不沾光的都是些后话,二少我也不稀罕,小秦秦,你才是主要原因。这么想着,唐珞辰忽然非常想见秦羡,小别胜新婚,真是至理明言。   “珞辰既有如此胆略,我也就不藏着了,其实王爷一直有派人注意魏王,魏王手下一个叫魏福的人似乎和这件事有关。”   “这个人我见过,但他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这种害人的事,魏王不会用自己府里的人干,派出去的只有魏福而已,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王妃…知道他手下的那些人?”   “珞辰果然聪明,有消息说那些人回了洛阳,应该是某个地下帮派,专门帮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有这样的线索却不插手此事?   唐珞辰的明眸垂了一下,看来是料定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亲自查下去了。   “那可太好了,我明天就去洛阳。”   “珞辰啊,如今魏王风头正盛,你……一定要去查这件事吗?”   之前说魏王是要借唐家来对付秦王,现在反倒来劝阻我了?   唐珞辰看看秦王妃,然后笑了笑:“王妃放心,珞辰有分寸,真到了查不下去的地方,我自会放手。总之,绝对不会危胁到秦王爷。”   秦王妃面色稍有一些难堪,似乎有点过意不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王爷对我有心,我当然不能害他。珞辰虽自小放荡惯了,但情义二字还是懂的,王妃信不过我吗?”   “我当然信你,只是…”   “既信我,就没有只是了。”唐珞辰的耐性就快被磨完了,难得碰上我愿意主动吃亏的生意,你还有什么可只是的?亏了秦羡的性子不似你这般迂回曲折,不然光说个话都要累死个人了,起身,“珞辰这就回去准备,告辞。”   “等等!”秦王妃拉住唐珞辰,“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再多言。洛阳那边有我的亲信,一会儿我修书一封你带去给他,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也算代替羡儿尽一份心力。”      唐珞辰拿上信离开了秦王府,秦王妃这边也没闲着。   “出来吧,马上派人把这封信送去给陈光祖,一定要赶在唐珞辰之前。”   管家从暗处出来,接过信:“主子何必这么麻烦,直接除掉她不是更好?”   “没脑子的东西,你以为人死了就万事大吉了?她在京城死的不明不白,你让我怎么跟唐家交代,怎么跟小王爷怎么交代?”   管家的头低的更低了:“是小的愚顿了,小王爷说她不好对付,如今看来也没那么难。只要把她引到洛阳,跟陈光祖里应外合,定能把她处理的干干净净。”   “你觉得她好骗?”秦王妃目光落在虚处,“……她什么都知道,说出口的,不过是面儿上的话。”   “那她还…”   “因为她明白我手上有筹码。”   筹码是什么?这种问题只有白痴才会问。   “那……这件事还要告诉小王爷吗?”   “……不,他在这件事上出现过动摇,现在还不能交给他办。”   唐珞辰,我是想过要饶你,可谁想你会自己来送死。既然得不到唐家的财产,还被魏王盯上了,那留着你,就是个威胁。   权且当做是为了羡儿吧。   你不是喜欢他吗?那为了他日后的幸福而死,也没什么可怨的了吧?      杭州,唐府,唐珞辰离开的第四天。   “找我什么事?”席鸾迈过门槛,看着里面的顾简。   “上午尽欢楼那儿来人,说好像有你弟弟的消息了。”   “在哪儿?!”席鸾又惊又喜,往前近了几步。   顾简说话一向都只是按着他自己喜欢的语速进行,就算是你家着火了,让他来说也跟“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没多大差别。   不过这次他倒是加快了速度,毕竟,找了四年,这还是第一次有消息。   “京城,烟影楼…等等!”席鸾闻声止步,顾简知道他寻弟心切,废话也不多说,继续说道,“他只是在烟影楼出现过,现在在哪还说不准。行李和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嫌马车太慢,门口还备了一匹快马,银票就在马鞍的右侧皮袋里。”   “…谢了。”跟顾简相处其实很容易,你只要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照顾就好了。所以,就算是席鸾这样的烂脾气,也从来没有跟顾简发生过什么争执。   顾简仍是一张含笑的脸,声音温润如玉:“路上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努力敲字儿 ☆、第二十章 错过   席鸾到了京城并没有直奔烟影楼,而是先去了京城分店。反正席凤已经不在那儿了,也不在乎晚那么一小会儿。   “少东家昨日刚离开,去了洛阳。”分店的掌柜认得席鸾,于是就如实相告了。   席鸾有点儿失望,自己只晚出发了四天,却还是和她错过了。   跟冯掌柜打听了烟影楼的位置后,便把马先栓在店门口,自己徒步过去。途中路过街角的告示墙,里里外外围了好些人。   席鸾本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要不是这一片细碎的议论声中,偏偏就有“秦小王爷”四个字飘进耳朵,席鸾这么爱干净的人铁定不会去费那个劲,跟这些人挤。   挤进来一看,一张艳红的锦布独霸了整面告示墙。席鸾一行一行地扫过锦布上周整贵气的小黑字,脸色由惊讶,疑惑再到愤怒,越来越难看。   再次挤出人群时,已全然是一副生人勿近,靠近必死的样子了。   略一思虑,便调头快步返回店里。   冯掌柜见他去而复返,正想开口寻问,却被席鸾抢先了:“给我纸笔!”   老冯也不多话,马上便备了来,只见席鸾下笔飞快,只写了寥寥几行便停笔了,把纸折叠了几下,道:“找个办事利索的,马上把这封信送回杭州,要亲手交给顾简。”   接过这封连信封都没有的信,老冯张了张嘴好像是想问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没问,应了一声就出去找人送信了。   席鸾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想想刚才发生的事,不由一皱眉低声咒骂了一句。   “该死的秦羡!”      不管怎样,席鸾还是要赶快去烟影楼,一路快行却没注意到身后几个人影越来越靠近。   就在烟影楼悬挂于空的大招牌刚刚进入席鸾视线的时候,忽然一股暗劲从背后袭来,席鸾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棍子打在腿上,猛地向前踉跄一步跪倒在地。   “可让我抓住你了吧!你不是会跑吗?现在倒是跑一个我看看啊!”一黑衣汉子冲上来,一把纠住了席鸾的头发。   席鸾吃痛,却咬牙没有出声,此时又有四个同样服饰的男子围了过来,二话不说便要拿绳子捆了席鸾。席鸾迅速扫了一眼,都是生面孔。来不及多想什么,赶在绳子捆上来之前奋力一挣,似乎是为首的男子没有想到席鸾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竟真的让席鸾从自己手底下挣脱了出来。   “妈的!还敢跑!”黑衣人大怒,提气上来便去追刚跑开几步的席鸾。   纵然席鸾身材欣长,且身体健康,但也是断然跑不过人家练武的呀!   意料之中的再次被擒,街上行人有侧目的,却没有一个敢上来帮忙。   黑衣人把席鸾按在地上,其他人也跟上来,想把席鸾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情况紧急,席鸾也顾不上许多,挣扎着伸手摸向膜间。这是除了顾简准备好的东西以外,唯一一件席鸾自己带出来的东西。   一个小瓶子,里面的粉红色液体只要沾到你的皮肤,便会瞬间浸入到你的身体里,下一刻你就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半个时辰之内若不服解药,那神仙也救不了你。   这种蜀中奇毒是唐珞辰当初在席鸾生辰那天送给席鸾作贺礼的。当时席鸾严重怀疑她是想让自己的生日变忌日,拒绝接受。然后唐珞辰就笑嘻嘻地又捧出另一个小瓶子,说既送你毒药又怎么会不送解药呢?见席鸾伸手来拿,唐珞辰就立马收手把解药塞进了衣服里,最里层。   现在想起唐珞辰那张既无耻又大放春光的俏脸,席鸾的嘴角还会不自觉地弯起,竟一瞬间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把他给我绑回去!”黑衣人一声令下,拿绳子的人俯身过来。   其实当时席鸾已经摸到了毒药,但动作却停滞下来了,脑子里有一瞬间的小空白。   “大哥,主子屋里的小倌,就属他得宠了。今儿离近这么一看,这兔崽子长得果真好看的紧。难怪主子成天“凤儿小宝贝,凤儿小心肝”地叫个不停。”   “哈哈,就是就是,你看他这一逃,把主子给气的,脸都绿了!咱把他抓回去,肯定是大功一件!”   “你说咱主子,堂堂魏王,要什么没有啊?放着那么多绝色美女不要,偏偏喜欢男人?真是……哼,饱汉不知饿汉饥。”   为首的黑衣人摆了摆手,几个人便不再说下去了。   这些对话听在席鸾耳朵里,如同惊雷!席鸾知道自己正在放弃什么,也知道他们正在绑自己的手。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凤儿,席凤。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想到弟弟已不知被魏王抓在手里受了多少年的苦,席鸾觉得身体里那股怒气就疯了一样地横冲直撞,难以压制。   席鸾被按进一辆华贵的马车,两人在外面赶车,剩下的全在马车里看守自己。   魏王,又是魏王,真是冤家路窄!席鸾暗暗咬牙,虽然怒火中烧,但还没有到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席鸾愿意被当成席凤抓回去,不是想趁机杀魏王报仇。当然不是因为不想杀,也不是席鸾怕死舍不得这条命。   只是,他知道有人会舍不得。      马车不出意料地停在了魏王府,席鸾才刚一下车,就见一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那人从头到脚都是名贵的料子,本是件苏绣云纹精细大气的衣服,可怎么穿在他身上就怎么看怎么恶俗呢?   男子上来就一把巴掌扇在了那个黑衣人脸上,然后瞪着他,也不说什么。就见黑衣人低着个头,嘴里念道着“主子息怒,奴才该死”之类的话,手上也不闲着,几下就把席鸾身上的绳子给解了。   席鸾冷眼看着身前的男子,心知他定是那个该死的魏王了。魏王拉着席鸾就往府里走,一路上连廊回阁真是无一不精,无一不贵。到了一处大屋,应该是魏王的主屋,可魏王却停在了门口,看了一眼席鸾,忽然扬手。   席鸾躲闪不及,挨了这一巴掌。   “你…!”席鸾正想骂他,又怕说多错多,露了马脚,便勉强忍了这口气。   魏王斜眼看着他:“方才打魏安,是因为他没经我允许绑了你。现在打你,你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知道你亲爹!   席鸾冷着脸不说话,魏王就这么看着,竟也不生气,反而笑了。   那猥索样儿,着实让席鸾的胃抽搐了一下。   “凤儿,都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也不知道改一下。明明是只兔子,偏偏喜欢装老虎。”魏王又来拉席鸾的手,“你逃跑的错,已经用那一巴掌抵消了。本王大度,不跟你计较,以后还是绝了再逃的念头吧。”   席鸾心里恶心,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闭了下眼,再睁开,告诉自己眼前的东西只是一头会说话的猪,不要跟猪计较这么多。   “去好好洗个澡,一会儿来本王房里用膳,就我们俩。”   最后四个字让席鸾恨不得现在就挥菜刀劈了这猪,扔出去喂狗!一忍再忍,终于只是抽出手,头也不回地跟着婢女走了。   这澡不洗白不洗,刚才被猪摸过的地方更是得好好洗洗。   泡在宽敞的大池子里,席鸾在心里把唐珞辰给从头到脚骂了一遍。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心甘情愿跑这儿来牺牲色相?!      猪准备的晚膳很丰盛,紫檀镂花大圆桌只坐了他们两个人。席鸾仍不多言,猪却很高兴,贴着席鸾给他夹菜。   “凤儿啊,你还记得本王最喜欢你什么了吗?”   “…忘了。”   “呵呵,还嘴硬,明明是记得的。本王怎么也忘不了第一次在烟影楼遇见你的时候,你跪在地上,明明都吓哭了,还怕得发抖,却怎么也不肯承认,流着泪也要说自己不怕。这些,你也忘了?”   “我不想记得,便忘了。”   席鸾面上平静,心里却很疼。席凤从小胆子就小得可怜,连个毛虫都不敢踩。但他的性子却是与之很不相衬的傲,再害怕,再痛苦,再疼,如果他不愿承认,那你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   “哼,说实话,本王就没遇到过你这么不识趣的小倌。你看看南院那几个,不就跟本王顶了一次嘴,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凤儿,不想也变成那样吧?”   席鸾想了想,好汉不吃眼前亏!   长睫一垂,从侧面看着真有儿分可怜劲儿:“…我自然不想。”   “哈哈,这就对了,总不能让本王一直顺着你,你也得听话才行!”   席鸾抬眸,水盈盈的,想说什么,却是眉心一紧,薄唇微微绷着,却是极至的优美。   “看凤儿这表情,还是不服气呀?”   “……我可以心甘情愿,只看王爷你肯不肯了。”   猪的眼睛顿时放光:“真的?!你说,要本王怎样?”   席鸾看了看猪,透亮的眸子亦实亦虚,声音不大,还因为害怕对方发怒而微有些发抖,却仍是有傲气撑着。总之,是像极了席凤:“王爷要像对待真心喜欢的人那样对我,我……我才愿同等回应。”   “难道这几年我对你还不够好?”   “那不一样!”   猪笑了:“好好,凤儿说怎样就怎样,那本王具做要怎么做呢?”   “要……尊重我,只此一条。”   “好!那可有期限?你总不能测试本王一辈子吧?”   嘿,你这猪身子里倒长了个狐狸心?   “那便以一年为限。”   “一年?!哈,凤儿又在开玩笑了,最多三个月。”   “……好,那就三个月。”   不管怎样,先保了三个月安全再说。三个月,肯定够我找证据了。   如果找不到,老子就认栽!白白跟你这猪在这儿耗三个月。对于逃跑,席鸾倒没有太担心,连席凤都能逃得出来的地方,没理由自己逃不出去。      话说……这送死,还要成双成对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 ☆、第二十一章 兄长   过了几日,唐珞辰已快马赶至洛阳。   正是四月牡丹花期,到处都是来这儿赏花的游人,更有人拖家带口的齐上阵,热闹非凡。   陈光祖,名字起得真够直接的。唐珞辰坐在前厅等他出来,秦王妃说这陈光祖是她娘家的亲戚,原本在京为官,后来被魏王给踢出来了,索性就留在洛阳,没事还能给她帮帮忙。   “杭州唐家的二小姐,久仰久仰。”陈光祖体形微胖,人长得倒挺和善。   唐珞辰客气地回了一句,不想再多啰嗦,便直奔主题:“陈大人对王妃信上所言之事,有什么看法?”   “这个……下官确实知道。他们这群人没有固定的聚集地,只有两个接应点,面上只说是给人送信的。”   “那暗语是什么?接应点在哪儿?”   “你说是财神爷要送信,他们会问你送几封,一封就是一百两。一个在城西十里香酒楼对面,还有一个是不固定的。”   唐珞辰笑了笑:“多谢,告辞。”   “哎,少夫人这就要去?!”   “不去那儿,难道大人要我去赏花?”   陈光祖面露忧色:“这……这是不是太伧促了,下官担心…”   “大人好意,珞辰心领。早去晚去,结果还不都一样,大人不必担心。”   “需不需要下官派人保护少夫人?”   唐珞辰摇了摇头,微一躬手,转身就走了。留下陈光祖站在那,摸摸微凸的肚子,觉得有点亏。昨天收到秦王妃的信,编了一大堆说词准备应对这个二小姐,谁知道她竟然一句废话都不舍得说,完全不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唐珞辰到了十里香酒楼,往对面一扫,果然有一个小摊儿,一桌俩凳,一面小旗儿。   “老大爷,这儿可是帮人送信的?”   桌对面的白胡子老头,看着都跟快睡着了似的:“是了,姑娘要送信?”   “送。”   “那麻烦姑娘留个名字吧。”   唐珞辰瞥了一眼老头儿推过来的小本子,嘴角一勾,道:“不用了,我的名字好记,就两个字,财神。”   老头儿没有丝毫惊讶,就像听了个寻常的名字:“哦,那要送几封?”   “你们要几封,我就送几封。”   老头儿终于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唐珞辰:“姑娘要送信给谁?”   “你儿子。”   “……姑娘说笑了。”   “我看老大爷你一把年纪,送信的活儿肯定不是你来干吧?”   “那也不是我儿子。”   “哦?我以为是家族事业呢,你儿子不送信,那他管事儿?”   老头干笑了几下:“家里的事儿,我老婆管。”   “好得很,那就送信给你老婆。”   “可以,信拿来吧。”   唐珞辰露齿一笑:“不浪废纸笔了,也还就是俩字儿,谈谈。”说完,抽出几张票子放在桌上,称之为定金。      天色微暗,泛着暖暖的橙黄色。   唐珞辰又看了一眼手里老头给的纸条,约定三天后,月老祠古松林见。月老祠……唐珞辰抬头,左手边有条山路,月老祠就在这座小山上。   祠堂挺大的,青瓦红墙,老树林立。   庭中央的那棵大榕树不知活了多少年了,粗粗的树干看着要四五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树下一个个,一对儿对儿,都在忙着求缘祈福。伞状大树冠上,系满了红布条和缀有铜铃的小木牌,红红绿绿交织着,很是好看。   “请问还有空房间吗?”唐珞辰很礼貌地低头,问那位看守祠院的老婆婆。   来之前打听过,说这里的月老祠后院有一排客房,是专门为晚上来了,又不想下山的人准备的。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支付比山下客栈高差不多三倍的价钱来这儿住。   “有,就姑娘一个人?”   “是…”   “不是,还有她哥哥。”   唐珞辰回头,自己的大哥早好几年前就飞升做神仙去了,现在又从哪儿冒出来个哥哥?   “…复兄?!”      复逸竟然凭空掉下来般出现在唐珞辰身后,深青兽纹长袍衬着他落拓的身形,竟比初次遇见时俊逸许多。   “唐珞辰,我没记错吧?”   “……是,是我,复兄怎么会在这?”   复逸虽面色和缓却仍是鲜少笑意:“我每年都会来,你,又为什么?”   “说来话长,反正是件烦人事儿。”   “我会在这儿待两个月,够你说了吧?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你还要住在这儿吗?”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老婆婆插话道。   “住,当然住。复兄呢,是已经住下了?”   复逸摇头。   “老婆婆,要两间房。”唐珞辰塞给老婆婆一张银票,别说只复逸一人,就算是再加上唐珞辰,也够一起住俩月了,然后转向复逸,“再见是缘,复兄既还没有住店,那就跟小妹一起住在这儿吧,两个人一起也不无聊。”   复逸要是耳力够好,一定能听见一串拔算盘的声音,有拔的人,一定是唐珞辰了。   “好。”   唐珞辰在心里笑开了花儿,难得啊难得,能在复大侠状态如此正常的情况下相遇,并且有一个自然而然的让他欠人情的机会。   你说你要是不利用一下,你对得起谁?      通往后院的小路要穿过一道紫藤花架,枝蔓盘根错节,是株老树。   “说实话,复兄方才忽然说是我哥哥,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两人一同往后院走,唐珞辰闲聊道。   “你刚才叫我什么?”   “…复兄?”   “这不就结了。”   一般情况下,我要叫你复大哥,才会有点儿认你为兄长的意思吧?唐珞辰着实没想到,复逸复大侠竟然这么……自来熟。   “咳…也是,不过复兄的眼力真好啊,我今天着了女装,复兄也能一眼认出我。”   “当时我正在找有没有认识的人,自然能认出你。”   “为什么要找认识的人?”   “因为我的荷包不知道被扔在哪儿了,我需要有人付房费。”   “……”   看着一脸理所应当表情的复逸,唐珞辰严重怀疑他此刻的状态。这到底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你可困了?”   “…不困,复兄有事想说?”   复逸回过头看了唐珞辰一眼:“跟你一样,说来话长。”   唐珞辰竟忽然觉得很悲伤,只因为复逸那一眼。平白无奇,甚至没有去刻意地表达什。      至极则无。      也就是这一瞬,二少觉得正不正常都无所谓了。疯子也好,狂人也罢,我只想交你这个朋友,认你这个兄长。   “好,那咱们今晚就把酒月下,复大哥你愿意说,小妹就愿意听。若不想说,咱们就一醉方休,解千愁!”   复逸定定地看着唐珞辰,平静,然后温暖,就像看着家人。   “好。”      月老祠,拱桥央。   复逸斜倚着桥栏,桥下一汪清潭映着月中天:“知道这桥叫什么名字吗?”   “这下面有个三生石洞,难道它叫三生石桥?”唐珞辰斜在另一侧。   “红线成全。”   “哈,真是个怪名字。”   “很可笑不是么?自己握不住,如何叫红线去成全。”   唐珞辰仰头饮了一杯:“复大哥每年来这儿……是不是跟嫂子有关?”   “如今,也就你敢在我面前提她。”复逸面色冷冷的,却毫无怒意,“我们……是在这儿成的亲,就我和她。其他的,我也给不了。”   “月老为媒,天地为鉴,挺好。”   复逸瞟了她一眼:“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   “问吧。”   “你到底有没有疯?”   “有。”   “现在?”   复逸竟然笑了一下:“没有。只现在,只此处,我不会疯。”   唐珞辰心下了然,如果疯也是可以控制的,那你还是没疯,起码没疯彻底。   “你不相信我?”   唐珞辰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继续喝酒。   复逸喝酒很慢,像在喝茶:“我没理由骗你,疯的时候,确实是六亲不认的。”   “那你要疯的时候,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多给我提点儿意见吧~~我想进步…… ☆、第二十二章 回忆   十几年前,复逸刚刚接任灵玉山庄庄主,正是少年英雄,意气风发。   受人之托,复逸带着一干灵玉山庄的年轻弟子,一同来到项家庄。这一带道路闭塞,城镇不多,项家庄就成了来往路人的必经之地。也许是看准了这条财路,近几年山上集结了一帮贼寇,占山为王,很是嚣张。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让这些新进在山庄的弟子磨练一下。   这天,复逸一个人在林中巡视。虽然大部分山贼已经落网,但他还是不太放心。正是盛夏时节,草木繁茂,踩在厚厚的草地上,软软的像是棉花。一连串轻微的响动传入复逸耳中,低头看,一棵鲜红欲滴的果子正好滚落在他脚旁。   顺着果子滚来的方向看过去,山坡上,一个纤瘦的身影就落在了复逸眼中。   女子俯身捡着地上的红果,像是没有注意到复逸。一缕黑亮的长发顺着女子的脸颊滑落,她侧脸对着复逸,阳光打在她脸上,柔和而静谧。   仿佛,她并不是这尘世的人。   复逸有一些出神,这时,女子直起身子左右看看,好像是在找有没有遗落的红果。她向复逸这边看过来时,复逸竟然躲开了。闪在树干后的复逸心跳有些快,想不通自己干什么要躲起来。      后来,复逸就一直跟着她,明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太怪异了,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他想看她,就只是看着也好。   女子来到河边,把篮子里的红果一个个洗干净。她一身印花布裙,袖子挽得高高的,只用一条蓝色发带绑着长发,别无他饰。   复逸站在不远处,移不开眼睛。   忽然,复逸的脸控制不住地红起来,赶忙别过脸。心里却有些担心,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上山,就算没有山贼,也……也不好这样吧?   女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复逸,已经将身子浸到了水中。   清冽的山泉从指间流过,女子捧起一把水泼在脸上,带走夏日的燥热。一会儿,好像发现了什么,憋了一口气钻到水底。复逸挣扎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往河水这边瞄了几眼。看见女子身体全在水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女子冒出水来,手里捧着几颗鹅卵石,色彩不一。   她游到河岸旁,就着一块大石头,把鹅卵石一个个放好,像是在给它们排队。拿起其中一颗,走看看右看看,在透着阳光看看,好像喜欢得不得了。见她笑得开心,复逸也觉得开心,唇角微微弯着,和她一起笑。   挑了一颗红果,一面吃着果子,一面玩儿水。她简直就像是一条小鱼儿,无忧无虑,只做开心的事,只想开心的事。   有细微的脚步声,复逸眉宇微皱,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儿,斜对面的树丛后面,出现一个人影,是个男子。   唉……这就叫关心则乱。   人都还没有看清,复逸就忍不住飞去一粒石子,正中男子,啊不,其实是个少年的肩头。   少年应声坐倒在地,疼得大叫。河中女子一惊,赶忙抓起衣服,把自己给裹了起来。   “小夜?是你吗?”   少年站起来,扒开树丛:“嗯,你一直不回来,我猜你就是来这儿了。”   女子松了口气,走过来:“你叫什么,吓了我一跳。”   “我也纳闷儿啊,肩膀忽然一疼,好像是被石子儿给打了。”   “这儿又没别人,谁会打你?”女子一手拽着衣服,一手揉揉少年的肩头。   “啊!疼啊老姐!”   女子皱眉,扒开少年的衣襟,发现他的肩头果然有一小块儿黑青。奇怪……怎么回事?女子环视四周,真的没别人啊,石头会自己飞过来?   复逸早就躲起来了,后悔自己的冲动。   “算了,也不严重,我们回去吧。”   少年对他姐的粗神经向来没办法,叹气道:“老姐……你就打算这样回去?那得有多少人流鼻血啊?”   女子轻轻笑了笑:“我忘了。你背过去,我马上就好。”   少年转过身,等他老姐穿好衣服。   “老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改了这在野外洗澡的毛病?”   “我只是太热了而已,这不是洗澡。”   “你会嫁不出去的。”   女子照着少年的后脑勺拍了一下:“你才嫁不出去!”      到了晚上,复逸回到村长为他们准备的村舍,山庄的弟子都在等他。   “少庄主,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怎么,找我有事?”复逸顾左右而言他。   其中一个弟子上前说:“村长说晚上准备了庆功宴,来感谢我们。”   “小事一桩,怎么还要人家感谢。告诉村长不必了,我们明早就回去。”   “可是……他们已经开始了。”弟子为难道,“少庄主回来时没看见东边空地那里,项家庄的老老少少都在那儿庆祝吗?”   因为白天那场单方面的邂逅,复逸回来时心不在焉,根本没有注意。   “…好吧,你们待在这儿,收拾好东西,明早别耽误行程。我去给村长说,总不能人家摆了宴,我们一个人都不去。”   年轻的弟子们低头领命,小小的项家庄能有什么好东西,大家庆祝,不过是图个热闹。灵玉山庄纪律严明,既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不能索要回报。   别耽误行程?哼,这回,复少庄主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因为,在一群欢闹的人群中,复逸一眼就认出了她。      女子换了一件碎花红裙,坐在几个女孩子中间,不知在谈论什么。   “莫姐姐,你有没有发现那个人一直在看你啊?”一个年龄稍小的女孩儿偷偷地指了指复逸,红扑扑的小脸有一些兴奋,“他好奇怪啊,不过……长得倒是挺俊的。”   莫忧这才第一次注意到了复逸,两个人穿过人群,眼神交汇。   不过,可惜的是,一见钟情这么美好的事并没有在当晚发生。   莫忧别过脸,点点那个小女孩的头,说了句什么,复逸听不真切。   两个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复逸很难过。我们的复少庄主,多少少女的芳心都暗许在他身上了,他都不为所动。好不容易想动一次吧,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给拍飞了,直上云霄,不见踪影。      另日一早,山庄的弟子们早早站好,只等复逸一声令下,返回山庄。   复逸神色黯淡,迟迟不下令。昨天几乎彻夜未眠,斗争了一个晚上。   “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难。   “少庄主,长老们交代过,要一起回去……”   “我是庄主还是你们是庄主?”复逸态度坚决,他终于在最后关头下了决心。   弟子们走后,复逸便开始想办法,接近莫忧。   复逸从小天资过人,又是灵玉山庄继承人,办什么事都没有犯过难。   除了这次。   想了很多很多说辞,但总觉得没一个合适的,复逸头疼。      一个人溜达到河边,就坐在当初莫忧玩儿鹅卵石的那块儿大石头上,复逸已经在项家庄附近住了四天,毫无进展。复逸啊复逸,你的自信都跑到哪儿去了?你不是做什么事都没有失败过吗?你不是灵玉山庄历代庄主中,最早突破玉隐之境的人吗?你在这儿傻坐着干什么啊?!   复逸懊恼地出神,竟没发觉有人靠近。这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直到对方想伸手拍他的肩膀,复逸才察觉到。   向后一抓,猛然回身,眨眼间便把对方给按倒在石壁上。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啊!…喂,疼疼疼!!我的手啊!”   复逸倒抽一口凉气,这声音,他一辈子都记得!赶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莫忧从石壁上撑起身,揉揉刚才被复逸反扣在后的手臂,声音颇是不满。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我…我……不知道是……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是我不该从背后拍你。你们不是前几天就走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你……还记得我?!”   莫忧奇怪地看着复逸,他可是村子里的大英雄,虽然没露过几次面,但要记住他还是很容易的。   “你就是那个灵玉山庄的少庄主嘛,我记得啊。”   “是吗……”复逸开心得要命,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拼命地想,自己应该再说点儿什么?   莫忧却笑了,伸手在他面前展开:“就剩最后一个了,你吃不吃?”   鲜红的果子,诱得复逸心跳加速。   深深地吸气,复逸不能再犹豫了。伸手摸出藏在身上的,另外一颗果子。   “其实……不是最后一个。”   莫忧看着复逸手中的红果,想了想,声音就像清冽的泉水:“这是……你那天捡到的?”   “嗯。”   “你为什么当时不还给我?”   “我本来是想……可是,你……你来了这儿……”   莫忧水灵灵的眼睛微微一转:“你看见我来了河边?!”   复逸轻咳一声,点头。   “……而且你也没走?”   再次点头。   “打小夜的石头,是你扔的?”   “我以为是居心不良的人,所以就…”复逸顿住。居心不良……自己才是那个居心不良的人吧!   莫忧没有吱声,复逸觉得她肯定已经把自己当色狼看了。   “我…”   “你留在这儿,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莫忧打断复逸,脸不红,心不跳。   相比之下,自己这么扭扭捏捏的,实在有失灵玉山庄少庄主的气势,一不做二不休!复逸抬眼,正视着莫忧。英气盎然的脸庞掺着些许生涩,河面反射的碎光映着复逸的眼眸,除了练功,他还从没有这么认真过。   “有!”   “你说吧。”   “你,嫁人了吗?”   莫忧摇头。   “那你许人家了吗?”   再次摇头。   复逸沉气,极是认真的样子,说:“你,要不要比武招亲?”   “……”      是不是错觉?   复逸怎么觉得周围忽然变得好安静,连水滴溅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他都能听得见。然后,就是自己的心跳,像在打鼓。   莫忧像是忍不住了什么,忽然捂住嘴巴。不一会儿,就实在忍不住了,有笑声从指缝间溢出来。复逸还在等她回答,莫忧却已经笑弯了腰。   “哈哈!…你…哈哈哈……”莫忧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你想了、想了半天,就想了哈哈哈…哎哟!我肚子疼。”   “……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呵呵…比武招亲?和谁比?”莫忧转着眼睛看复逸,小脸因为刚才笑得太厉害而变得红嘟嘟的,“和村子里的人比?”   “不行么?”   “不是不行,是不必!你堂堂一个少庄主去跟他们比武?那你还不如直接抢亲呢!”      后数日,复逸带着莫忧回灵玉山庄。   莫夜不愿意离开从小生活的村子,并没有跟着一起走。心里舍不得多年相依为命的老姐,但嘴上却不承认。   “趁着还有人愿意娶你,赶快走吧。”   “小夜,你不去参加我的婚礼,说句祝福的话总可以吧?”   莫夜扭过脸:“你去京城吃香的喝辣的,还需要我的祝福?”   莫忧笑了笑,莫夜每次抹眼泪都不让她看。   复逸搂着莫忧,共乘一骑。骑在马上的复逸,映着明亮的阳光,符合所有人对少年英豪的幻想,他微微笑着,对莫夜许下承诺。   “此生,唯她而已。”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沧海桑田,白驹过隙。   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个小番外吧~ ☆、第二十三章 一语成谶   后来,唐珞辰和复逸两个人就坐在桥阶上聊。   这世上恐怕只有唐珞辰一个人知道,现在的复逸,复少庄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复逸说,他修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法,真气混杂,无时无刻不在他全身的脉络间横冲直撞。复逸说,他在修习之前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但唯有此,才能在短时间内,以一已之力,报轼妻失子之仇。复逸说,当初是相信山庄的长老们一定能摒弃前嫌,救下已身怀有孕的莫忧,才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去救自己的妻子。却没有想到,自己信错了人。复逸说,他现在不疯,是因为用了原有的正统内力强行压制了另一方。   “那现在你岂不是很痛苦?”   唐珞辰很惊异,复逸就坐在一旁,可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他有真气失控。要达到这种效果,对内力的损耗是不可想象的。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那时候我和她约好,以后老了,无论是谁先死,都要回到这儿。”复逸虚虚地望着前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看见发疯的我。”   “那些老头儿真可恶!整天一堆大道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面子!”   复逸微微用力,握着酒杯。   “是我瞎了眼,才会相信他们。”      当初,带莫忧回到山庄,复逸没有想到,五位长老连同自己的母亲,竟然都不能接受莫忧。复老庄主已经去世,复逸虽然是少庄主,但仍不能专断独行。   他不能跟这些长辈撕破脸,但,也绝对不能放弃莫忧。   唐珞辰不动声色地从复逸手中夺过酒杯,省得他一会儿控住不住力道,把杯子捏碎了,伤到手。   “复大哥,你这样下去对身体的伤害实在太大。如果嫂子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这样。为什么…不试试自废武功?……舍不得?”   早些年听闻,当年兴起叛乱的那些头领,虽战败投降,可一年之内却都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本以为是朝廷暗中派人报复,现在看来,他们大概都是被复逸杀的了。   “这种心法和性命相连,不是想废就能废的。”   “原来如此……”   复逸的眼神忽然却变得很冷:“这并不是我不愿意自废武功的原因。”   “那是…?”   “因为毒女还活着。”   “什么?!”唐珞辰真有点儿佩服那女的了,“她可真能藏……”   也就在今晚,唐珞辰才知道,闻名江湖的女神医水弱鱼和其血能解百毒的毒女竟然是同一个人。当初让复逸上天下海去找毒女血来做药引的就是水弱鱼,也就是说,她是眼睁睁地看着小复瑜不救,让他死。   复逸没有说话,唐珞辰也不再问什么。   以前听说水弱鱼这人是个天生的尼姑,什么人都看不上眼。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有了另一个说法,说水弱鱼相中了凌玉山庄的少庄主。如今看来,这是真的了。   女人嫉妒起来真不是人,唐珞辰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这句她自已总结出来的真理,马上就会应正在自己身上了。   “复大哥为什么要在这儿待两个月?”   “求这个。”   唐珞辰歪了歪头,看见复逸从衣襟里摸出了挂在脖子上的相思相守结,原本鲜润的红绳都有些退色了。   “需要两个月?”   唐珞辰这么问倒让复逸有些奇怪:“送你的人没有告诉你这个结要怎么求?”   “没啊,愿闻其详。”   复逸似乎对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太满意,仰头饮了最后一杯。   “原本你既不放在心上,我又何必说那么多。”说完,起身,“天都快亮了,走吧。”      补觉补到第二天傍晚,直接把唐珞辰给饿醒了,推门出来寻了个特实在的食物,俩包子。然后就啃着包子晃到了应缘池,看见有许多人围在池边,像是在排队,走过去发现老婆婆正在那儿给人发红线。   “婆婆,我想求一个相思相守结,要怎么做?”因为这件事已经先后被两个人鄙视过了,所以唐珞辰决定去打听打听。   打听的结果是可以预见的,无非是有个傻子被感动了。   唐珞辰蹲在角落里,就着一块大青石板拿小刀在铜板上刻字儿。“席”字落笔,唐珞辰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傻笑,带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小幸福。   脑袋里闪过些许片段,难怪那段时间席鸾总是往外跑,也不说是去哪儿。记得有一次,唐珞辰发现席鸾偷偷摸摸地钻进自己的房间,在自己的床头和被子上寻摸了半天,当时还奇怪他收集自己的头发要干什么。   “看来你已经知道怎么求了。”   唐珞辰起身,笑得跟个好人似的,直接跳过自己没心没肺的那段儿:“复大哥,正好,跟我一起去投铜板吧。”      站在池边,唐珞辰看了一眼池中央的三生石洞,然后冲石桥上的复逸喊:“一会儿要帮我把铜扳捡出来哦。”   复逸点了下头,然后唐珞辰就扔出了铜板,一切都那么和谐而美好……可是!   竟然没进!   唐珞辰不敢相信,石洞离自己顶多五六米,自己竟然没扔进?!看看复逸,他好像也不太理解。普通人看准了尚能投进,唐珞辰虽算不上高手,可也是有几分功夫的,没理由海碗大的洞口固定在那儿,她却投不进。   无奈,按规矩,唐珞辰只好借来特制的竹钩去捞沉入水底的铜板。池水很清也不深,里面有不少被遗弃的铜板,应该是某些失去耐心的人干的吧。   “上次纯属意外,意外。”   唐珞辰这次可不想再丢人了,盯着石洞,拿出扔飞镖的气势掷了出去。兴许是太用力了?还是被池水反射的余辉闪着眼了?   铜板撞在洞口边缘,就这么无视二少惊怒的双眼,斜擦了出去。   “……”   唐珞辰沉默,然后就很自觉地去捞铜板了。复逸可没有挖苦人的喜好,只仍等着她的第三次尝试。   “这次一定进!”   唐珞辰轻提一口气,集中目力于一点,恰到好处地一甩手,铜板飞出,在池面上划了一道平滑的弧线,如果不出意外是铁定能进的。   “混蛋——!”   二少彻底怒了。   “我…我怎么了?姑、姑娘……”被唐珞辰一把纠住衣领,吓得舌头都打结的男子很迷茫。   “你早不扔晚不扔,偏偏就挑我扔的时候扔!现在好了,你的是进去了,我的可是被你打飞了!还敢问我怎么了?二爷我不怎么,我就是想杀人了!”唐珞辰这个样子,实在是浪费了她那身儿衣裳。   复逸过来,劝道:“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再扔一次就好了。”   “…哼,今天时运不济,就算扔进去也求不来什么好东西,明天再说吧。”已经在复逸面前丢三次人了,唐珞辰可不想再死撑着和这霉运过不去。   “好吧,你不去把它捞上来?”   “不要了,等明天刻个新的。”唐珞辰松了手上那个男子,理所当然得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掉头就走了,“咱吃饭去。”      时运不济,此时的唐珞辰不知道,自己会一语成谶。      两人在山下的酒楼临窗而坐,点了几样平常的小菜,一壶小酒。   “哎?这里不是月老祠了,复大哥你不会发疯吧?”唐珞辰忽然问。   复逸被她问得很无奈,只好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唐珞辰笑笑:“那我就放心了,还有一个问题,复大哥为什么愿意和我交朋友?”   “因为你很有钱。”   “哦,还有其他更新鲜点儿的原因吗?”   复逸看着对面的唐珞辰,笑得很真实:“你倒是想得开,听到这种原因都不生气?”   “你也很想得开,说出这种原因还想让我信?大哥,你真把我当傻子啊?”   “哈哈!说的不错。”复逸很久没这么高兴了,“为什么和你交朋友……我倒还真没仔细想过,大概,是因为感觉吧。”   “感觉什么?”   “感觉你能懂。”   能懂什么,唐珞辰没有再问,心里美滋滋的,和复逸相视一笑。然后对着这位兄长举杯,复逸也笑了,抬手碰杯,一饮而下。   “说说你的事吧。”   “我有什么可说的?”   “我虽是个疯子,可也听过你的传闻,你府里真的有美男三千?”   “哈!真有就好了,那我做梦也要笑醒了!……四个而已,哪有那么多。”   若是当初的复少庄主,唐珞辰这种言行一定会被他批为离经叛道,要好好教育或者教训一番。但现在,复逸只是复逸,他只以自己的意志和喜恶做事。   “不准备嫁了?”   “本来是不准备了,但……唉,反正是嫁了。”   “你叹气是因为不喜欢他?”   “喜欢,很喜欢。”唐珞辰兀自说着,像在回忆什么,“反倒是他,开始并不喜欢我。”   “不会这么巧,也是因为钱吧?”   “简言之,他家遇到了点小问题,而我也有点小麻烦。两家一合计,一个得钱,一个得人,皆大欢喜。”   “难怪他不喜欢你。”   “大哥,你这么说我很受伤呐,难道没钱我就嫁不出去了?再说,他…已经快被攻下了。”   “送你相思相守结的人,一定不是他。”      唐珞辰没说话,这件事她一直是有愧于席鸾的,可是没办法,两个都喜欢,无法取舍。   唐珞辰经常这样为自己辩解,顾简和小白自己也喜欢啊。所以就算没有秦羡,结果也不可能是席鸾所期望的那样。所以,多秦羡一个不多,少他一个就亏了,商人做不得这样的事。   “那个人才是你该放在心里的。”   复逸这样说,唐珞辰也无法辩驳。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有什么意见建议可以尽管说哦,虚心求教~ 另外,新浪微博,仍是帘下衾这个名字,喜欢热闹的就凑堆儿吧~~ ☆、第二十四章 剧变   饭罢,复逸说他还有事要做,便没有和唐珞辰一起回去。   独自回到月老祠时都已到了后半夜,一时没留意喝的有些多了,唐珞辰觉得脑袋沉沉的很不舒服。本来要回房蒙头大睡的,却稀里糊涂地绕到了应缘池。   大半夜的,池边空无一人。唐珞辰瞟了一眼白天让自己很是无语的三生石洞,心里不爽。移步到池边,摸出从扇子上取下来,藏在怀里的相思相守结。月光映在池面上恍恍惚惚,眼前就好像又闪过了当初离别时的画面。   席鸾,好想见你。   唐珞辰倚着石栏,紧紧地握着相思相守结,想念,是如此的强烈而明确。      唐珞辰正沉浸其中,耳后忽有破空之声,唐珞辰的意识很清楚要侧身避过,但落实到行动上却慢了不止半拍。   “嗖”的一声,一只双刃流星镖擦着唐珞辰的左耳险险飞了过去。   这边唐珞辰还没回身,几道劲风便由暗处袭了过来,来不及正面迎击,唐珞辰只好翻身一踏,飞落在池对面的拱桥上。携了内力的掌风击在石栏上,池水震荡而起,连拱桥都被震的微微晃动。池水遮挡了唐珞辰的视线,但同时也为她做了瞬间的掩护,冰凉的池水打在脸上倒让唐珞辰清醒不少。   桥头桥尾各落了一个人,赶在他们夹击之前,唐珞辰提起内力,身形如燕,一步便逼近了桥头和那个黑衣人接上了招儿。   敌暗我明,敌多我少,情况不怎么乐观,更何况这几个黑衣人招式狠辣可都不是吃素的。单打独斗,眼前这个小个子还不是唐珞辰的对手。无奈后面那个大个子无耻地来以多欺少,还很不要脸地提了把明晃晃的大刀,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坏人似的。   “嘎嘣”一声,小个子的右臂被唐珞辰给拽脱臼了,旋身一脚,一面把他给踢出战局,一面回身去接当头劈下来的那把刀。   大个子力道不小,逼得唐珞辰连退了好几步。   脚下站稳后,唐珞辰正想来一招空手夺白刃,刚向前错了一步,一招未尽却在半中强硬地改了步法,左脚向后大滑一步,身子就顺着这力道放低了。   头顶“噹”的一声,是飞镖撞在刀刃上的声音,唐珞辰也不起身,就这样压低了身形俯冲过去。暗处的树丛窸窣一动,唐珞辰便马上顿住了,紧接着一个侧翻,躲过了从树丛中飞出的一排银针。唐珞辰感觉到那个使暗器的人已飞身到了几步开外的大树上,但提刀的大个子根本不给唐珞辰继续追击的机会。猛烈的刀风横扫而来,唐珞辰两手空空只有躲得份儿。   不要脸!   唐珞辰心里骂着,同时也很后悔。   一是后悔没带扇子,有个物件儿在手,好歹也能挡上几招。二是后悔当初没好好学灵玉山庄的步法,不然也不至于躲个暗器也这么费劲。这边唐珞辰刚刚占了点上风,踢飞了大个子的刀。那边被踢飞的小个子就接好了胳膊,冷不丁地重新冒了出来。唐珞辰赶紧从大个子这边抽出一只手,运足了内力去迎身后小个子那躲不开的一掌。   虽说是偷袭,但以唐珞辰的准备时间来看,那一掌是完全可以接下来的。      可结果却是唐珞辰被震得内脏具损,一股腥血就涌到了喉咙眼。   这边一分神,背后就遭殃了,即便是唐珞辰有意侧身躲了一躲,大个子的匕首还是很不怜香惜玉地在唐珞辰的背上划了道口子。   这种时候顾不上什么了,只得拼力先打死一个夺路而逃,可是当唐珞辰想运起内力反击的时候却生生愣住了。   什么也没有!   丹田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杀手可不管你愣什么,唐珞辰晕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挥向自己咽喉的那道白光。      京城,魏王府。   “凤儿,今天下午本王请了位重要的客人,不能陪你了,你不会生气吧?”   我就差没开心死了!   看看自己的手,席鸾很心疼,有事没事地就被魏猪握在手里,真是苦了它们了。   “我当然不会生气,王爷就忙你的正事去吧。”   席鸾在魏王府已经待了小半月了,能翻找的地方都翻了,仍是没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整日应对魏猪的骚扰,席鸾觉得那纯粹是对自己胃的一种磨练。照这三个月下来,席鸾敢担保,以后不管唐珞辰再抓来什么样的虫子,用什么样的方法在他面前弄死,席鸾都不会忍不住想吐了。      下午,趁着管家陪魏猪在内厅接待客人,席鸾想溜进管家的屋子去查查,主子那儿没有,指不定他手下那儿有呢。穿过连廊,席鸾看见内厅门外站了很多婢女,衣着服饰却都不是魏王府里的。想了想,觉得寒食有必要去看一下,就假装是碰巧路过好了,席鸾换了方向,朝内厅那边走去。   “这才几日不见,妲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真是越发标志了。”   “魏王叔,虽说你以前常常进宫陪我玩儿,但我今年已二十有四,王叔再这样直呼我的闺名,怕是不太好吧?”   一上来就吃了个软钉子,魏王面色明显就不如方才那么热情了,笑了两声算是打圆场:“公主说的有理,是王叔疏忽了。来来,这糕点可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长公主连看都没看:“王叔说有重要的事要亲口告诉我,难道就是糕点?”   这样三番两次地不给魏王面子,也就这位皇帝的掌上明珠,皇后心头肉的长公主干得出来了。既如此,魏王也省的麻烦自己走这些过场,直接道:“王叔这么做也是想让你先有个好心情,不然……怕一会儿公主你受不住,气坏了身子。”   “哼,有我父皇和母后在,试问这天底下有什么能气到我?又有谁敢气我?”   “本王之前也觉得没有,不过…事实不可不信啊。”   “王叔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本王真是后悔没有早点知道这件事,要是赶在公主新婚之前就好了,唉……”   长公主有点儿急了:“这件事跟驸马有关?”   魏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秦王本就是个给皇族抹黑的人了,没想到小王爷也是那样,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亏了让他生的一副好皮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好驸马……哼!可把你给骗惨了!他根本就没有对你付出什么感情,他娶你纯粹就是为了利用你!”      长公主虽然骄横暴躁,但还不至于连个傻子都不如,强压了怒火冷哼一声:“王叔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不要为了给爱子出口气就随便污蔑驸马!”   原本魏王的小儿子是和秦羡同时向皇上求的亲,可长公主早就看上了秦羡,哪还会理另外一个。这件事确实让魏猪很生气,要不是为了拉拢长公主的势力,他才舍不得让小儿子去娶这么个飞扬跋扈的悍妇回来!   “本王知道,你一定是这种反应,公主你好好想想,秦羡生的一表人才,皇族里有多少未出阁的公主,郡主都倾心于他?如果不是看中了你长公主的身份,他怎么会放弃那么多云英之躯不选,偏偏要娶你呢?”   “啪”的一声,长公主气的恨不能拍烂那张小桌子:“王叔!你不要太过分!”   她生气也是该的,这是她最最不愿被人提起的一件事。   皇后最宝贝的长公主,是个嫁过人的寡妇。   “上次是我年幼无知,瞎了眼了才会选那种窝囊废当我的驸马。母后已经说过了,不想再有人提起这件事,王叔,你觉得自己是例外吗?”   “唉……你当王叔我愿意接公主的伤疤吗?不这样做,我怕公主还是不清醒啊。”   “够了!本宫要回去了!”   “公主可知秦羡已有妻室?”   一句简单的问话,生生给长公主下了定身咒,她此刻背对着魏王,看不到魏猪那张奸笑的猪脸。   “管家,把魏福叫来,让他好好给公主汇报一下驸马之前在杭州,都做了些什么。”      席鸾躲在窗沿一侧,虽然之前已经看到了皇榜,知道秦羡要迎娶长公主,但魏猪的这句话还是让席鸾心下一惊。魏福,杭州……那必然就会牵扯到唐珞辰……惹上长公主这只举国闻名的母老虎,唐珞辰,你到底还能不能应付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求教导~~ ☆、第二十五章 东窗事发   “奴才给长公主请安。”魏福到了内厅,跪在地上。   “你说话之前可要想清楚,如果敢有半个字是假的,本公主保证,一定让你全家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坐在一旁的魏王斜眼看了看母老虎,全家?……哼,你这是在警告本王吗?   公主没发话,魏福也不敢起来,只好就这么跪着回话:“长公主放心,奴才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大概三个月前,奴才到杭州去办事,竟在酒楼里偶然撞见了秦小王爷。奴才看见……小王爷他好像是和一名女子约好了在那见面,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走了。奴才好奇就跟过去看了看,在街上两人好像发生了争执,女子甩开小王爷的手,然后…小王爷就把她给抱在了怀里,又说了些什么,奴才离得远,没听清,最后…最后……”   “最后就怎么样!死奴才,还敢跟本宫卖关子?”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最后小王爷就跟着那女子回了……回了她家。”      内厅忽然一片寂静。   魏福偷偷抬眼,瞅见了母老虎因为气极而紧握成拳的虎爪,关节尽显,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这时候魏猪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公主啊,依本王看,秦羡那小子早先就再杭州有了中意的姑娘,但是又不想因此放弃争选驸马的机会。于是就掩人耳目,只身去了杭州,先把他的小情人哄住,再回京博得公主的欢心。哼,还真是贪心啊,两头儿都不耽误!”   母老虎的虎脸黑青黑青的,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经让她丢尽了颜面。   “……那个女的是谁?”   “这个好查,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商贾大户,杭州唐家。那个女的就是现在的当家人,唐家的二小姐,唐珞辰。”   “王叔真是有心啊,查得这么清楚。”   傻子也听得出母老虎话中的意思,魏猪笑了笑:“公主多心了,本王让人查这件事纯粹是想破除谣言,怕是有什么人编造出来毁公主声誉的。本王也没想到秦羡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欺骗公主的感情,真是令人发指。这件事现在就只有在场的四个人知道,管家和魏福公主大可放心,他们要是敢泄露半个字,本王一定让他们变成死人!所以,公主完全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   母老虎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这种有把柄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真是不好。没再多说什么,母老虎就回府了。   席鸾远远地看了一眼,这架势,秦羡,你就等着被雷劈吧!      静下心来,有很多地方席鸾也想不通。   魏福看见的很可能是真的,那么就是秦羡当初有意接近唐珞辰了?可是他一开始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自称是李公子呢?如果是像魏猪说的那样,是为了这边骗唐珞辰,那边再骗母老虎,可后来为什么又要以真实身份上门提亲?   “主子,奴才还有一事。”魏福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听说……凤公子当初是烟影楼从杭州买来的?”   魏福这一句话打断了席鸾的思路,怎么又牵扯到了席凤?   “有什么问题吗?”   “说来还请主子赎罪,奴才在杭州监视秦羡的时候,抽空……抽空去了那儿最有名的烟花场。”魏福偷偷看了魏猪一眼,确定魏猪没生气后才继续说了下去,“在尽欢楼,奴才无意中听说,凤公子原先是那儿的小倌,而且他还有一个孪生哥哥叫席鸾。”   魏猪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不在凤公子身上,而在他哥哥席鸾,他是唐珞辰的人。”      魏猪的心眼很小,平日根本不许席凤外出,即便是在府里,行踪也是多有限制。   深居简出,魏王府里真正好好看过席凤面容的下人,寥寥无几。魏福经常在外办事,所以他只是知道魏猪有个很宠爱的男宠叫凤公子,根本不知道席凤到底长什么样子。当日在尽欢楼见到席鸾,自然也就认不出这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了。   这消息倒让魏猪稍微有些留意了:“哦?这么巧……你报告这件事是想说什么?”   “奴才是想,秦羡那小子狡猾得很,就算长公主去兴师问罪也不一定治得了他。万一他又把公主给哄住了,我们的功夫不就白费了么。倒不如一开始就下剂猛药,利用凤公子引他哥哥席鸾过来,到时候人证在手看秦羡怎么说。”   “要人证,公主不会直接去唐府抓人吗,何必这么麻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万一公主再被秦羡骗过去了,她怎么会去抓人证?再说,这件事不抓个有分量的人证过来,公主未必会信。”   “那就派人去抓好了,本王不想让凤儿参与此事。”   “主子有所不知,那席鸾跟了唐珞辰三年,两人感情好得很。如果不利用凤公子要挟,奴才怕他是不会配合我们的,指不定到时候还会反咬一口,害了我们啊。”   席鸾在外面听得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两人感情好得很?   ……唐珞辰,你个傻子,连这么个外人都看得出我对你的心,你却看不到吗?   魏猪想了一下,虽然他很想和席凤好好培养感情,但放在利益面前,感情这种东西就不值一提了。   “好吧,你现在就去把凤儿叫来。”   事出突然,席鸾根本没有时间逃跑,掉头往内院走去,没过一会就和魏福“偶遇”了。   没办法只得跟着魏福回到内厅,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魏猪顶着那张他自认为迷死人的笑脸过来,拉席鸾和自己坐在一起。   “凤儿,本王今天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凤儿是不是有一个孪生哥哥?”   “是,不过我们早几年就失散了。”席鸾耐下心来和他演戏。   “那凤儿想不想找到他,一家人团圆?”   什么破问题?合着你喜欢家破人亡?   席鸾心里骂着,面上却露出高兴的神色:“王爷可是有我哥哥的消息?”   “哈哈,就知道你会高兴的!好凤儿,本王知道你哥哥在哪儿。现在只需要你亲手写一封信给他,让他相信你在本王这里,他自然就会来找你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我哥哥在哪?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直接去找他不好吗?”   魏猪假装出生气的样子,明明一把年纪了还装可爱,又让席鸾的胃抽搐了一下。   “凤儿是魏王府的人,怎么能随便出去?再说,你哥哥远在杭州,你这一去要好些日子,本王怎么舍得?叫他来京城,本王自会好好招待。”      席鸾一时拿不定主意,如果依魏猪的意思写信回去,这封信魏猪事先一定会看,那就不能明着告诉顾简真实情况了。那……暗示?好在进魏王府之前已经传信告诉了顾简秦羡要娶长公主的事,顾简要是看到这样一封邀请席鸾来京认弟的信,应该能猜出些端倪吧。   假设顾简看出了事情不对,他又会怎么做呢?   “凤儿,怎么不说话?”   席鸾回神过来,算了,先写信糊弄过去,自己再赶紧逃出去吧。   “那就依王爷的意思,我这就回房写信。”   “哎,凤儿等等。”魏猪拉住席鸾,笑道,“好凤儿,本王帮你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你就这么走了,不表示点儿什么?”   席鸾看了他一眼,很想上去一巴掌把他给扇到粪坑里去。   “王爷想怎么样?”   “本王的心思你还不知道?都半个月了,今晚我们…”   “只才半个月王爷就要失信于我了?”席鸾甩开魏猪的手,“三月之期未到,我对王爷的考验就还没结束。如果王爷硬要中途反悔,席凤也没有办法,王爷自己看着办吧!”   魏猪定定地看着席鸾,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沉默了一会儿,魏猪起身,离席鸾非常近:“……凤儿…说得有理,你回去写信吧。”   魏猪忽然这么说,语气有一些冰冷,虽然觉得奇怪,但席鸾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先撤再说。      晚上,席鸾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白天发生了太多事,件件都牵扯着未知的结局,件件都牵扯到席鸾心里的那个人,这叫他如何入睡?翻了个身,正想着要不明天晚上就逃走好了,忽然觉得身后多出了一个异样的气息,猛然翻身的同时却被来者死死捂住了嘴。   “唔!……”席鸾奋力挣扎,却没想对方来了两个人。   一个人全力压制席鸾,另一个竟然上来就直接要扒他的衣服?!   料是席鸾有再大的力气也拼不过两只人高马大的熊啊!借着屋里昏暗的烛光,席鸾发现对方都蒙着面,根本看不到面目。扒衣服的那个像是在席鸾身上找什么东西。细小的眼睛把席鸾漂亮的胸膛看了个遍,然后跟另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收手,没等席鸾反应过来就迅速撤了出来,夺窗而逃。   席鸾一把扯好衣服坐了起来,妈的!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没过一会儿,屋门就被推开了。   席鸾走出去,见到的却是魏猪和魏福,门外还站了几个家丁。   席鸾看了看魏猪,没有说话。直觉告诉他,刚才那件事,绝对不是意外。   “本王的好凤儿,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本王的?”   “……你想让我说什么。”   魏猪瞪了席鸾一眼:“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本王?!”      听这意思,席鸾大概已经明白了。   终于不用再跟猪演戏,倒是舒服不少,冷冷地回了魏猪一眼,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   “骗了又如何?”   “大胆!敢这么跟王爷说话,不想活了?!”魏福上来就想抓住席鸾教训一番,谁想爪子伸出去却抓了个空。魏福出手快,席鸾躲得更快,往斜后方退了一步,躲得很漂亮。   没办法,谁让以前唐珞辰经常想这样抓他,一两次地就练出来了。   魏猪抬手止了魏福,然后上下看了看席鸾。   “仔细看看,你和凤儿还真是很像。相貌,声音,身材……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只怪我一时大意说漏了嘴,还麻烦你派两头熊来验我的身了。”   “哼……你倒是比凤儿聪明。”   原来席凤被卖到烟影楼后并不叫席凤,他也从不在魏猪面前提起自己的姓氏,只说叫凤儿。白天席鸾自称‘席凤’就已经引起了魏猪的怀疑,但又不敢确定。于是就派手下夜袭,看看席鸾胸口是不是有一颗红痣。   要说席鸾和席凤在外表上最明显的不同,恐怕就是这颗痣了。魏猪不亲自验身是怕万一这个人真的是席凤,到时候席凤一定会因为自己被怀疑而生气。派手下动手,证明是席凤,自己就来英雄救美。若不是,那就来会会这个席鸾。      “你是怎么进到府里的?”   席鸾哼笑了一声:“可笑,我怎么进来的,你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就算我表明了身份,你也不一定会放了我。倒不如先假装成我弟弟,让你放松警惕我好逃走。”总不能让席鸾讲实话,说是为了替唐珞辰搜查证据吧?   “事已至此本王也不跟你绕圈子,白天让‘凤儿’写信叫你来,一是确实想让你们兄弟团聚,二来……是想请你来做个人证。”   “什么人证?”席鸾继续装傻。   魏猪倒是有几分喜欢席鸾了,暗动心思想着,要是以后还是找不着凤儿,把这个席鸾留在身边好像也不错。席鸾瞥见魏猪那猥琐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胃里一恶心,想着一会儿一定要用做人证来跟他谈条件,不然自己的人身安全就很难有保障了。   “你应该知道,唐珞辰和秦羡的事吧?”   “知道。”   “你既来了京城,也应该听说过秦羡成了长公主的驸马了吧?”   “所以,你是想让我在公主面前作证,证明秦羡骗了她?”   “哈哈!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凤…席公子,说来秦羡也同时骗了唐珞辰,你配合本王也是在替她报仇不是吗,两全其美啊。”   席鸾想了想,魏猪说的还真有点儿道理,秦羡那小子确实该教训教训了。   “我若去作证,也许确实可以帮你对付秦羡。可举国上下,谁不知道那位长公主的脾气,难保她不会因此迁怒唐家。”   “只要你愿意作证,本王保证这件事不会牵连唐家。你想想,同样都是被骗,公主又何必去找唐家的麻烦?还不如息事宁人,反而赢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   “……好,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条件。”   魏猪有点儿不耐烦:“什么?”   “事成之后,你绝对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没想到我的心思都被你给看出来了,魏猪笑了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鸾儿,你可真是贪心啊……不行,两个条件你只能选一个。”      一声“鸾儿”叫得席鸾恶寒阵阵,恨不得现在就呕他一脸!   “……不同意我的条件,你就不怕我死也不配合你吗?”   “哼!你不会真的以为凤儿不在本王手里,本王就没办法威胁你了吧?本王愿意跟你谈条件是不想跟你闹僵,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现在这种情况,席鸾最好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好吧,只要你能担保唐家不受牵连,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话是这样说,席鸾却还没傻到真的去相信这头猪会真心保护唐家。      心里明白,行动上却很无奈,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为止,大家最喜欢的人物是谁呢? ☆、第二十六章 对峙   公主府,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长公主和秦羡两个人。   两人已经沉默了好久,长公主费了老大的劲耐下性子等秦羡解释,等他哄自己。可是秦羡自开始到现在就只是说了句‘那个女人他已经休了’,就再也没开口。自己在这儿气得快炸了,他却还有心情喝茶?!   “秦羡!本宫的耐心是有限的!”   秦羡看了她一眼,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公主还想让我说什么?”   “不是我想让你说什么,而是你该说什么!”   “公主想听我说,我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分开的?”   “你一定要这么说你才开心吗?!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开始并不喜欢我,可是你已经娶了我就应该对我一心一意,你怎么能这样骗我?”   “一心一意……在去杭州之前,我去参加了公主的生辰宴。当时公主是怎么表现的,不用我帮你回忆吧?公主既对我无意,又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当初秦王妃让秦羡在长公主和唐珞辰之间选,同样都是去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前者不能死,而后者却可以杀。   所以秦羡独自去了杭州,选择了唐珞辰,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被魏王的人盯上了。   本想躲藏几日再去唐府,谁想会被她给缠上,更没想到,那个摇着春宫扇的女子竟然就是唐珞辰。现在想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缘分?在酒楼相遇那天,碰巧又有魏王的眼线在场,本来是演戏给那些眼线看,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来杭州,不过是因为和一个普通女子纠缠上了。   直到唐珞辰带自己到了唐府,秦羡才知道这期间的阴差阳错。   秦羡这边情不自禁地回想着和唐珞辰相识的点滴,心中莫名地腾起了一种也许可以称之为想念的东西。      那边长公主却被他的话堵得有些无言以对。   生辰宴那天她故意表现的很冷漠,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秦羡。恰恰相反,是因为喜欢,想引起他的特别注意才这么做的。那时上一任驸马才死了没半年,高傲如她,怎么可能放下姿态去博秦羡的欢心?   “驸马,不管当初我做过什么,我现在对你怎样你不会感觉不出来。”   “所以,我休了她娶了你,公主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件事明明是他错了,可为什么对峙到现在却一直是自己处在下风呢?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难道你不觉得你该好好跟我道歉吗?”   秦羡站起来:“如果是为了我娶过妻而没有告诉你道歉,那我觉得,没有必要。”   “你…!”   “纵然你是长公主,也没有哪条律令规定驸马不可以三妻四妾。现在不要说是我娶过妻,便是再纳个妾,我也不需要跟你道歉。”   公主要是可以吐血她现在早就吐了。   虽然大婚以来秦羡就一直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但像现在这样对自己也太过分了。我可是长公主,是当今圣上和皇后唯一的孩子,我的一滴眼泪都能让皇后心疼三天!你,区区秦王之子竟敢如此对我!   “秦羡!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我?魏王叔说得对,你不过是想利用我!”   魏王……秦羡眸底闪过一道狠光,三年之内,我一定要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再看看已经泣不成声的长公主,能把这么只高傲的孔雀气哭,看来事态不能再恶化下去了。   秦羡过去,尽量放柔了声音:“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公主还当真了?”   “你……你气我气的还…还不够吗?……真的是气话?”   秦羡无奈的点了点头:“魏王告诉你这件事,无非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你倒是站在他那边了。明天我母亲设宴,到时候你亲自去问问她,就知道我对唐珞辰也没有几分真心,不过一时兴起罢了。”   秦羡随口编了个理由,把事情推给了秦王妃。   至于到底该怎样处理自己和唐珞辰之间的事,秦羡竟然一直犹豫到现在。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有什么人,是他放不下的。有时候,秦羡觉得回杭州简直就像一场快乐的逃亡。   唐府,就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所有他现在要面对的东西,在那里都不用再理会。   自由……也许从来都不是以前的秦羡所追求的。   “好,我相信你。”   虽然没有道歉,但秦羡能首先给自己台阶下已经很难得了。长公主垂眸,倾身倚在秦羡胸口。反正以后报复唐珞辰的机会有的是,现在又何必和自己的丈夫闹僵呢?倒不如顺势改变一下自己强势的形象,增加秦羡对自己的好感。      另一日,秦王府。   秦王妃肯定是一早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哄这位公主,她比秦羡强太多了,餐桌上没说几句就把长公主给逗笑了。   “看看,我的妲儿就应该常常笑才对,生的这般倾国倾城却总是蹙着眉,真是暴殄天物!羡儿,这件事是你不对,以后可不许再欺负妲儿了!”   秦羡却不买账,只当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吃饭。   长公主看看他,她这辈子都没有讨好过什么人,要是换做以前的驸马,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可是现在……难道是上辈子欠他的?   “本宫又不是农妇俗人,不会跟驸马计较这个的。只要以后驸马真心对我,我一样也会全心全意地辅佐驸马的。”   真心?   秦羡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我当然是真心。   因为骗子骗你的时候,都是真心要骗你的,这个假装不来。   “好妲儿,比这逆子懂事多了,回头我再好好说他!来,别管他,你尝尝这个,这…”   “四妹好兴致啊,又不过节竟摆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怎么也不叫上本王呢?”人未到,先闻声。秦羡放下手中的酒杯,往门口看了一眼。   魏王,你又想来干什么?      不一会儿魏王就大步跨了进来,秦府的管家紧跟在后显然是不敢阻挡魏王,便无奈由他直闯进来了。可是当秦羡看到魏王身旁的华衣少年时,神情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了。   席鸾对上秦羡的目光,来之前是巴不得看到秦羡早点死。可真到了秦王府,见到了秦羡却又莫名地想起了唐珞辰,莫名地有些犹豫和后悔。   “魏王爷,不过是个家宴,怎么也把你给引来了。”秦王妃面上平静如常,心里却是有些担忧的。   “家宴?”魏王装模作样地环视了一圈儿,奇怪道,“皇弟奉旨在外所以不在场,这点本王理解,可是……还是少了一个人啊。”   “王叔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   “驸马应该知道本王说的是谁啊,杭州那位……怎么不来参加‘家宴’啊?”   长公主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驸马早就和那个女人撇清关系了,王叔,你是长辈说话应该有分寸。”   “撇清关系?他是这么跟公主说的?哈哈,席鸾,你跟公主说说,唐珞辰是不是真的被驸马休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席鸾身上。   秦羡,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席鸾收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软,看着长公主:“我是唐珞辰的……伴侣,我可以证明,秦小王爷在娶公主你之前,并没有休掉唐珞辰。而且,如果公主一直都不知道唐珞辰的事,他过一段日子还会找理由离京,因为他离开杭州之前答应过唐珞辰,把京城的事办完后就会回来。”   公主愣了一下,扭过头看秦羡:“驸马……他说的是真的?”   “……那要看公主是信他还是信我了。”   公主又看看席鸾,是啊,魏王平白无故地拽过来一个人,我为什么要信他?   席鸾看出了公主的心思,上前一步:“我在唐府待了三年,唐珞辰也曾经救过我,我完全没有必要说谎害她。公主想想,说这个慌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导致公主迁怒于唐家。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我不想看公主被骗才会从杭州过来,如果公主还是不信,可以找唐珞辰当面对质。”   见长公主蹙眉不语,秦王妃指着席鸾怒道:“不知死活的贱民!你这样污蔑驸马,回头让公主查出使谁在背后指使的,定让你们主子奴才都吃不了兜着走!”   “呦,四妹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啊?人,是我请来的,弟妹的意思是说,本王就是那个幕后指使了?”   “魏王多心了,我这么说也是怕你被人利用。”   “有没有人利用本王这都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让公主被人利用了啊,谁不知道公主是圣上最心爱的女儿,更是当朝长公主,这种…哼,这种可笑之极的丑闻要是传出去,损的可就不只是秦王弟的面子了。上一任驸马竟然会因为体弱多病在狩猎时坠马而死,这本就让当时在场的友国使者偷笑了。这次……秦小王爷,可不要让公主再失望一次了啊。”   几句话下来,真是处处接长公主的伤疤,让她颜面扫尽。   公主狠狠地瞪了魏王一眼:“王叔你住嘴!几次三番,本宫都看你是长辈才忍让了,王叔不要太过分了!”   “我的好妲儿啊,王叔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都看不出来吗?不用言语刺激你,王叔怕你头一晕又被他给骗了!”   “我的事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替我操心!驸马是我选的,是人中龙凤,当然会引得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昏了头做些可笑的傻事。王叔你请回吧!”   有些出乎意料,长公主竟然这么果断地选择站在秦羡这边。      秦羡真是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厌恶。秦王妃在一旁却高兴的不得了,连忙上前拉过公主的手:“好妲儿,我就知道你是相信羡儿的!”   魏王本想激怒长公主来对付秦羡,却没想到秦羡在她心中已经扎下了根。都已经被下了逐客令,再待下去也没意思,转身拉着席鸾就要走。   “等等!这个人要留下。”   魏王惊疑地看着长公主,长公主仍是傲气十足的样子,好像在下一道圣旨:“王叔没听错,本宫要留下这个人。”   “公主要我留下做什么?”   “做什么?哼…你这样污蔑驸马,本宫如何能放过你!”   “你!……真是不可理喻,难怪嫁了两次都嫁不到真心喜欢你的人!”   “放肆!来人,把这贱民给我捆起来!”   管家还没出去叫人就被秦羡止了:“等等,公主既不信他的胡言乱语还跟他计较什么,抓了他反倒落人话柄。”   长公主悠悠地瞪了秦羡一眼:“真是难得啊,驸马竟然还会为人求情?”   “…如果这也算求情的话。”   还没等长公主开口,秦王妃就坐不住了:“羡儿!你是怎么回事,没听见刚才这贱民是怎么冲撞妲儿的吗?只凭这个就够他死好几次了。”   “你们想通过抓他来证明什么?不要做这种幼稚的事了,很无聊。”   “证明什么?那驸马倒是说说,我想证明什么?”   秦羡冷冷地看了长公主一眼:“随你便。”      本来已经被踢出战局的魏王,这时候看到了再战的希望,道:“公主啊,本王看,驸马是担心万一席鸾出什么事,他回头不好跟唐珞辰交代吧。”   长公主这才意识到席鸾身份的奇怪之处,他说他是唐珞辰的伴侣,伴侣是什么意思?既不是知己,那就只能是丈夫了。   可是……他如果是唐珞辰的丈夫,那秦羡是什么?   “你到底和唐珞辰是什么关系?”   忽然被这么问,席鸾一时不知该从何答起。   心一烦,索性就不解释:“伴侣就是伴侣,我一开始就说过了。”   长公主上上下下看了看席鸾,长得……确实很好看,然后,一个戏谑的笑意就挂在了嘴角。   “你……哈!你该不会唐珞辰的男宠吧?”   放到三年前,席鸾铁定会被气到肺炸,不过换到现在就……      席鸾迎上长公主的嘲笑,眉峰一展,微微扬着线条完美的下巴。   唇边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长身玉立,宛如云中仙,林中妖,傲然和俊逸结合得完美无缺。   “我是,又如何?”      内厅忽然变得很静,不会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吧?   缓过一口气来,长公主神情复杂,自己的气场竟然还比不过一个男宠?这实在让她很受打击,不过,席鸾接下来的话就直接把她的脸给气绿了。   “秦羡宁愿喜欢一个养着男宠的女人都不喜欢你,真不知道你和我相比,谁更失败?”   席鸾是过了嘴瘾,代价也可想而知,即便秦羡有意救他也无可奈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浪微博~~大家来凑堆儿吧~ ☆、第二十七章 噩梦   最终,这家宴不欢而散。   魏王没捞到什么好处,因为直到他离开秦王府的前一刻,公主也没有表示出会跟秦羡算账的意思。而席鸾被关则进了公主府的暗房,还不知道长公主会怎么对付他呢。秦王妃拉着公主,跟她说了很多。秦羡不想听她们说什么,先一步回了公主府。   出乎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等到长公主从秦王府回来时,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迹象。      “驸马,是我误会你了。”公主面带笑意,踱步到了秦羡身边,“你也是,唐珞辰的事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要是我早知道你娶她的目的,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看来母亲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了,秦羡默不作声。   长公主却很不喜欢他这种态度,好像所有的事,他都不关心。   难道一定要我彻底放下所有身价,像个卑贱民女一样讨好你,你才会正眼看我吗?   “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席鸾?”   好不容易等到秦羡开口了,问的却是这个,长公主忍了忍,道:“他出言侮辱皇族,自然不能轻饶,我要派人把他押回杭州处斩,以儆效尤。”   “如果我说不能杀呢?”   “我不明白驸马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这么个贱民?!”   为什么?秦羡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席鸾死……害怕她伤心?这也太可笑了。   “反正按你原先的计划,唐珞辰也是要死的,正好把这个男宠送到地府去陪她,也算是本宫大发善心了。”   “那只是原先的计划,如今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了。”   “……驸马舍不得?”   “随你怎么想,我只提醒一句,魏王一直想利用唐家来对付我父王,希望公主你不要到头来反倒帮了魏王的忙。”   秦羡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公主本来是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放在以前,她定是要拉住秦羡问个明白的。   但现在……白天,秦王妃的一席话起了很大的作用,要赢,就要沉得住气。看着秦羡离去的背影,长公主不怒反笑。   秦羡,你果然是在意那个女人的……好,那就看看,你的在意,会给她带来什么!      又几日,派去看查的人回报说席鸾还在暗室里,秦羡挥手让那人退下,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席鸾安全,他心烦。若是不安全,就更让他心烦了。正头疼怎么才能把席鸾弄出去,这时宫里却来了旨意,忽然要派秦羡去替换在山东赈灾的秦王。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秦羡垂眸一想,母亲……一定是她。   凭长公主的暴躁脾气,是不可能想到的,只可能是自己的母亲教她这么做。   调虎离山。   可是,纵使猜到了又如何?圣旨已下,秦羡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席鸾……你我之间虽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如今,将来会怎样也只能看你的运气了。      洛阳,竹隐谷。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到今天才有了放晴的迹象。   微风携着沁人心脾的竹叶香,吹醒了床榻上的唐珞辰。眨了几次眼才适应了久违的亮光,唐珞辰想支起身子,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能供她支配的力气少得可怜。   “终于醒了,再这么睡下去,只怕你不被毒死也要被饿死了。”   毒……?   晕倒之前,自己身上唯一的伤口就是耳朵上那个擦伤了,看来是树上那个使暗器的王八蛋在飞镖上淬了毒。   唐珞辰侧头看看来人:“粥要放糖,不放糖我不吃。”   复逸端着瓷碗,坐在床边:“那没办法,你只有看着我吃了。”   “没人性。”   “没人性就不会救你。”   唐珞辰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复大哥你现在时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复逸不知道该回复给她个什么表情,无奈地微叹了口气,把碗往唐珞辰嘴边送了送:“这里没糖,用蜂蜜代替行不行?”   “我开玩笑呢,大哥还当真了?”听这回答,唐珞辰可以确定,面前这个还是正常的复逸。   复逸一只手把唐珞辰给扶起来,然后就开始喂她吃饭:“没见过有人用那么认真的表情开玩笑的,你中的毒虽不致命,但会让你内力尽失,要恢复还需些时日。”   “复大哥可留了活口?”   “使暗器的那个在我刚出现时就逃了,另外两个服毒自杀了。”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很没有创意,不过我还是想问,这是哪儿?”   “正常人一醒来就该问这个问题了,我们现在仍在洛阳,这里……以前是水弱鱼的地方。”   唐珞辰闻言,仔仔细细地环视了这件雅致幽静的竹屋。挨窗户放着的竹架上,有许多瓶瓶罐罐,想来应该是药材。   “复大哥还懂医术?”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掀帘进来了,一身翠青色长裙,相貌端正,不过没什么表情。   “复公子,是该为这位姑娘施针的时候了。”   “她是水弱鱼的婢女,青姝。”复逸看都没看那个女的。   唐珞辰忽然觉得很对不住复逸,也觉得结识复逸确实是天上掉馅饼。要不是为了救自己,复逸才不会主动过来让水弱鱼的人帮忙。      吃完粥,施完针,睡完觉,再吃药。   唐珞辰自打醒了就没离开过床,整的自己跟太师爷似的,心安理得地享受不要钱的伺候。那个叫青姝的还备了一大桶热水在屋里,准备把唐珞辰从头到尾刷个干净。   “你为什么这么听复大哥的话?”   “主人走前吩咐的。”   “你主人去哪了?”   “不知道。”   “我还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一个月。”   “这么久?!”   “换做是别人来救你,你一辈子也恢复不了。”   唐珞辰撇撇嘴:“我背上有疤吗?”   “有,不过可以消除。”   唐珞辰用赞许的眼光看了看她,呦,这丫头看着面无表情倒,脑袋倒还挺聪明,我还没问她都会抢答了。   “好得很,我的玉背可就交给你啦,可别给我留疤啊。”   唐珞辰这边享受着全方位的免费服务,还屁颠儿地庆幸认了复逸这位大哥好处颇多,却不知出了这世外桃源的竹屋,外面的世界,已经物是人非了。      一个月还没待够,唐珞辰就要走了。   青姝丝毫阻拦的意思都没有,仍是面无表情,把几个药瓶递给了唐珞辰,最后交代了一边吃药的时间和顺序后就回屋去了,连送都不送。   “复大哥,我们……”   唐珞辰“走”字还未出口,就被迎面的一道掌风吓得连错好几步才躲开。   抬头看,复逸只手扶着门边,长发凌乱。唐珞辰心里大喊不妙,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只管先躲到一边,因为复逸闪电般的身形又冲了过来!   内力才恢复了七八成,再加上好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唐珞辰哪里还有还手的余地?几招挡下来都已经非常费劲。正发愁怎么全身而退呢,眼角忽然闪过一道青光,再看正直击自己心口要害的复逸像是为了躲避什么,硬是在空中改变了攻势,唐珞辰也趁机后跃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谢了。”   唐珞辰瞥了一眼飞落在左侧几步外的青姝。   “一会儿你吸引他的注意力,让我出手。只要我的银针能扎到他,上面的麻醉药就能让他暂时安静下来。”   现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拼一拼吧。   唐珞辰已经做好了架势要进攻,前面的复逸却出现了异状。   “……复大哥?”唐珞辰试探性地往前移了一步,“你清醒了吗?”   复逸现在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唐珞辰知道他一定很痛苦,只恨自己帮不上忙。复逸死死地握着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一个字。   “……走!”   青姝见状丝毫不拖泥带水,上来拉着唐珞辰就向竹林外飞去。   出了竹林,下到半山腰,可以确保复逸不会追来了,青姝才停下来。   “你走吧。”   “那他怎么办?”   “复公子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唐珞辰最恨的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你还能再遇到复大哥,请尽最大的努力帮他。”      和青姝分开后,唐珞辰一路回了洛阳城。   去了十里香酒楼,发现原本的接应点全无人影。再去陈光祖那里,竟也是人去楼空?   唐珞辰紧着眉,如果暗杀自己的人使魏王派的,那陈光祖就是为了避难逃走了?还是说他已经遇害了?可陈府上下一大帮子人如果全都忽然被杀,附近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打听了那么多人,他们都一无所知?   如果杀手是陈光祖派的,他得知刺杀未遂,所以就人间蒸发了……   陈光祖派的,不就等同于……不可能!她为什么要杀我?!   心里虽然否定,可唐珞辰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我必须回京城一趟,但愿,但愿……从始至终都只是魏王想杀我。      唐珞辰到了京城,并没有傻到直接去秦王府。   在查到真相之前,秦王府的任何人都不可以相信。乔装打扮一番,唐珞辰看着就跟普通的农家少年无异。目前在京城可以相信的就只有分店的管事冯掌柜了,唐珞辰步行往分店走去,却没想到分店竟然已经被官府封了?!   沉了沉气,唐珞辰走进里分店最近的一间茶社,挑了人多的地方坐下。   “小二哥,这旁边店子怎么封了?”   上来招呼的小二看了唐珞辰几眼,压低了声音:“小哥是外地人吧?连这个都不知道?”   “…是,我从洛阳来的,听别人说这柳黛楼的胭脂很有名,怎么就封了?”   一旁的老头插嘴道:“小兄弟你不知道,这店原是杭州唐家的产业。如今唐家都没了,店当然被封喽。”      唐家……没了?    ☆、第二十八章 生机?   小二见唐珞辰愣在那儿,以为是她没听明白,又小声解释道:“唐家原本是江南有名的大商户,若单说起来,也让算是有点儿势力的。可是生意做得再大,钱赚的再多,也比不过皇家啊。听说就是因为唐家的二小姐和当朝大驸马之间纠缠不清,惹得长公主怒火中烧,你想想,别说是商户了,就算是官户也惹不起那个长公主啊!直接扣上个谋反的罪名,家都被抄光了!”   “就是就是,那一家上下百口人呢,全都斩了!行刑那天你去看了没?那叫一个惨啊!”   “哎呦,那天我离得老远都不敢看呢!……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谁相信人家好端端的生意人会谋反啊?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这种旨意也下,连府里的小孩儿都不放过。”另一个中年男子也忍不住插了进来。   “不过我听说唐家那个二小姐到现在都还没抓到。”   “没抓到吗?那怎么不见有张榜通缉啊?”   小二耸耸肩:“兴许就剩她一个了,抓不抓无所谓吧。”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再惨,也只是个故事。   唐珞辰缓缓地站起来,不想再作为一个旁听者,去听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哎,小哥你脸色很不好啊,你没事吧?”   面无血色的唐珞辰径直地往外走,好想什么也没听见。   一只脚都已经跨出了门槛,唐珞辰却忽然停住了,开口,声音却是哑的:“……唐家被抄家时……驸马…在场吗?”   “斩首那天不在,不过后来单独又处死了一个男的,那时候倒是在场。说起来,除了美名早就传遍京城的大驸马,还就属那个男的长得好看了,真是可惜。听说他好像是……哎!小哥,我还没说完呢!”   一路狂奔,像是要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回杭州!回杭州!!   唐珞辰在街上随手夺了匹马,任何东西,任何人现在她都看不到了。好像连思考的能力也一并被黑暗吞没,什么也想不了,只是近乎疯狂地策马狂奔。她的气势实在骇人,连守城的士兵都不敢上前阻拦,老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从京城狂奔到杭州。   睡过几个时辰,吃过几口食物,换过多少匹马,唐珞辰早就不记得了。她只想回杭州,只想做这一件事。      停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唐府门口,唐珞辰却走不动了。   仿佛这身体就不是自己的,双腿,双手都沉的动不了半下。   “喂,你是什么人?大爷刚刚问你话呢,你听不见啊?!”门口五六个侍卫叫嚣着,可唐珞辰却充耳不闻。   他们又冲着唐珞辰嚷嚷了几句,见唐珞辰还是没有反应,便提着武器大步走了过来。   “你是聋子吗!这儿已经被封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快给大爷我滚蛋!不然叫你…”   最前面的侍卫话还留在嘴里,头就已经被扭到了后面。   后面的侍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惊得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几步外,那个身形瘦小面色惨白的少年。   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唐珞辰迈过最后一个侍卫的尸体,伸手撕掉了贴在正大门上的封条。   此时已是晚上,自唐家被抄后,为了避嫌,这条街到晚上便很少有人走动了。除了大门口的几盏灯笼,府宅里无半点星火。   唐珞辰不敢相信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曾经是自己的家,院子里满是落叶和尘土,那些老爹曾经引以为豪的珍贵盆栽也倒了一地。大厅内一片凌乱,可笑的是,原本挂在正墙上的那副名家真迹春游图也不见了。   抄家?……抄的还真彻底。   唐珞辰第一个先去了唐老爷和唐夫人的大屋,没有人。   然后是顾简的,白逍的,还是没有人。   席鸾的院子在最里面,唐珞辰推门的动作很轻,站在门口一直都没有迈进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是什么也没有想。   终于迈进了屋子,唐珞辰走到左侧的窗户前面。   一瞬间,回忆如潮,唐珞辰还记得,席鸾以前常常椅在这里看外面……或者看她。又不知道愣了多久,唐珞辰靠着墙缓缓,缓缓地蹲了下来,坐在地上,抱成了一团。   她竟然哭不出来。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鸡鸣竟吓得唐珞辰浑身一颤。   原来已经过了一夜。   唐珞辰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扶着墙站了起来,缓缓地扫视了一眼空屋,一切都没有改变。   ……扇子?   正当唐珞辰准备出去的时候,书桌上的一把折扇正好落入她的视线。   昨晚漆黑一片,唐珞辰也没有注意到,走近一看,扇子下面还压着几张宣纸。席鸾从来都不用扇子,而且根本不会画画,可最上面这张纸上却画了两只类似于凤凰的大鸟。   唐珞辰打开扇子,素白的扇面上只有五个字——   鸾凤本同生。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大脑停滞了一夜,现在要唐珞辰马上想明白其中含义,是不可能的。紧着眉头又仔细看了看这五个字,这是……顾简的字?   鸾凤…鸾凤……难道是指…?   来不及多想,唐珞辰抓起扇子就飞奔了出去。   此时天已大亮,忽然想起大门口那几具尸体,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唐珞辰立马换了方向,选择了隐蔽处翻墙而出。      “……谁在那儿?!”   察觉到屋里有异样的依依警觉地停下了步子。   “依依…”   唐珞辰话还没说完就被飞扑过来的依依抱了个满怀,差点儿没把她给扑到在地上。好不容易把依依从身上给扒了下来,再看依依那张俏脸,哭得已是稀里哗啦。   真是……你怎么哭得比我还惨?   唐珞辰半是无奈,半是欣慰地勾了勾嘴角,心中滋味是说不出的复杂,抬手轻轻擦拭了依依脸上的两条小瀑布。   “别哭了,起码我还活着。”   对,即便结果真的无法逃出这场噩梦,起码……我还活着。   “……嗯!你……你这些日子到底去哪儿了?!”   “洛阳,这些说来话长。依依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顾简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依依听她这样问,终于止住了泪,还微微笑了笑,道:“他果然很了解你,你看到那把扇子了?”   唐珞辰打出生起,还从来都没有这么激动过,简直控制不住地要发抖了,惊叫道:“他还活着?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他们在哪儿?!”   “你冷静点儿!你把我给晃死了谁来回答你的问题啊!”   “好依依,好依依,我真是爱死你了!他们现在到底在哪儿?”   “其实早在官府来拿人之前,顾简他们就已经离开杭州了。走之前他特意过来通知我,当时只说唐家可能有大难要出去躲一躲,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我管,一定要置身事外,只等你来找我。只是……我没想到唐家竟然会被……”   鸾凤本同生,凤,肯定就是指唯一能和席凤扯上关系的尽欢楼了。      “我从洛阳回到京城,听说……家里上百口人都被斩了,那顾简带走的都有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顾简他们现在藏身在京城烟影楼,你…要去找他们吗?”   唐珞辰看了看依依,她知道依依在担心什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躲在那儿是对的。放心,你看我不就是刚从京城回来的吗。要是那么容易被抓,早就被抓了,我会小心的。”   依依知道唐珞辰心意已决,微叹了口气,道:“好吧,走之前好歹先洗个澡,好好吃点东西再睡一觉……你这个样子是嫌我伤心伤得还不够吗?”说着,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唐珞辰的额角,那双因为几夜没合眼而充血的大眼睛,实在让她很心疼。   “……嗯。”   这几天唐珞辰受的刺激实在是够多了,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地来回摔了好几次。如今知道顾简他们还活着让唐珞辰松了一大口气,就像又重新活过了一次。躺在依依的床上,依依就坐在旁边,像看护着一个孩子一样看着唐珞辰,一只手轻缓而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   还好,还好他们还活着。还好,这里还有一个能让我安心睡觉的地方。      另日一早,唐珞辰换了件尽欢楼小厮的旧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告别依依后就策马重返京城。因为侍卫被杀的事,城门口多了不少士兵,庆幸的是昨晚根本没有目击者,所以唐珞辰还是混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还是不忍心当后妈…… ☆、第二十九章 失去   加快行程到了京城,唐珞辰便弃马步行去了烟影楼。   低头跟在几个公子哥身后,老鸨看她那身打扮,就当她是个小跟班连招呼都懒得招呼。   烟影楼后院有许多雅间,大多都是名气比较高的姑娘才能住进去,也常常有富家子弟来这儿包人,一住就住个小半月。唐珞辰绕到后院,感觉顾简应该会假意包下一个姑娘然后藏在这里。   人来人往,也没有谁注意唐珞辰。   一路紧赶慢赶到了这里,脑子里只是追寻着这一线生机。可当真到了最紧要的时候,唐珞辰却害怕起来。一步一步绕过连廊,慢慢地陷入某种回忆里。   这种发自心底的情怯,既陌生又熟悉。   “辰儿…?”   背后一声轻唤,让唐珞辰完全僵住了。不管是太高兴还是太害怕,唐珞辰都不敢回头。   “辰儿。”   声音更近了,而且换成了肯定的语气。   这让唐珞辰彻底记起来了,这种感觉,一年前也有过。      顾简总是在默默地照顾身边的人,特别是唐珞辰,几近溺爱。   就像,唐珞辰经常拉着顾简去吃街东的一家龙须面,跟老板混熟了,老板会在他们的面里多加几块儿卤肉。前几次,唐珞辰会伸筷子去抢顾简碗里的肉,后来便是顾简亲自夹给她。唐珞辰对抢顾简的食物这件事,乐此不疲。被人照顾久了,而照顾你的人又不求回报。   慢慢地,你就会把“不回报”当做是理所应当的。   一年前,顾简生了场大病,从小病到大病,总会有个过程。可顾简没有说,唐珞辰竟就没有发现。顾简说想看书,想练字,想画画,一次又一次。唐珞辰却当真以为是他不想陪自己玩儿而找的借口,那些日子便只跟席鸾在一起。   一直到上元节那天,唐珞辰非要三个人一起大半夜的去放河灯。夜里寒气袭身,顾简在回来的路上就晕倒了。   顾简平日身体很好,一年也不见得会害病。也许是都积压到了那一次,竟严重到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都不醒。顾简在床上昏迷了一整天,唐珞辰就趴在床边守了一整天,谁劝都不离开。对她来说,顾简病得太突然,她甚至都不曾想过,顾简也是会生病的。   “辰儿,上来睡会儿吧。”   顾简醒来,摸着唐珞辰的脑袋,那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唐珞辰愣了愣,然后三两下爬上床,把顾简环抱在怀里。顾简轻轻地笑,就由着她像抱着个大布偶一样地抱着自己。      现在,唐珞辰的感觉和那时很像。   感觉就好像突然之间要失去顾简了,然后,顾简总能找到自己。他会唤自己的名字,会说一句云淡风轻的话,抚平一切突如其来的无措和惊恐。   “……小顾……”   唐珞辰哭了。   回到杭州,看到空无一人的唐府,以为失去了所有人,在席鸾屋里整整坐了一夜都没有哭的唐珞辰,在回头看见活生生的顾简时,豆大的泪珠便开始连了线似的往下掉。   顾简把唐珞辰搂入怀里,声音依旧如当初一般,好听得让人沉醉。   “你总算找来了。”   唐珞辰往顾简怀里蹭了蹭,用整张脸去感受他的体温和心跳,感觉真好。   “行之还在房里,不去看看?”   唐珞辰扬起脸,笑得像个孩子:“小顾,多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顾简温柔地看着唐珞辰,却没有笑。      推开房门,白逍以为是顾简回来了,所以即便已经和唐珞辰四目相对了,却还是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唐珞辰走近,一把抱住比自己还高了小半头的白逍。   “小白,我回来了!”   白逍的脸还是那么容易红,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掉眼泪而不好意思。   唐珞辰笑笑,眼眶也有些湿润:“怎么,不认识我了?”   “还好你没事,等了这么久,总算……总算把你给等到了!之前我还担心顾先生留的线索太隐蔽,担心你找不到,担心你看不懂,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   “傻小白,别哭了,你应该笑一个给我看看嘛。”唐珞辰左右看了看,问道,“席鸾呢?我都回来了,他怎么还不过来迎接?”   唐珞辰故作轻松的问话,换来的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沉默。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他在哪儿?有什么好藏的,快出来吧!……难道还想给我惊喜啊?”   唐珞辰这样问,声音确是发抖的。   她还没有忘记当日茶社里,那个小二的话——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的,被单独斩了。      白逍不敢看唐珞辰,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唐珞辰回过头去看顾简,她多希望这是一个梦,希望睁开眼,席鸾就会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可她也害怕这是一个梦,怕梦醒了,会连顾简和白逍都一并失去。   “辰儿……老爷和夫人藏在另外一家客栈里,我带你去…”   “小顾!”唐珞辰忽然打断了顾简,不死心地问道,“……他在哪儿?”   顾简紧着眉,如果可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唐珞辰去承受这一切!   “他到底在哪儿?!”   “珞辰你冷静点!”白逍一把拉住向顾简冲过去的唐珞辰,“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事实?……我不接受!…你们明明是一起的,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小顾,不应该是这样的,你说啊!他为什么没有跟你们在一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啊?!”   “珞辰!”   “席鸾死了。”顾简终于开口。      “……”   唐珞辰张了一下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简走过去,强行让唐珞辰直视着自己:“你离开后没几天,他就去京城找席凤了。我想尽办法也联系不到他,再次相见时……就已经是在刑场上了,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怎么又是这样?   我难道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罪不容赦的事情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老天,玩儿我,真的就让你这么开心吗?!    ☆、第三十章 恨何从   夜已深,顾简搂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唐珞辰,从白天到现在,她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微微动了动,顾简垂眸看过去,发现唐珞辰睁开了眼睛。   顾简心疼地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没睡。”   唐珞辰目光有些呆滞,仍是不说话。这些日子的巨变和奔波让唐珞辰瘦削了好几圈,脸色苍白而黯淡,再无往日的光彩。   “辰儿,事已至此,你再这样伤害自己只会使活着的人难过,闭上眼,好好睡觉好吗?”   “……小顾…”   “我在,我会一直在这儿,别害怕。”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一定是指秦羡。   顾简把唐珞辰搂得更紧了,好让她觉得安全:“我不知道……也许只是长公主一意孤行,他也无可奈何吧。”   “他是被强迫的吗?”唐珞辰问得小心翼翼。   顾简实在不愿意在此刻跟她正经八百地分析,就算分析了,以唐珞辰现在这种状态,也不一定能想明白。   “应该是吧,辰儿,先不要想这些了。明天还要去见老爷和夫人,你不能不休息。听话,乖乖地睡一会儿好吗?”   顾简这么说也不完全是在安慰唐珞辰,之前收到席鸾的信,得知秦羡和长公主的婚事时,顾简只觉得有危险的成分。而真正让他决定外出避难的,是一封无名信,信上只有四个字。   大难,速避。   仅凭字迹,顾简认不出是谁写的,但却很好猜。若是席鸾,那他大可不必写一封匿名信。      被顾简身上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唐珞辰微微阖了阖眼。   先不要想…先不要想……顾简的声音像有着催眠的能力,轻抚着唐珞辰紧绷的神经。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暗示,强迫自己不要想,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唐珞辰的呼吸声终于变沉了。   她能睡着,哪怕只是一会儿,也能让顾简松口气了。   也许是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唐珞辰竟睡得有些沉,醒来时已临近晌午。   “醒了?来,先喝杯水。”   顾简就坐在床边,不知守了多久。   唐珞辰很听话地喝了一大杯水,精神稍稍好了些。只是,现实还是要去面对。   “带我去客栈吧。”      见到唐老爷和唐夫人,唐珞辰没有扑过去,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爹,娘,对不起。”   唐老爷也消瘦了不少,眼中是藏不住的悲戚:“…起来吧,也不是你的错。”   “辰儿……快过来!”唐夫人的脸上都已经挂了泪,对着唐珞辰招了招手。唐珞辰起身过去,任由唐夫人抱着,却不说话。   这时白逍带着一个人进来了,唐珞辰看过去,竟是文静。   “老爷夫人!……小姐,太好了,你们都还活着。”文静的眼睛都哭肿了。   “文姑娘前段时间回了老家,才避过一劫。回杭州时好在是遇上了依依,不然真是找不到这里。”白逍在一旁解释。   看到又有一个故人逃过死难,唐珞辰的脸上淡淡地浮现一丝笑意。   文静走近,摸出一封信:“这是依依小姐让我带给小姐的,说是那天太激动忘了交给你。”   唐珞辰接过信,眼睛徒然睁大了一圈。   席鸾的字!   来不及去想席鸾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写信,唐珞辰疯狂地拆开信封,她多希望这封信能带来一个奇迹性的消息。顾简也走近和唐珞辰一同看这封信,两人的脸色却都不约而同地越发凝重了。见唐珞辰拿信的手越来越用力,顾简心里也很不好受。   “……看来之前跟席鸾失去联系,是因为他假装成弟弟席凤混进魏王府了。”   “信上说什么,为什么这封信会在依依小姐那儿?”   唐珞辰紧紧抓着信,白逍也不好去拿过来看,只好问顾简。   “可以确定信是席鸾写的,信上,他以席凤的身份请席鸾来魏王府和他重聚。看写信的日期,信送来时我们已经离开杭州了。我走之前吩咐过管家,不管什么信件都一律转交给依依。”   “可是……照这样推测,席公子的弟弟应该已经不在魏王府了,那他为什么…”   顾简使了个眼色,白逍就很自觉地噤声了。      为什么?这还需要回答吗?   唐珞辰的沉默让大家都不敢说话。   忽然,唐珞辰抬头看着顾简,眸光里满是惊恐和质疑,可开口,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   “是我害死了他。”   “辰儿…”   “要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去魏王府,不会被抓,不会死……”   “辰儿!你清醒点!”   顾简很少这样大声的跟唐珞辰说话,可是唐珞辰现在根本听不进顾简的话。   “珞辰,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其实我们…”   “行之!”   顾简的制止让唐珞辰越发空洞的双眼忽然有了焦距,一把拉过白逍:“你想说什么?”   白逍看看顾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种时候实在不应该再刺激唐珞辰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自责……”   唐珞辰直直地盯着白逍:“小白,你想让我死吗?”   “啊?!…珞辰,你、你可不要冲动啊!我真的没有骗你什么啊!”   “唉……罢了,顾先生,你就告诉她吧,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唐老爷微低着头,“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辰儿,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不要让老爷和夫人担心,好吗?”   “……嗯。”   顾简还从没有觉得开口说话是件这么为难的事情。   “当日,席鸾是被单独处斩的,处斩前已在全国上下张出告示,威胁我们现身。你当时不知所踪,我很担心你看到告示后会一时冲动去劫法场,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也许你会恨我,可我做那个决定也是逼不得已……”   唐珞辰了解顾简,所以她现在很害怕,非常害怕事实真的如她猜想的那样。   “要确保你不劫法场,就只有赶在你知道之前……结束这件事。”   结束?……唐珞辰有些发愣地看着顾简,身体本能地微微发抖,不敢再听下去。   顾简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趁晚上没人,在离刑场最近的告示上……添了一句话。”   “小顾!……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顾简必须要亲口说完。   事情是他做的,唐珞辰要恨,也应该由他来承受:“辰儿,就算要被你恨一辈子,我也必须要那么做。席鸾他明白,他不会怪…”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唐珞辰心里明白这件事说到底怪不得顾简,可明白归明白,能不能立马接受就另当别论了。   “辰儿……顾先生也是为你着想,实属无奈啊,你不应该怪他。”唐夫人忍不住过来相劝。   唐老爷则过来宽慰顾简:“总要给她时间来接受,顾先生,你们先回去吧,今晚让辰儿在这儿好好静一静。”   顾简深深地看了一眼唐珞辰,没再说什么。   那晚,唐珞辰和文静一起,住在唐老夫妇的隔壁。文静虽然不清楚事情原委,不过看唐珞辰的脸色也知道,最好不要多话。      天还未破晓。   躺在床上一夜难眠的顾简心跳总是无法恢复到平日的状态,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疏忽了?顾简的直觉一向很准,低眉回想,唐珞辰的背影却忽然出现在眼前……   不行!现在还不能放着她不管!   顾简冲出房门的动静惊醒了另一个房间的白逍,什么状况都还没搞清楚,看看都快跑出视线的顾简,白逍真不知道是该追还是该留守。等到顾简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客栈,店小二才刚起床,睡眼惺忪地挪过来给顾简开门。   “哎!我说客官你…你干什么啊?喂!……”   顾简头一次这么没有礼貌,直接忽略小二冲到了二楼,沉了口气,抬手叩门。   “辰儿!辰儿!”   没过多久,屋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了,却不是唐珞辰。   “辰儿呢?她还在屋里吗?”   文静很奇怪,怎么顾简会忽然出现,又问这样奇怪的问题:“顾先生?小姐她昨天很早就睡了,现在应该还没起……啊!小、小姐呢…?”文静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地扭过头往内屋看,床上被子铺着,人却没有了。   糟糕!   顾简的担心是正确的,唐珞辰不见了,他还是来晚了!    ☆、第三十一章 冲动   “顾先生?发生什么事了?”隔壁的唐老夫妇听到动静,披了外衣就出来了。   顾简的脸色非常糟糕,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糟糕。   唐家这场大难下来,顾简几乎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沉稳如他,便是在席鸾去世那天也没有现在这样,如同丢了魂魄。   “……辰儿去报仇了。”   好不容易等到顾简开口,却是一句把唐老夫妇也给吓得失了血色的话。   “什…什么…?怎么会……怎么办?!”   唐夫人身体本就不好,抄家的横祸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哪里还经受得起这种打击?   顾简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如今已经没有失魂的时间了,一道决绝的神色掠过顾简温文儒雅的面庞:“唐老爷,夫人先交给你,一会儿让小二请个大夫过来,抓几副安神的药。文静,等天亮了你去找白公子,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安心等我的消息。”   “如今我只能抓住最后的希望去试一试,如果…如果已经无可挽回。”顾简实在不想亲口这样说,简直就像拿刀割自己的肉,“……我们必须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说完,顾简也不再解释什么,转身就跑了出去。   而顾简要去的地方,正就是唐珞辰此刻所在的地方。   长公主府。      京城的七月天,公主府内院碧湖,大片大片的白莲异常夺目。   天已大亮,时有双飞的蜻蜓想试探性地憩落于这些如雪的莲瓣上。本是万里晴空的好天气,碧波荡漾,连荷如浪。白莲妖娆,一个个就像成了人形的小妖,回首莞尔,一笑倾城百日香。立足湖边,由远及近地望过来,定是让人心旷神怡。   前提是,你能心旷神怡地忽略地上的尸体。   湖边四五具,湖里还漂着一具,隐约浮现于莲花间,连附近的荷叶都给染红了。顺着地上的血迹看过去,通往大屋的一路上,三三两两地还趴有不少。   这实在是恨诡异的一幅画面,风景如画,精雕细琢的公主府配上一大堆尸体?   大屋前院,下人们正把一具具鲜血横流的尸体搬出去,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连这一切的元凶,昨天半夜忽然潜进来如嗜血修罗般见人就杀的疯子,也因为跟府里的侍卫狂战了一夜而几近脱力,被捆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一群废物!”   长公主被婢女们簇拥着,缓步朝这边走来。发髻上的凤尾步摇轻轻摇曳,泛着夺目的金光。   “只是对付这么个小贼就死伤成这样?真是丢本宫的脸!”   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闻声,连忙跪倒在地:“公主赎罪!是属下无能!”   长公主孤高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人呢?”   “回公主,已经制服了,就等公主发落。”男子扭头,“把犯人带上来!”   婢女们已经准备好了宽敞的太妃椅和遮阳的帷幔,唐珞辰被带过来时,长公主已经无比悠然地入座了。婢女们在一旁小心地帮她整理名贵的绛紫苏绣长裙,裙摆处朵朵白莲,纤尘不染。   “去,把她的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   “属下领命。”   男子起身朝唐珞辰走去,此时唐珞辰浑身上下都是血,别人的,或者是她自己的,早已分不清楚。男子伸手去抬唐珞辰的下巴,长公主也很得意地准备看看,这个和自己抢丈夫的女人已经落魄到了何种地步。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呃!…你……你!…”男子狰狞着瘫倒在地,声音含糊不清。   谁也没想到,明明已经虚脱的唐珞辰竟然会忽然挣开绳子,一手掐死了公主府的侍卫总管,血红的五指竟然只在那一瞬间,深嵌到了男子的咽喉!   唐珞辰抬头,长公主和她四目交接的一刹竟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不是因为两只腿都受了伤,要不是因为已经大战了一夜,唐珞辰的动作不会慢了一拍!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拍的迟缓,也许眼前这条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狗早就死了!   她应该死的!   本想好好羞辱唐珞辰一番,到头来却是自己丢尽颜面,长公主真是气得恨不得把这里所有的下人都赐死。   “真是、真是气死本宫了!你们这群死奴才,想害死本宫吗?!”   “奴才该死!请公主息怒!”一帮侍卫连忙跪下请罪。   长公主冷着脸:“哼!有力气在这儿请罪,还不如给本宫好好教训那个贱人!你们听着,本宫要你们把她打得筋骨具断,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是!”   长公主重新在太妃椅上坐好,斜眼看着地上的唐珞辰被众人拳打脚踢地缩成一团。   唐珞辰虽然没有叫喊出声,但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应经足够让长公主心情愉悦了。   “好了。”长公主微微摆了摆手,“真把她打死了,本宫还玩儿什么。”   两个侍卫架着唐珞辰,并强迫她看着长公主。唐珞辰的额角有一处伤口,猩红的鲜血顺着眼角流下来,挡了右眼的视线,她只能勉强睁着左眼:“……呵,我…我还当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美人,原…原来是条母狗!”   没想到都被打成这样了竟还有力气耍嘴上功夫,长公主狠狠地瞪了唐珞辰一眼:“真是不知死活!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天仙美人?……哼,本宫不是,难不成你是?来人,拿镜子来,让她好好欣赏欣赏自己那副鬼样子!”   下人们很听话还真的搬来一面大镜子,唐珞辰象征性地瞟了一眼,嘴角勾了起来:“……不管…看多少次,都美得连…咳咳…连我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   长公主此刻刚接来婢女送上的花茶,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尽数泼到了唐珞辰的脸上。   “这样才对嘛,看看,像不像落水狗?你美?哈哈……真是太美了,美到驸马连见你最后一面都懒得来!”      唐珞辰双手霍然一紧,侍卫们感觉到她的动静连忙使力把唐珞辰给按在了地上。   本来还有点儿担心唐珞辰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忽然挣脱,看到她全无反抗余地,长公主才放心下来:“怎么?生气了?可这才是事实啊,你还想骗自己一辈子不成?”   “……秦羡在哪儿。”   “驸马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来人,给我掌嘴!”   “哼…不敢让他见我?心虚了?”   “等等!”长公主摆了下手,“你说本宫心虚?唉……真是可怜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清醒,你知道当初驸马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娶你吗?”   “我倒是觉得……他现在更委屈。”   “你!…真是愚不可及!本宫告诉你,如今你们唐家人死财散,原本都是驸马的计划。他娶你,无非是看中了你的家财。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唐家原先那些被封的商铺马上就要重新开张了。只不过,它们已经不再姓唐了。”   唐珞辰没有说话,明明知道轻易相信这条母狗才是最愚蠢的。可是……可是,当初确实是以秦羡为介确立了与秦王府的合作关系,而且彼时在杭州,秦羡的出现也确实很蹊跷。   秦羡……   难道我不问原因地去信任你,就换得你如此对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是主角,就得做好被虐的准备嘛…… ☆、第三十二章 留命   “驸马的心很好,原也没想抄你的家。本宫听说你当时会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婚事也是有私欲的,是什么来着?……哼,儿子是吧?”长公主从秦王妃那里知道了一切,轻蔑地看着唐珞辰,语气悠然,“那你又知不知道驸马是怎么想的?驸马亲口告诉本宫,他会和你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就杀了你。你想想,到时候唐家所有的财产都将落在那个小婴儿手里,那跟直接落在驸马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原来是这样么……唐珞辰慢慢松开了方才一直紧咬的牙关。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像你这条母狗一样,乱咬一番不就得了。”   “给我掌她的嘴!”长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这贱人懂什么?朝上朝下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看着,岂能任意妄为?驸马心思缜密,难道会笨的像你一样做事不顾后果吗!”   几个耳光下来,唐珞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视线又模糊了一层。   哼…也好,索性瞎了,就再也不用看这些丑恶的人和事了。   “啊,对了,有一件事本宫很好奇。为什么当初威逼你现身的时候,都做缩头乌龟了,现在倒主动跑来送死?”长公主抬手示意让侍卫停下,“难道……告示上的那句话不是你写的?”   唐珞辰浑身一僵,这是她现在最不愿意想起的事,仿佛是扎在心里最深处的一根刺。   席鸾…席鸾……我的席鸾!      席鸾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烙下,可是唐珞辰不知道现在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席鸾不在了,永永远远地不在了!   “哼,现在知道来报仇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依本宫看还不如当初就别躲起来,就跟你那个小情人一起死了,也省得他一个人上路孤苦伶仃,伤心欲绝啊。”长公主语气轻浮,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闭嘴!”   唐珞辰很想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一遍,无奈此刻的状态实在不允许,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连呼吸都沉重得不像话,更别说骂人了。   长公主悠悠地绕到唐珞辰面前:“真可惜,没能让你亲眼看看他当时看到告示上那句话时的表情,哈,他肯定恨死你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什么‘无足轻重’还…啊!”   永远不要去激怒一个不要命的人。   连唐珞辰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竟还能从地上挣脱冲起来去抓那条母狗。   长公主被冲上来的一大堆婢女侍卫护在后面,不可思议同时也气到爆青筋地瞪着重新被拖出几步开外的唐珞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右脸。   下人赶忙递上湿了水的帕子,长公主恼怒地扯过帕子。一边擦拭脸上刚才因为唐珞辰的一抓而沾染的血污和挠出的伤痕,一边怒吼道:“来人!去…去把这疯子的手指给本宫一个一个地剁下来!!”   “…哼,你就不能想点儿新鲜的招儿么?”唐珞辰几乎是笑着这样说。   本就没想着活着回去,还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   两个侍卫按着唐珞辰,不一会儿又过来两个人,一个拽着唐珞辰的左手,分出拇指压在石板上,另一个抽出刀站在一侧。   “看什么看!还不动手!”长公主这辈子都还没遇到过让她这么出丑的事,恨不得现在就把唐珞辰生吞活剥了。   “啊!!…唔嗯……!”   手起刀落,唐珞辰想要大叫,可是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   只能死死地咬着牙,全身上下都紧绷着,脸上是泪水还是汗水,纠缠不清。   公主没有叫停,持刀的侍卫给拽手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无视已鲜血横流的伤口,又分出了唐珞辰的食指。唐珞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若不是自小习武身体很好,这一番折磨下来,普通女子早就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银白的刀光一闪,长公主没有再次满意地听到唐珞辰的叫声,取而代之的却是金属折断的声音。定睛一看,刀柄还握在侍卫手里,刀身却断成了两截儿。   “……你什么意思?”   长公主此刻也看清了来人。      秦羡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眼睛里像藏满了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光。   也许是因为周身的杀气毫不掩饰地散逸出来,让那些感觉到这股气息的侍卫为之一颤,纷纷收手退在一边。   长公主心里一虚,口气也不如方才那么嚣张了。   “你这样看着本宫干什么,惩治一个谋反的犯人,本宫做错了吗?”   秦羡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唐珞辰,伤口还在不断地淌血,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抽了筋的小猫,微微蜷缩着。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不受控制地爆发,来势凶猛,秦羡觉得自己简直都快要忍不住被它冲得发抖了。   “给她止血。”   这道命令下来,离唐珞辰最近的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偷偷看看长公主。不知道该去给唐珞辰包扎伤口呢,还是站着不动。   “驸马,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她,必须死!”   “我没记错的话,圣旨上好像是没有允许你插手。”   “你…”   “你能制造唐家谋反的证据,我就能制造她无罪的证据,你确定…希望我这么做吗?”   当初是自己派人做的手脚,上上下下还买通了不少官员。如果秦羡当真查下去,就算父皇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这也将成为皇族的一大丑闻。   长公主咬了咬牙,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对,父皇是下了旨让你处理唐家谋反的事,可你不要忘了那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如果不是我,你能请到那道旨意吗?哼…你坚持要接手这件事,无非是想放这个贱人一条生路,你当本宫不知道吗?!”   秦羡极淡极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知道,又怎么样?”   “秦羡!你……”   长公主这边正要发飙,秦羡却没有那个耐心陪她了,对着一个婢女伸了一下手。   “手帕给我。”   婢女条件反射地把干净的帕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秦羡,递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还没有得到公主的同意,吓得死低着头不敢抬眼。   秦羡俯□,动作熟练又温柔地为唐珞辰包扎左手,可是没有药物相辅仅靠手帕又怎么能完全止住血呢?伤口的疼痛让方才一度晕厥的唐珞辰恢复了意识,隐约觉得有人蹲在前面。唐珞辰费力地微抬了下头,等好不容易看清了这个人,唐珞辰却愣了。   千万种情感和复杂的心绪一齐涌来,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动了动,唐珞辰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想说什么。   “……滚!”   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所有的思索,唐珞辰费力从秦羡手中抽回左手。她现在是如此的虚弱,动作软绵绵的一点力道都没有,秦羡只要稍微用点力,她的手就抽不回去。   可是秦羡不会那么做,他也没有资格那么做。   秦羡凝着眉,仿佛要把唐珞辰从里到外都好好地,好好地看一眼。      “哼,现在知道当好人了?驸马,一开始想杀她的人,可是你!”   长公主冷眼看着,脸上倨傲,可心里却早已是妒火中烧。   秦羡起身,眼神却还停留在唐珞辰身上。这几天他都没有来过公主府,今天要不是留在府里的心腹跑到秦王府报告这件事,他也不会赶来。想到这儿,秦羡又不禁看了看满身血迹的唐珞辰,只恨自己还是来晚一步。   早应该猜到长公主会私下处死她的……   早知道就应该先放下顾简的事,要是没有刚才那一耽误,也许她的手就能保住了。   “既然你知道我的来意,我也不想多说,放人。”   “驸马真是异想天开,对,你是有圣旨,可是现在她的罪可不仅仅是谋反!看看那些尸体,可都是她的杰作,一个要刺杀当朝公主的人,驸马…还要放吗?”   秦羡微微紧眉,这条罪,确实有些难办。   “……一唱一和…咳咳,演戏还…还要夫妻一起演……真是…狗唱狗随。”此时唐珞辰缓过劲儿来,虽然意识还有些恍惚,但那两个人的对话还是能听见的。   “亏你还有力气说话!来人,把这贱人的整只手都给本宫剁碎了!”   “住手!”   “驸马,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难道你没听见这贱人刚刚说了什么吗?”   长公主拽着秦羡的袖子,真是要把她给急死了。   “…我听见了。”秦羡沉了口气,极是淡漠地看了唐珞辰一眼,道,“她确实不值得救,却也不值得杀。”   秦羡态度的忽然转变让长公主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变成暗喜了。   因为她喜欢秦羡现在看唐珞辰的眼神,冷冰冰的还透着一丝残忍。      “驸马的意思是…?”   “杀了她,不过就多了一具尸体,她什么也感觉不到。还不如让她活着,孤苦伶仃,家破人亡,让她一辈子都过着有仇不能报的日子,不是比杀了她更好?”   话是这样说,可长公主也不是傻子:“哦?驸马……刚才不是想救她吗?”   “虽说是个骗局,可她毕竟曾经是我的妻子。”秦羡瞥了长公主一眼,难得会这么…这么不冷漠,“如今,她既然不领情,我又何必费心。”   对一个已经无用的棋子尚且顾念一分,我可是他现在和往后一辈子的妻子……只要能耐下性子,总有一天会让他彻底回心转意的。   这样想着,长公主的眼角就挂上了喜色,往秦羡身边靠了靠。   “驸马总算明白了,在这种没心肝的贱人身上施恩德,真是天大的浪费。那……驸马打算如何处置她?”   秦羡连看都不看唐珞辰一眼:“就把她扔到郊外,自生自灭。”   “呵呵…自生自灭,说得好!”长公主挽着秦羡的一只手臂,开心的不得了,“不过,这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那公主想怎么样?”   女人要是想玩儿死另一个女人,永远都有用不完的方法。   “我要废了她的武功,让她留在我身边。每时每刻都能看见本宫,让她看看本宫过得有多开心,我和驸马你有多恩爱!”   秦羡暗暗定神,好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即便废去武功,留她在身边也会有危险。”   “呵呵,驸马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能控制得了她。”   若是再劝阻,她一定会怀疑。秦羡可不想把事情闹到大理寺,刺杀公主这种罪如果当真追究下来,那谁也保不了唐珞辰。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吧。”    ☆、第三十三章 无奈   被待卫关进暗房后,唐珞辰靠着就近的一面墙,慢慢,慢慢地调整气息。   方才,有一个待卫一声不响地在唐珞辰全身明显的伤口上都上了层药,却没有为她包扎。也许是药效起了作用,伤口的血都止住了,唐珞辰静静地坐着,试着让内力在周身运转。   暗房很静,死一般的静。   唐珞辰内伤严重,经脉多处受损,现在竟连运转内力都如此艰难。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耳畔忽明忽暗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杀了她,不过就多了一具尸体,她什么也感觉不到。还不如让她活着,孤苦伶仃家破人亡,让她一辈子都过着有仇不能报的日子。”   “就把她扔到郊外,自生自灭。”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吧。”   ……      忍不住暗暗握紧双手,唐珞辰恨!   秦王妃,长公主,魏王……秦羡!如果现在能亲手扭断他们的脖子,你要唐珞辰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恨……你又能恨谁?罪魁祸首还不是你自己!   唐珞辰最恨的人,是她自己。想到日后的可能遭受的折磨,唐珞辰真是想死。但自己死了,顾简怎么办,白逍还有爹娘怎么办?小顾……他现在一定已经发现了吧。小白,遇上我这个灾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现在才想起顾及他们的感受……又有什么用?      公主府,偏厅。   “都办妥了?”   “是,当时暗房只属下一个人,药体无色无味,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刚刚回来的侍卫低头回道。   秦羡给了他一个小纸卷儿:“等晚些时候,府里的人都歇下了,把这个交给白天来找我的那个男子,他现在应该在福缘客栈。他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就转达给我。”   “主子放心,属下明白。”   “等等!今天你走动太频繁了,容易被怀疑,一会儿出去换阿卫去。”   “是。”      另一边,顾简回到客栈时已是二更天。   在公主府附近等了那么久,却仍是没有等到唐珞辰的消息。考虑到白逍他们还在等自己,顾简便先回来了。   “顾先生!你总算回来了,出去这么久我还以为连你也…”白逍实在受不了一个人在烟影楼干等,不等天亮就过来在客栈守着。   白逍忽然顿住不敢说下去了,那种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顾简自然猜得出他原本是想说什么,看了看周围,问道:“老爷和夫人呢?”   “唐老爷刚刚才睡,要不是文姑娘一直劝解,他会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唐夫人喝了药,勉强睡下了。顾先生…珞辰……出事了吗?”着急了这么久,只为这个答案,自逍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顾简神色一黯,回想白天的事,一切都太突然。   就像明明刚才唐珞辰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明明才熬过失去音信的煎熬,好不容易才重逢,连看都还没看够,却已生生地让人从自己怀里消失了!   可恶!早该想到的,早该一刻不离地看好她!顾简,你如何就晕了头,留她一个人?!   “顾先生……?”   白逍的声音把顾简从挫败和懊悔中拉了回来,顾简看看他,深知现在最不能慌的就是自己。   还不能放弃,一日没见到唐珞辰的尸身就一日不能放弃。整理了一下思路,顾简又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沉稳,几句话便把情况给说清楚了。   “怎么会这样……”   听完顾简的话,白逍一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于他,这一切又何尝不是突然得可怕。   “不管之前怎样,至少他现在没有联合那个公主一起对付我们就是好事。”   “可是…我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真的可以信任吗?”   信任……如果当初不信秦羡,唐家也就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可是…虽然到现在顾简都还没问过秦羡,那封提醒唐家大难将至的信是不是他写的。但依今天的事来看,答案已昭然若揭。   这个人,除了秦羡还能是谁?   顾简敢直接去公主府,就是赌定秦羡并非真的要致唐珞辰于死地。至于为什么他的行为会前后不一,顾简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探究了。   他很累了。      “我想他对辰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至于他为什么又要害唐家,其中纵有曲折,也不是我们能管的。我现在只要找到辰儿,借助谁的力量都无所谓。”   “…嗯,明天让我跟先生一起去吧!”   “不,你留下来,等老爷夫人醒了把事情向他们说明。公主府那里毕竟危险,我们不能一起行动。我明早再去找秦羡……这几日也许要疏忽你们了,行之,你要照顾好老爷跟夫人。”   顾简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白逍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吧,顾先生也要照顾好自己,珞辰…珞辰如果回来了,一定也不想看你这么劳累。”   如果她真的还能看到,那就算被她责骂,我也是求之不得的。   顾简心中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你先去睡吧,我还要想一些事情。”      白逍回到客房没多久,就有敲门声传来,小二恼怒地小声骂了句什么前去应门。   敲门的人没有进来,好像跟小二说了什么,小二回头看看。   “客官,请问你是顾简吗?”   此时一楼只坐着顾简一个人,小二轻声问,不想扰了已经睡下的客人。   这种时候指名道姓地来找自己?……一定是有关唐珞辰的消息!   顾简快步过去,只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口:“阁下是……?”   “这是秦小王爷要属下交给你的。”男子递上一个小纸卷儿。   顾简展开纸卷儿,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先是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又忍不住蹙起眉头。寥寥几字,已经说明了唐珞辰现在的处境。   “你如果有什么话要带给小王爷,请告诉我,我会转达。”   “……告诉他‘尽力救之,不胜感激’。”   如今这种情况,除了寄希望于秦羡,顾简又能怎样?      再次醒来时,唐珞辰只觉得稍微动一下都像是在拉扯已经散了架的骨头,从里到外,疼个透心儿凉。暗房里,除了头顶那个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透气口,再没有其他能窥探到外面世界的地方了。就那么一束窄窄的阳光,射在墙上,随着太阳位置的改变,慢慢地改变投射地点。衬着这束光,唐珞辰可以看见空气中悬浮的微小尘埃。   正盯着尘埃发呆,暗室的门却被打开了。   突然增大的亮光晃得唐珞辰不得不抬手遮挡,手刚抬起一点儿,肩膀传来的感觉就闪电一样地传遍了全身,简直就像是在撕唐珞辰的皮。   “嘶……!”   唐珞辰忍不住呲牙咧嘴。   进来的那个人在唐珞辰身前蹲下,唐珞辰抬眼看看,脸色瞬间比撕了皮还难看。   “滚开!真反胃。”   “你不想见我?”   “见你?”唐珞辰挑眉,换上了一个戏谑的表情,“你这个京城第一大美人儿谁不想见啊?只是人太多了,我哪抢得过来?估计头发丝儿都还没看见呢,就被其他人给踩死了。”   秦羡微微扭过脸,像是在对身后的侍卫说话:“你们出去。”   暗室的门重新关上,唐珞辰懒懒地靠在墙上:“驸马大驾光临,到底是想干什么?”   “废你的武功。”   秦羡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好像怕唐珞辰听不清似的。   “哦?……哼,那我还真荣幸得很,劳驸马亲自动手了!”   秦羡伸手去拉唐珞辰的手腕,唐珞辰却猛地一甩,甚是厌恶的样子。   “别碰我!”   秦羡神色微有一滞,语气却恢复了平静:“动作这么大,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   “疼死也比被你恶心死好。”   “我恶心?……你还真敢说。”   “有何不敢?也就那条母狗拿你当宝。于我,你什么都不是。”   “那正好,反正以后,你不过就是公主的一个玩具。”   秦羡说着,忽然点了唐珞辰的穴位,然后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小东西。唐珞辰手不能动,口不能言,正想着嘴里那个黄豆大小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秦羡却紧接着俯身过来。   唐珞辰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瞬间只剩下空白。   这王八蛋竟然正在亲自己?!       ☆、第三十四章 反目成仇   秦羡吻得很深,一直到唐珞辰无可奈何地把嘴里那个不明物体给咽了下去,秦羡才松开她。   瞪着秦羡,惊异瞬间全部变成了愤怒,逼自己吃这莫名其妙的东西,还要用这种侮辱人的方式?!秦羡!我发誓,我一定要活着!活到亲手宰了你的狗娘,狗老婆还有你为止!我要亲脚把你们一家子都踹到畜生道去重新轮回!   唐珞辰现在仍是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睛狠狠地剜着秦羡,心里已经把他骂的体无完肤了。她又怎么会知道,原本长公主找来的那颗,会让她永远丧失内力的药是秦羡换过的。如若不然,那东西吃下去,蚀骨损筋,又何止是内力全无?你这辈子都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恐怕连寿命也留不了几年了。   同样是失去内力,唐珞辰吃下的这个,却是有解药的。   “如果恨我,就别死。”   秦羡在唐珞辰耳畔轻语,然后又强行让她咽下了另一粒药。   很奇怪,没过一会儿,唐珞辰竟然不觉得身上的伤口非常疼了,反而被一阵又一阵的睡意袭击,很快眼皮就撑不起来了。   秦羡给她吃的第二粒药,不过是为了让唐珞辰看起来更像是受不了折磨而晕死过去罢了。   唐珞辰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中觉得有一股陌生的真气在自己的经脉间流动,暖暖的而且非常缓慢。身体就像陷入了很大很大的一团云朵里般,虽软弱无力,却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梦境,唐珞辰觉得回到了那年夏天的午后,自己跟席鸾挤在一张摇椅里,晒太阳。   记得那时候,席鸾还嫌弃自己刚爬过树,一身尘土,像只猴子。      公主府,碧莲湖。   晚膳后,长公主在湖边散步。不一会儿,婢女领着一个侍卫过来了。   “参见公主。”侍卫跪下。   “她怎么样了?”   “回公主,属下已经确认过了,她现在已经是个废人。”   长公主眉眼间透着笑意:“驸马都跟她说过什么?”   侍卫仍跪着:“驸马说‘我来是要废你的武功’,那个女人好像很生气,骂了几句,但是驸马毫不在意,还说她以后只不过是公主的玩具。”   “真的?没说别的什么了?”   “没有,驸马动作很快,没待多久就出来了,想来也是很厌烦那个女人了。”   “呵呵……这种给脸不要脸的女人,厌烦也是因该的!”长公主瞟了一眼地上的侍卫,“起来吧,事情办得不错,本宫会好好赏你的。”   侍卫没有马上起身,仍是跪着:“谢公主!”   今天真是自成婚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唐珞辰,本宫可真要感谢你给我带来这么多乐趣了。   长公主玩弄着手中的娟帕,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曾经让自己很不爽的人,转过头对身旁的婢女吩咐道:“让管家明天准备一场家宴,精细一些,本宫要邀请魏王。”      另一日,魏王猜不到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虽然没什么兴趣,还是应了邀。   只不过一场家宴,歌舞声乐倒是一样不少。名目繁多的菜品都是让京城各大酒楼的掌厨来公主府现做的,还有这杯中酒,魏王只喝了一口就认出来了。   “公主最近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连宫中御酒都拿出来了。”魏王放下白玉酒杯,“本王记得,这酒是你大婚那日圣上亲赐的,珍贵的很吶。”   “什么样的酒,配什么样的客人。若没有王叔相助,本宫也遇不到这样的开心事。”   “哦?本王做过这样的好事?”   长公主轻轻地笑着,一对儿玳瑁镶翠耳坠泛着华贵的光泽:“王叔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没关系。一会儿本宫把人叫过来,王叔一定能猜到我为什么这么开心。”   “你这么一说本王更好奇了,何不现在就把人叫上来。”   “不急,王叔先欣赏歌舞,等驸马回来,我们一起揭晓。”      几场歌舞后,秦羡终于到场。   “驸马真是政务繁忙啊,哪像本王,闲人一个。”   秦羡入座,并无多少寒暄。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扶摇直上,魏王会这么说,也在意料之中。   长公主轻轻摆手,舞姬们都欠身退下了。   “驸马,今晚我特意请王叔过来,一起欣赏一下,本宫的新玩具。”   “是么,我怎么没看见她。”   “呵呵……当然要等你回来一起玩儿了。”长公主示意身侧的一个婢女,“去,让人把她带上来。”   魏王在一旁听着,不是很明白。新玩具?席鸾已经死了,她还能有什么玩具?   没过多久,两个侍卫拖着唐珞辰来到宴会厅。知道唐珞辰内伤外伤一大堆,伤没好之前,连路都走不稳,所以把手链脚链这些多余的防范都给省了。   “魏王叔,你还没有见过她吧?你猜猜,她是谁?”   唐珞辰跪坐在地上,抬眼把前方的三个人扫了一遍,神色傲然。   “她……不会就是唐家那个二小姐吧?”   长公主轻笑,一手拎着白玉杯,杯中美酒轻轻摇晃:“不是她,还能是谁?魏王叔一定想不到,本宫是怎么抓到她的。”   唐珞辰的身份得到证实,魏王也就明白了自己被邀请过来的原因了。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心道自己这个老虎侄女,还真是记仇。   “唐家谋反的事不是全权由驸马负责了么,她,定是驸马抓来的。”   “魏王叔错了,她啊,是自己从上门的。”   “她自己一个人?”   “是啊,魏王叔也觉得很可笑吧?”长公主轻蔑地看着唐珞辰,“就是她自己,不自量力地来找本宫报仇。”   “简直就是送死啊。”魏王语气悠悠,唐珞辰是生是死,他才不会关心。   秦羡一直安静地喝酒,神色冷漠。   长公主朝堂下丢了一只酒杯,戏谑道:“唐珞辰,你要是现在能把那酒杯给本宫捡回来,本宫今晚就放过你,让你回去好好养伤!”   好好养伤?你明知道我现在的状况,还让我去捡杯子?你怎么不直接叫我去飞给你看啊?!  唐珞辰白了那母狗一眼,真是个白痴。   “呦,怎么,没听见本宫的话?”   唐珞辰不耐烦。   “来人,把杯子放到她面前。”   魏王喝着酒,虽然这场宴会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不过,当个玩笑看看,也无妨。      下人把白玉杯立在唐珞辰面前,唐珞辰瞅了一眼,已经想到了母狗接下来会说什么了。心里骂了一句没创意,抬眼对上母狗,没有一丝惧意。   “我猜,你一定是要说,如果我能用嘴把杯子叼起来,你就放我回去,是不是?”   长公主哼笑一声:“那你还不快叼!”   “我叼是没有问题,可是我信不过一只畜生的话。我就算真的叼了,畜生也一定会鸡蛋里挑骨头,出尔反尔,我才没那么傻。”   “你!……哼,都已经落魄成这样了,你那张贱嘴还是不知收敛!”长公主向秦羡那边靠了一下,脸色微微和缓,“驸马,你说,本宫该怎么惩处她呢?”   秦羡冷冷地看着唐珞辰,还未言语,唐珞辰却懒懒地开口道:“你不用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你的宝贝,说到底,不过是我玩儿剩下的,我稀罕他做什么?”   “闭嘴!”长公主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台,“你们,给本宫掌她的嘴!”   不就是几巴掌,二少我受得起!   秦羡仍不说话,起身往台下走去。   唐珞辰被扇的唇角渗血,看看面前的秦羡,黑亮的眸子里,满是嘲意。      “你说谁是畜生。”   “脑子不够用啊,明知故问!”   “我是你玩儿剩下的?”   唐珞辰扯着嘴角,笑道:“怎么,你还怀念旧主了?”   “驸马!你不要再跟这贱人多费口舌了!”   长公主可受不了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秦羡。   “你这么口无遮拦,不怕我让人缝了你的嘴?”秦羡蹲□。   “有本事你就玩儿死我!我唐珞辰要是求饶,哪怕是求半个字,我就跟你姓!”   长公主以前最恨有人不服从她,现在,她最恨的就是唐珞辰那张嘴。   “驸马的主意甚好,既然你不愿意叼杯子,你以后也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连说话都别想!本宫今晚就缝了你的嘴!”   “你当我愿意跟你说话啊,自作多情。”   “来人!现在就给我缝!”   秦羡并没有离开,只是在站起身前,小声说了一句话,一句只有身前的唐珞辰能听见的话。   “公主现在缝了她的嘴,以后怎么听她求饶?”   “她会求饶?驸马没听到这贱人方才说了什么吗?”   “她越说不会,我就越要让她求,这才有意思。”   公主低眉想了一下,也觉得有理。最重要的是,秦羡终于被唐珞辰激怒,要跟自己一起想办法折磨她了。   “那驸马想怎么做?”   “让她再养几天伤,然后……我们就去打猎。”   秦羡简简单单的回答,长公主和魏王一时之间都没有弄明白其中的意思。   魏王笑问:“打猎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到时魏王叔若是想去,我也不反对。不过,还请王叔不要跟我抢猎物。”      自秦羡说了那句话后,唐珞辰就忽然变得出奇的安静,没再开过口。一直到重新被拖回暗房,一路上唐珞辰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   “我知道顾简在哪儿,你要是想让他看见你被缝了嘴的样子,就继续展示口才好了。”   秦羡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他已经抓了顾简?!    ☆、第三十五章 得失   连秦羡后来说的什么打猎,唐珞辰都没空去想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顾简。   坐在暗房冰冷的地板上,唐珞辰不知道是自己该做什么,除了害怕,还是害怕。如果顾简被抓了,那白逍呢?爹娘呢?母狗知不知道这件事?她会不会也像折磨自己这样折磨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暗房里也瞧不出时辰。   唐珞辰费劲地挪动着身体,心寒如雪。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猜想都是对的,如果就在明天,顾简他们就会血肉模糊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我该怎么办?      正想着,暗房的门却微微动了动。   唐珞辰看过去,她早已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光亮,发现有一条细缝,渐渐变大。   慢慢的,门被拉开了一道口。   唐珞辰的心跳忽快忽慢,她盯着门口,不敢去想象进来的人,会是谁。      “……怎么又是你?烦不烦?!”   唐珞辰尽量让自己看着不那么惨,但事实上自己确实没好到哪儿去,比如说,她现在连冲过去给秦羡一个大嘴巴子的力气都没有。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光线有些暗,看不清晰秦羡此刻的表情。   但,唐珞辰听得出来,这声音,很认真。   秦羡走过来,竟然搂住了唐珞辰,很轻很轻。      唐珞辰连愣都没愣,提上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你个王八蛋!滚开!”   肩膀后侧有伤口开裂,但唐珞辰不在乎。   “……你只有几天的时间养伤,少动为好。”   唐珞辰的伤口有多疼,秦羡现在就有多疼,或者,比这更疼。      “小王八……你滚开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不该破坏你和那条母狗之间跨越种族的恋情!我现在知道了,我成全你们!…你可以滚了吧?!”   秦羡单膝跪在唐珞辰面前,僵硬的像一尊雕像。   他在手掌里倒了几颗药丸,伸在唐珞辰嘴边:“把这些吃了。”   “你又想怎么样?!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还想从我身上夺走什么?!”   “……它可以让你快点儿好起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   唐珞辰的话,秦羡无可反驳。      没办法,他只能再次点了唐珞辰的穴,强迫她吃下那些药。   秦羡不能让她反抗,现在反抗,除了给她增加伤口,什么意义也没有。唐珞辰怒视着他,目光像化成了箭,让秦羡无处可躲。   “是不是不管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   “信你什么?信你给我的药确实是治伤用的?……就算是又如何?你不过是想让我好起来,好让你能更好地玩儿死我,就和你的母狗一样!”   不能怪唐珞辰会这么想,被骗过一次,被骗得抄家!   如果是你,你还会再相信他么?      “……是么。”   永远不能被谅解……秦羡起身,完全隐没于黑暗里。   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秦羡终于离开了。   秦羡走后很久,唐珞辰都不能回过神,一切都像一场梦。   短暂,又冗长。你还来不及去辨别它是美梦还是噩梦,它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有身上的伤口留下来,告诉你,是谁曾经拿着匕首。   站在你毫无防备的身后。      夜里,唐珞辰意识有些迷蒙,却觉得身体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强打精神,唐珞辰试着运气,很失望地发现自己仍是内力全无。不过,是错觉吗?怎么总感觉经脉间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暖流?   秦羡此时正在书房,虽然对长公主不再那么爱理不理,但也没亲热到哪儿去。   他宁愿花时间在处理公务,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实力上面,也不会去走长公主这条捷径。至于长公主帮不帮忙,秦羡也不关心。讨好长公主这件事,只有秦王妃热衷。   揉揉额角,秦羡有点儿累。   因为今天跑得确实够远的,只为了给暗房里叫他王八的那个人找药。   一个固本培元,一个修复筋脉,都是寻常人一辈子也没机会用的奇药。至于恢复唐珞辰内力的解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行,怕是承受不了毒性突然解除时的冲击。      秦羡没有跟唐珞辰,或是顾简解释什么,因为说到底,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唐家的百条人命因他而丢,再怎么解释,唐珞辰还是会恨他。   秦羡还在山东主持赈灾时,唐家就已经被抄了,这不是他能阻止的事。   一开始,秦羡并没有赶回京城。   因为留在京城的心腹回报说,被抓的人中,并没有唐珞辰他们。   直到要单独处斩席鸾的告示发放出来,秦羡才编了一个借口,只身快马回了京城。那时他只认为唐珞辰他们能逃脱,是因为自己那封信。并不知道唐珞辰来过京城,又去了洛阳,以及之后在洛阳发生的事。   现在,秦羡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会救唐珞辰,要救唐珞辰,仅此而已。   即便,反目成仇。      三日后,秦王府,御兰亭。   秦王妃亲自下厨做了很多江南有名的点心,精致小巧,诱人食欲。   “羡儿,你不喜欢吗?”   秦羡冷冷地扫了一眼,有些韫怒。   “母亲说父王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为了骗我回来吃这些?”   “我不这么说,你又怎么会愿意回来?……我想见自己的孩子一面都要用骗的,难道羡儿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吗?”   “母亲的心情?”   如果可以,秦羡实在不想再谈起这件事。   “那我的心情又如何?当初是谁应允让我来处理唐家的事?又是谁再次出尔反尔?”   秦王妃眼眶发红。   “是我不对,我后来主动向你坦白我把她骗去洛阳的事,也是希望你能看在我主动承认过错的份上原谅我!……羡儿,你一定要恨我吗?”   “……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要用骗。”   “我没有办法啊!家世,财力,身份,我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我,除了欺骗别人,我还能怎么样?”   秦羡眸光一暗,当初计划杀弟弟秦鸣时,他也曾这样反问过自己。   我什么都没有,除了杀你,我还能从何处得到那些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那你现在又拥有了什么?”   秦羡第一次这样毫无掩饰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任何情感都一览无余,不再隐藏。   “我如今这样问你,你,恐怕也回答不出来。”   秦王妃愣在那儿,秦羡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无非还是一无所有。       ☆、第三十六章 狩猎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更新,我的错…… 所以这次很努力地弥补,希望同志们继续支持我~~(默默爬走)   大概过了十几日,期间不论是秦羡还是长公主都没有再来找过唐珞辰。      唐珞辰以为是他们对折磨自己失去了兴趣,也不像先前那样整日担心顾简他们的安危了。      因为这些日子下来,公主府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要是他们当真被抓了,就长公主那条疯狗,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恐怕在第一时间就极度心理变态地在自己面前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了!   这么看来,那天晚上秦羡这只王八果然是在骗自己!      什么他知道顾简在哪儿,只是为了让我担惊受怕,失魂落魄!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真的。      唐珞辰在暗室里来回走动了一下,虽然没好完全,不过身体的状况当真是比之前强很多。      如此看来,秦羡给自己吃的药,还真是好东西了。      “看来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听到声响,唐珞辰也懒得回头:“所以呢?你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整我?”      秦羡没有回答,唐珞辰等得不耐烦了,回过身看着他,甚是厌烦。      “来了又不说话,你哑了?”      “…喝了它。”      “哼……又是药?我记得我家的产业里可没有药店,你老拿药给我吃干什么?”      秦羡只是静静地看着唐珞辰,眼神有一些复杂。      也许,从今天以后,他们就再也不会见到对方了。      唐珞辰一把拿过药瓶,仰头喝了个一干二净。      “满意了?滚吧。”      “一会儿他们会带你去猎场,现在你已经能走能跑了,所以应该会被带上手脚镣,你不要反抗。”   “可笑!你要我如何反抗?我现在连两个普通侍卫都打不过,我反抗?”      “你是今天的猎物,只拼命逃跑就行了。”      唐珞辰忍无可忍,就算没有武功也无所谓,一步冲上去抓起秦羡的衣襟。      “你说够了没?!我是你的阶下囚,我会好好地抱头鼠窜,会拼了命地逃跑好让你们笑破肚皮,笑掉下巴,笑到喘不过气直接归西!行了吧!”      秦羡由她抓着,也不说话。      唐珞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想松手,却忽然脚下一软,支不住身体。      “王八,别碰我!松…呃!啊——!”      秦羡扶住将要倒地的唐珞辰,他知道,是刚才服下的解药在起作用。      先是双腿,然后是双臂,像是被人狠狠地拉扯了经脉,又像是忽然被一道巨大的外力充斥体内,唐珞辰忍不住叫出声来,瞬间疼得冒了一身的汗。洪水般的胀痛感让唐珞辰觉得自己就快要炸开了,每一条经脉,每一根血管都要被撑破了!      秦羡让唐珞辰坐在地上,一手按住她的背心,帮她稳住心脉。      “呃……”      唐珞辰忍住这来自身体内部的,突然爆发的力道。全身微微颤抖,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很不情愿地靠在秦羡身上。      秦羡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只好先放下唐珞辰。      “你仔细听我说,到猎场以后,不管被我射中几箭,你一定要继续跑,只往西面跑。”      唐珞辰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秦羡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不禁微微皱眉。      下意识地抬手,费了好大的劲才够到秦羡的衣摆,拉了拉。      秦羡站在她前面,唐珞辰坐在地上,靠着墙扬起脸,拉他的衣角。      低眸的那一瞬间,秦羡真的很想俯身抱起唐珞辰,就这样把她抱在怀里,然后离开这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及,谁挡路就送谁上西天。      “……珞辰。”      秦羡这样叫她:“我……只是想救你。”      唐珞辰叹了口气,无奈。她现在嗓子干得很,声音太小,好像秦羡也没有听见。      就像,她现在也听不见秦羡在说什么一样。      眼睁睁地看着秦羡又说了句什么,唐珞辰厌了,松开手,索性不管他的废话。      如果现在唐珞辰不是被忽然恢复的内力冲得暂时失聪,她一定不会觉得那是一句“废话”。      秦羡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侍卫进来,果真给唐珞辰扣上了手镣。兴许是为了让她逃跑地更卖力,并没有给她扣脚镣。      被关在囚车里一路带到了城郊猎场。      唐珞辰孤零零地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中央,身后远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前面,毒日当头,烈阳下还有两个比毒日还毒的不是人的东西。      长公主的轻质长裙在风中微扬,鬓间细碎的流苏像流金,精巧到了极致。她坐在一架华丽的大辇上,两侧有侍女扇风送水,手边摆着一盘剥了皮的龙眼。      “驸马,你把她扔在那儿,是要做什么?”      秦羡此时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身侧的侍卫拿着一套朱漆弓箭。      “来猎场,自然是要打猎。”      “哦?呵呵……那,猎物又是什么?”她显然是一个明知故问白痴。      秦羡伸手,侍卫便递上了弓箭。      唐珞辰现在已经感觉到内力的恢复,但毕竟才服了解药没多久,你要她现在飞过去给那母狗一巴掌,她也是做不到的。      “喂!你们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啊?”      长公主冷笑一声:“你倒是急着去死了!”      “要是让我像你这样活,还不如早点儿死了呢!你…”      “嗖”的一声,钻心透骨。      “嗯…!”唐珞辰死死咬牙,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      抬头,对上秦羡。      秦羡又抽出一支白羽箭,缓缓搭在弓上,语气和眼神都冰冷的像个陌生人。      “唐珞辰,别忘了你上午说过的话。现在,就拼命逃跑给我看,看看能不能让我笑到归西。”      左肩上还插着那只毫无征兆便直射过来的箭,深深地钻进唐珞辰的皮肉里,若力道再加一分,或许就会彻底贯穿唐珞辰的身体。      “……你!秦羡,你果然是在耍我!”      唐珞辰一手捂着伤口,心里把自己也狠狠地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竟然会以为…会以为他不想杀我?!……那些治伤的药,果然只是为了让我有力气逃跑,有力气给他们带来虐杀的乐趣!      秦羡根本不再做任何解释,他也没有机会。      破空之声呼啸而来,唐珞辰一惊,来不及多想,连忙侧身躲避。      在这里多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险,所以秦羡不能停。拈弓搭箭,没有一丝留情,满弓而射。      唐珞辰向后一跃,前脚落地,另一只利箭就紧接着射向她的小腿。唐珞辰在地上一滚,手臂外侧被擦出一道血痕。射箭的只有秦羡一个人,原本要躲避也不是件难事。但唐珞辰现在新伤旧伤一大堆,秦羡的箭又步步紧逼,容不得唐珞辰有半点懈怠。      唐珞辰勉强提上些内力,以最快的速度跑开。刚跑了几步,余光瞥见一只羽箭从右侧飞来,唐珞辰脚下一点,转换了逃跑方向。      秦羡又连着射了好几只箭,可每一只似乎都是从唐珞辰身侧擦过,强迫她改变方向,最后只能逃入树林。秦羡策马追去,长公主看得开心,也让人牵了匹马,骑上马追着秦羡而去。      远远地看着唐珞辰,秦羡皱眉。      珞辰,你到最后还是不肯相信我。我要你往西逃,你却一定要让我用箭逼着才肯。      你还是认定我会在西面设下什么埋伏来害你吗?      “别让那贱人逃了,谁能逮到这只猎物,本宫重重有赏!”      长公主勒马,她从来都不喜欢骑马,不想追了。随着她追过来的侍卫们有的持剑,有的拉弓,竟真的要一起来围剿唐珞辰。      “唐珞辰,你就尽管跑吧!呵呵…你这个玩具,真是比你那个男宠有趣太多了!”      其实此刻,唐珞辰和长公主之间离得并不近。      但唐珞辰就是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      席鸾……唐珞辰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在手心嵌下深深的血印。      他被困在公主府多久,被这条母狗抓在手里折磨了多久,被斩首时是什么样子的!……唐珞辰不知道。这些她都还不知道,都还没能知道,席鸾,却已经永远消失了。      唐珞辰身形一顿,她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报仇,但又怎么能就这样,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就让母狗在那儿得意狂妄地笑?!      腰后侧钻心一疼,唐珞辰站不稳,跪倒在地。不知道是谁趁她犹豫时射的暗箭,若射中的是正面要害,恐怕自己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秦羡握紧马鞭,冲在众人前面,他看见唐珞辰艰难地重新站起,脸色变得很难看。      “唐珞辰!”      秦羡快马追至唐珞辰身后,唐珞辰一惊,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秦羡一手拽起。唐珞辰被挂在马侧,剧烈的颠簸拉扯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喘不过气。      “你!……你干什么!呃…放、放手!”      “我来送你一程……唐珞辰,你若要报仇,就咬着牙给我活下去!”      秦羡必须这么做,他了解唐珞辰的冲动,难保她不会因为被长公主激怒而再次做出些傻事。      耳边全是呼啸嘈杂的风声和马蹄声,唐珞辰没怎么听清。秦羡似乎低眉看了她一眼,忍去了最后的不舍。秦羡手臂用力一提,用了很大的力气。      然后,把唐珞辰给甩了出去!      前方不远,是一处灌木丛生的大山坡。秦羡停在坡顶上,看着唐珞辰摔飞出去,滚向坡底。      天色渐渐暗下来,空旷的猎场,四面来风。虫鸣时短时长,叫得人心烦。      长公主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还没有找到吗?!”      “公主息怒,属下马上带人下去搜查!一定把她抓回来!”      “真是没用!还不快去!”      侍卫长低着头退出去,再次准备下到坡底去抓唐珞辰。      秦羡此时起身:“本想增添些乐趣,没想到竟然让她趁机逃了。我也去看看好了,毕竟是我的猎物。”      “驸马。”      “怎么了。”      “你……不会是故意想放她走吧?”      秦羡看着长公主,有一丝不耐烦:“你真的这么想?”      长公主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可不想让两人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关系再次僵化,连忙轻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谁都看得见,她肩上,背上,每一箭都有透骨之意。你若不想杀她,又怎么会这么狠心呢?再说她还从那么高的山坡上摔下去,就算现在找到,怕也是一具尸体了。”      唐珞辰现在是生是死,秦羡不能确定。      “既然如此,就不要费工夫找一具尸体了。明早我还要入宫面圣,没时间在这儿等。”      长公主想了想,同意道:“也好,这种贱人,恶有恶报,就让老天来决定她还配不配活在这世上吧!”      摔下山坡的唐珞辰可能眩晕了一会儿,但她深知不能真的晕倒,绝对不能!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身上的箭有的脱落,有的折断,几个箭头埋在肉里,不用匕首刮开皮肉是取不出来的。      茂盛的树丛为她作了掩护,虽然有些带刺的枝条在唐珞辰身上划出了深深浅浅的血口。左臂似乎脱臼了,唐珞辰只能靠右臂勉强撑着,艰难地爬向树林深处。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唐珞辰靠着就近的一棵松树,大口喘气。      然后,慢慢,慢慢地调整气息。      唐珞辰静静地坐着,试着让真气在周身运转。      幸好内力恢复了,不然唐珞辰断然坚持不到现在。      此刻林子里很静,所以,便是只有轻微的响动也能惊扰唐珞辰。      警觉地睁开眼睛,侧耳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唐珞辰凝目看过去。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隐隐约约的,似乎有火光。然后……有一个人影,正朝这边移动。      唐珞辰目力极好,而那个人的身影又是如此的熟悉!      愣了一下,脑子里闪现一瞬间的苍白,就像眨眼间那一瞬间的黑暗。      几乎是跳过任何思考,唐珞辰一手扒住树干强行站了起来,驱赶着已经糟糕透顶的身体,慌不择路地往树林深处跑去。      好不容易开始止血结痂的伤口,因为这次不顾一切的奔跑再次开裂。      唐珞辰死死咬紧牙,摔倒了就强撑着爬起来再跑。一定要赶在被他发现之前跑开!跑得远远的,远到他永远也找不到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看见自己!      唐珞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知是因为伤口的疼还是因为心里的疼,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模糊了视线。      ……小顾!…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能见你,不能让你看见这样的我!愚蠢,落破,丑陋,自作聪明!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一踏糊涂!输光了我所有珍视的人,输尽了我所有的尊严与骄傲!      这样的我……又如何能让你看见?!      不知就这样近乎自我虐待地跑了多久,唐珞辰终于拼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脑袋里嗡嗡作响,喘不过气来   。唐珞辰最后努力睁了下眼,却只觉得天旋地转。在一片昏暗中,唐珞辰想,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就这样,就终于,要死了吗?      小顾,小白,爹,娘…我死了,你们会原谅我吗?      ……席鸾,我死了,你还愿意见我吗?      夜近四更,顾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客栈。      白逍没有睡,自顾简白天说要去猎场找唐珞辰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再没有比这大半天更漫长的时光了!顾简如果再不回来,白逍一定会忍不住也去找。      “行之。”      “顾先生!你可算回来了!”白逍上前扶住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的顾简,担心道,“顾先生,你…你还好吧?怎么衣服会破了这么多口子?”      顾简在偌大的树林里来来回回找了两遍,身上的衣服早已不知被树枝划破了多少。      可是。      “我…没有找到辰儿。”      白逍的动作微微一顿,失望,一次又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几次。      “……那他怎么说?”      顾简的眉心似乎多了一些细微的皱纹,当他蹙眉时,就会变得明显。      “他也不知道……他确实按计划把辰儿逼到了西面的坡底,我在那里找了很久,却没有结果。按理说辰儿应该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她…”      顾简顿住了,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向温和的眼眸里,竟然掠过一丝恼怒。      白逍为顾简倒了杯热水,因为方才扶他时,碰到的身体是出奇的冰冷。不管唐珞辰现在到底在哪儿,白逍不能让顾简在找到她之前就支撑不住。      “顾先生,你先回屋休息一会儿吧。我想再过不久,唐老爷跟夫人就会醒了,到时候还要跟他们解释。不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都需要体力。”      “…嗯,我明白。”顾简揉着额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明白……”      辰儿,即便我明白,你又怎么能真的忍心那样做?      另一边,秦羡也头疼难寐。      为什么找不到她?伤成那样,她还能跑到哪儿?我怕派亲信去找你,你会拼命躲藏,所以特意通知了顾简。      可为什么,他也没有找到你?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暗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须臾间,秦羡已经想到了原因,不禁暗暗握紧了拳。      唐珞辰……为了你所谓的尊严,当真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第三十七章 五年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复仇之路开始~~~   霜降,雨。      天寒地冻,结露为霜。院外草木枯黄,只有枫叶红遍林间。      远处,橙红色的太阳一点一点地沉落,空中几只不知名的大鸟奋力地飞着,追赶着这最后的余热。   一席长发垂落腰际,宛若旖旎的黑色丝缎,暮风携雨,沾湿了林中人的衣衫。      隔着空气,时时有艳红的枫叶凌空飞起。伴着薄凉的剑气,飞舞的银光宛如激越的古琴曲,灵动低回,紧凑强势,只光看着便已眼花缭乱,知难而退了。      一个漂亮的收式,复逸主动退出了战局。      “进步惊人,不过呼吸有些乱了,想来是习得五式未久,真气又不听话了吧。”      “我会注意的,大哥可介意再战一局?”      “还是过几天再说吧,走,进屋我帮你调息。”复逸过来,“雨越下越大了,小心着凉。”      唐珞辰把方才因与复逸激战而散开的头发随手拢了拢。      “若现在下山,大哥可还觉得有风险?”      “毫无风险。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      唐珞辰轻轻地弯了弯唇角,却并不说什么。      复逸看了一眼唐珞辰:“你真的变了很多。这个问题我问了你很多遍,要是放到五年前,你肯定早就不耐烦了。恐怕还会很认真地反问我‘复大哥,你现在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一抹极淡的笑意掠过唐珞辰稍显苍白的脸庞,似乎是被复逸的话勾动了尘封的回忆。      “当初可是大哥劝我改变的。”      “我只是希望你能重新振作,却不是现在这样。”      “无悲无喜,天性薄凉?”      唐珞辰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      复逸走在前面,许久,才头也不回地说:“我从没这么说。”      这让唐珞辰想起了前些日子,水弱鱼曾经说过的话。      你对谁都很礼貌,却也只是礼貌。      进到内屋,复逸和唐珞辰相对而坐,五年间,已不知这样做了多少次。      如果没有复逸的帮助,别说是如今修习的第五式,只光是‘轮生’的第一式,唐珞辰都不一定能撑得过来。体内躁动的真气逐渐与复逸稳如江流的大势压制,慢慢变得顺从起来。被复逸带着运行了几个周天,唐珞辰缓缓吐了一口气,感觉比之前好了不止一两点。      “水前辈?…啊,我差点都忘了,今天是行针的日子。”      唐珞辰睁开眼时,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水弱鱼。      复逸从床上下来,额角微微冒汗。      毕竟,要压制‘轮生’第五式的真气,即便是复逸,也是要费些力气的。      “最近一个月只调息适应,不要再往下练了。万一失控功亏一篑,恐怕你就要再待上五年才能下山了。”      “若真如你所说,那她还有没有命再待五年都很难说了。”      水弱鱼比复逸更了解‘轮生’,虽然她本身功夫并不怎么样。      复逸往门口走,水弱鱼则往左侧移了几步,把宽大的门口完全让出来。      “大哥要是下山,记得买条鲢鱼回来,一直说要做给你吃,不好再拖下去了。”      “……好,索性多买几条,连本带利都吃回来吧。”      复逸出去后,水弱鱼才去看他的背影,漠然的脸上有几分寂寞,几分留恋。直到复逸完全从视野中消失,水弱鱼才回过头来。      “你要走了吗?”      唐珞辰神色平静:“嗯,虽然前辈说反噬期应该是被压制在十年之后,但说到底,毕竟只是‘应该’而已。现在,既然大哥也默认了,我也不想再等。不然,万一‘轮生’忽然反噬,我就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你不怕我今天行针的时候动手脚,让你一辈子也下不了床吗?”      “即便我走了,前辈仍可以像往日那样来看大哥。大哥又怎么会不明白,有没有我这个病人,对你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水弱鱼抽出银针:“你是他留在这里的原因。”      “那就只好辛苦前辈,我大哥搬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了。”      “你出谷杀了他们后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反正我已经没有家了,去哪儿都一样,不是么。”      水弱鱼深红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鄙夷,她不喜欢弱者,更看不起自怨自艾的人。      “之前可没听说你唐珞辰是个这么悲观的人。”      唐珞辰趴在那儿,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这五年里,她早就变了。      早不再是那个有仇必报,有话必说,开心就笑,难过就哭,斗嘴上绝不愿意输于人下,生气了绝不憋闷于心的唐家二少爷了。现在,即便是有什么事有要辩驳的冲动,话还没到嘴边,却已经疲于开口了。      解释,争辩,证明或是得到认可,每一件都让她觉得很累。      “是我错了,前辈说的是。”      “…什么时候走?”      这世上,除了复逸,水弱鱼什么都不关心。所以,唐珞辰变成了什么样,根本无需上心。更不要说去考虑她变成这样好不好,要怎么做才能开导她之类的了,她可不是复逸。      “明天。”    ☆、第三十八章 扫墓   杭州城外,微风带着寒意,吹红了白逍的脸颊。      白逍抬头,看看向自己伸出手来的顾简,也伸出手。      顾简站在高处,拉住白逍的手用力一提,把白逍给拉了上来。      “顾先生,夏天还好,冬天要爬上这座山还真是不容易。”白逍紧了紧衣领,“要是赶上下雨天,我们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顾简一手扒开挡路的松枝:“就快到顶了,你本来就怕冷,出来前让你加件披风,你还不愿意。”   “这山上连条能称之为‘路’的小道都没有,穿披风过来就更难爬上去了。顾先生,当初为什么不选一座稍有些名气的山呢?”      “席鸾爱干净,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不想他被陌生人打扰。”      今天是席鸾的忌日。      自从五年前从京城回来杭州后,每年他们都会上山去给席鸾扫墓。   虽然只是一座空墓。      已经五年了,但每次听到席鸾的名字,白逍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人们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伤痛,也许五年的时间还是不够长,再也许,是自己还是没能完全褪去当初的青涩与幼稚。白逍想,也许等自己足够成熟了,就能像顾简那样,淡然而从容的去谈论一些涉及到席鸾和……   她的事了。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白逍四下扫了一眼。   山顶的风有些大,夏天来的时候这里的景象会好很多,起码没这么萧瑟。      席鸾是五月初九被处斩的,但顾简说唐珞辰曾经告诉过他,席鸾说将来不论他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都要唐珞辰把除夕这天当做是他的忌日。      席鸾说,除夕你们都要守岁,也就都要守他一夜了。   然后,你们想快快乐乐地迎接新年的时候,就会想到这是他的忌日,如果难过,那就是在为他不在而难过,如果仍旧快乐,那就是没良心。      顾简到现在仍清晰的记得,当时唐珞辰的表情是多么的深恶痛绝,咬牙切齿地大骂席鸾是恶毒到骨子里了。人死了吧,还不叫人好好过年。      所以,白逍他们一年要上山两次。      发愣的时候,顾简已经走远了。   白逍正想加快脚步赶上去,却见顾简忽然回过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冲着白逍喊道:“行之!你快来看!”      白逍跑过去,顺着顾简的目光看过去。      “…这……这…有人来过?!”      顾简走到席鸾的墓碑前,仔细看了看墓前整齐摆放的几包点心,神色复杂又有些激动。      “这些…都是席鸾爱吃的……除了她,不可能再有别人!”      白逍可没有顾简这么沉得住气。   一句“不可能再有别人”,就已经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简转过身,直直地看着白逍,语气坚定:“一定是她!……她还活着,她回来了!”      天阴沉沉的,灰色的云朵大片大片的滞留在头顶上。风明明越吹越急了,可它们却好像纠缠在了一起,纹丝不动,像沉默的灰色海洋。   不论你是哭是笑,它都毫无波澜。      明天,也许会下雪。      “顾先生……我…我…完了,我一定是疯了……”      “你怎么了…?”      顾简从来没有见过白逍有过这样的表情,与其说是疯了,不如说是傻了更贴切。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一个方向,连眨都不眨。      白逍的手有些颤抖地抬了起来,指着前面。      顾简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一个预感钻入了脑海。   犹豫了一下,顾简没有马上转过身去看白逍指的方向。      他太害怕失望了。      “顾先生,行之。”   一声轻唤,平静得像一缕云雾,是被风从天上卷带而来的。      顾简全身一僵,慢慢,转了过去。      唐珞辰在对面崖壁上稍一着力,身轻如羽,平沙落雁。   如同乘风而来,须臾间,唐珞辰已经越过了几十丈宽的峡谷,轻点落地,就立在崖边。      白逍几乎是正对着唐珞辰所在的方向,完全呆住了。   是不是连思考能力也一起停滞了呢?反正,他现在是一动不动,比天上的云还要静止。      五年,一直“认为”唐珞辰还活着地过了五年。一直就这样自欺欺人般,不放弃地找了五年。也许还会一直这样找下去,只要没找到唐珞辰的尸身,他们就仍可以“认为”她还没有死。      “顾先生,行之,对不起。”      这是唐珞辰自五年前那次不负责任的落荒而逃后,一直想亲口对他们说的话。      白逍终于鼓起勇气,极不自然地驱动身体向唐珞辰走了几步。   他想确定,眼前的这一切,不再是自己的幻觉。      唐珞辰也往这边走来,一身单色外袍,通体绯红,在这一片肃杀的青灰色中,特别显眼。   看着她衣袂连风,宛如空中绽放的红莲,白逍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刚决定留在唐府的时候,席鸾总是不给自己好脸色,当时的自己还傻傻地去问他原因。   那时候,席鸾厌恶地看着自己,说,我这辈子最恶心的就是白色。   后来问了顾简才知道,席鸾喜欢红色,之前唐珞辰也总是穿红色的衣服。只不过最近两人闹别扭,唐珞辰才故意总穿白色的衣服来气他。      “……你…你是真的…吗?”      这世上,恐怕也就只剩下白逍会问唐珞辰这种问题了。      唐珞辰微微笑了笑。      五年不见,白逍好像又长高了,白净的脸上少了一分懵懂,多了几分担当。   但,小白仍是小白,有一些东西,是从未变过的。      “是真的,你要摸一下吗?”唐珞辰伸出右手。      这时候,顾简往前迈了好几步,直到他离唐珞辰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才停下。   唐珞辰和顾简眼神相接,下一瞬,顾简竟然忽然抬手朝唐珞辰扇去?!      “顾先生!”   白逍大吃一惊,连忙冲过去想要阻止。      “……顾先生,是我的错,你应该打的。”   唐珞辰平静又坦然地看着顾简,她如果想躲,顾简就算有十只手也打不到她。      顾简的手顿在唐珞辰的脸旁,很近,却终是没有打下去。   “…能让我失魂落魄,同时又气到想打人,全天下有这个本事的,也只有你了。”      顾简的声音依旧很好听,但却比以前低沉许多。   每一个字听在唐珞辰耳朵里,就像打在她心里。      其实五年前,顾简就想到了没有在树林里找到唐珞辰的原因。   那时,顾简也平生第一次,真的动了怒。      “对不起……除了说这个,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顾简轻轻地用手去触碰唐珞辰的脸,点点温度由指尖传来,让顾简忽然觉得非常的安心。   还好。   五年之后的相见,自己摸到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日更不容易,发的少了,同志们多多见谅! ☆、第三十九章 彼时    “真是……你们是联合起来吓我的吗?”白逍忍不住有些生气,“珞辰的忽然出现已经让我的心脏快跳出来了,顾先生还要‘锦上添花’地再来吓一次!”      “是我太冲动了,下次不会了。”   顾简温声道歉,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五年来第一个,真正的微笑。      白逍看看唐珞辰的手,肤色和她的脸一样苍白,还比以前粗糙不少。   特别是手心,竟磨出一层厚茧。   “怎么会这样……顾先生,幸好你刚才没真的打下去,还不知道珞辰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呢…万一再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我不会再有事了,不必担心。”   唐珞辰淡淡地解释,并没有说出什么明显的依据,却能莫名地让你信服。      “你刚才是去摘了这些花?”   顾简发现唐珞辰的左手握着几只梅花枝,细弱的枝丫上,或密或稀地开着艳红色的小花。   同时也注意到了唐珞辰左手的异样,并不多问。      唐珞辰点头,然后往席鸾的墓碑处走去。   “我决定回来找你们时,就想,你们应该已经不在京城了。而得到你们行踪最快的途径就是回杭州,找依依。所以…我就知道了这里,本想看完席鸾,再下山去看你们,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早。”      梅花……   白逍不由地向峡谷对面看过去,悬崖峭壁上,一株梅树突兀又坚毅地长在石头上,普通人怎么会去那儿摘花?白逍看看已经蹲在席鸾墓前,安静地摆放着梅花的唐珞辰,竟然忽然明白了她那句“我不会再有事了”,是什么意思。      即使什么都还没有说,白逍也知道,眼前这个唐珞辰已经不一样了。      “顾先生,我觉得……珞辰好像有点儿奇怪。”白逍往顾简身边进了一步,小声道。   白逍都能发现的事,顾简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仅是“顾先生”这个称呼,顾简就已经明白了,但他一点儿也不难过。   “除了‘对不起’,辰儿,你应该还有很多话想说吧。”      唐珞辰把手从墓碑上刻着席鸾名字的地方收回来,站起身。   白逍惊异于她眼中的平静。      “谢谢你,顾先生。这个地方…他一定很喜欢。”   像是恍惚间沉浸在了某个回忆的片段里,唐珞辰微微弯着眼角,浅笑。   “……埋得高,飞得远。顾先生还记得呢。”      怎么可能不记得,有关唐珞辰的每一件事,顾简都记得。      那是席鸾进府后的第一个冬天。      太阳刚刚露了个头,唐珞辰就开始闹腾她的两位“夫人”。   顾简被她从床上晃醒后,是一片云淡风轻,一点儿恼怒的意思都没有,只微微笑着说“去叫席鸾吧,我一会儿就过去”。唐珞辰大大的亲了顾简一口,三步一跳地就去骚扰席鸾了。   那时的唐珞辰披着一件红锦兔绒大氅,呼啦呼啦地甚是带风。      “小鸾儿!起床了!”   “…席鸾!起床啦!”   “……席鸾!你再不起来,我就踹了啊!别以为你从里面插个门闩就万事大吉了!”   几次叫门无果,唐珞辰眼睛一转,决定用对付席鸾的老方法,清了清嗓子。      “席鸾,席鸾,席鸾,席鸾,席鸾,席鸾,席鸾……”   唐珞辰守在门外,开始一声高,一声低不厌其烦地叫唤。      然后,“嘭”的一声,门就开了,跟念咒语似的。   意料之中,百试百灵。      唐珞辰睁着个大眼,天真且无辜,纯真且烂漫,笑。   “早上好,你可真爱赖床!”      席鸾冷冷地扫了一眼露出半拉脑袋的太阳,再看看眼前这个曾经无数次躺在床上吃午饭的人,如果自己有那个脚力,一定现在就把她踢进西湖去喂鱼。      “快穿衣服,我们去…喂!”   唐珞辰话还没说完,席鸾就甩门进屋了。重新推开门,唐珞辰几大步外进去,到了内屋,有点儿不高兴。   “席鸾,我说你怎么又钻被子里去了?”      席鸾只穿了件加厚的亵衣,方才在门口站了那么一小下,寒风呼呼的,冻得不行。      “喂,说句话啊,冻傻了?”唐珞辰蹲在床边,拉拉席鸾的被子。   “…你还知道冷啊?”   “昨天下了一整天,早上刚停,满院子都是雪,当然是会冷一点儿了。小鸾儿,你就别娇气了,快起来!小顾说不定都在等我们了。”   “不去。”   “……真不去?”   “你耳背还是听不懂人话?”      唐珞辰“哦”了一声,起身,默默地移到床尾。      顾简站在后院连廊一侧,安然地欣赏园中雪景,听见声响,回头。   “你们来了。”      唐珞辰死拽着席鸾:“不好意思啊小顾,让你等这么久。都是他了,简直比阿花还懒。”      阿花是唐珞辰家的首席厨子大愚在街上捡的一只癞头大花猫,不知道是犯着哪路兽神了,身子是养的又肥又软,就是头顶没毛儿。      席鸾深吸一口气,俊脸微侧,拒绝和这个掀了自己被子不够,还要赶尽杀绝地把它们通通扔出窗外,让带着余热的被子跟冰肌玉骨的积雪干柴烈火,水乳交融的人,说话。      “那么辰儿,这么早起来是想做什么?”顾简微微笑着,问道。      “当然是堆雪人了!昨天等了一整天,害得我晚上都没睡安稳。”      于是,在唐珞辰的软磨硬泡兼威逼利诱之下,三个平均年龄超过二十岁的人开始高高兴兴地蹲在院子里堆雪人了。   呃……好吧,其实是只有一个人高高兴兴。      席鸾完全是被逼的,连拖带踹。   而一袭银灰狐裘,宛若飞仙,纤尘不染的顾简虽然是自愿的,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手伸出来过,最多就是在旁边时不时地提出一些具有建设性的指导意见。      最终,在多方努力之下,一个半人高的大雪人出生了。   唐珞辰说“为娘的给你取名叫大肥”。      顾简让人在几步外的亭中置了暖炉和点心,一壶梅花酒,刚刚温好。   在软榻上坐好,顾简斟了杯酒,看着大肥左右两侧,不知道因为何事又吵嘴的两个人。   笑了笑。      “唐珞辰!你够了,你才长得像它…!”   席鸾说着,一把抱起大肥的头就砸了过去。   唐珞辰脚下一踏,旋身落于屋顶,瞅着下面的席鸾直摇头。   “啧啧啧,生儿方嫌儿丑,席鸾,你肯定是后爹。”      席鸾仰头看了一眼,对自己不会轻功这件事悔恨的要死。      唐珞辰蹲在房上,叹道:“唉,席鸾啊,亏你的名字里还有只大鸟,连个房顶儿你都飞不上来,你让大鸟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席鸾气结,当初可是因为你说喜欢“鸾”这个字,我才没改名字的,我情何以堪?   我娶你才是真的情何以堪!      其实席鸾从小被卖来卖去的,早就忘了自己的本名是什么了。席鸾这个名字好像还是被卖进尽欢楼时,依依建议老鸨给改的,席鸾自是不太喜欢。      唐珞辰在房顶愣愣地出了会儿神,然后就忽然跳了下来,上前一步环住了席鸾的腰。   “给你看个好东西!”      席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唐珞辰带着,飞落在了相对比较结实的连廊上,然后唐珞辰就拉着席鸾的手,摇摇晃晃地开始沿着连廊向高处进发。   “抓紧我啊,摔下去可是要疼屁股的。”      “你要去哪儿?”   “那儿!”唐珞辰向前指了指。席鸾看过去,是阁楼楼顶。   “哼,你不是会飞么,还在这儿爬什么。”   席鸾嘴上这么说,人却已经跟着唐珞辰爬到了一楼屋顶。      唐珞辰头都没回:“我一个人可以,带上你就飞不上去了,可我想让你看。”   我想让你看,所以就只能和你一起爬。      终于到了目的地,唐珞辰扫了两下雪,和席鸾并肩而坐。   “看!很好看吧?”      彼时,瑞雪初霁,从高处放眼,满目净白。   初阳懒懒地打着哈欠,漫出层层暖意,和着清晨的雾霭,就像一匹半透明的轻纱,泛着浅金色。近处临街,张小丫的大黑狗陪着她爹出门儿了。唐珞辰说她家的猪肉包比狗肉还香,吓得大黑从此见了她就跑。   远处,连片的雪被像是撒上了细腻的银沙,小小的银光甚是耀眼,却不刺眼。   一片素色的杭州城此刻看着,宛如小憩初醒的仕女。   兰指拈黛,轻描眉眼。      唐珞辰靠着席鸾的肩头,把自己的手藏在席鸾的大手里,也不说话。      兴许是这难得的宁静感染了席鸾,竟然把方才生气的事都忘了。   看着远处袅袅炊烟,声音低浅。   “……嗯,很好看。”      唐珞辰往里蹭了蹭。   “席鸾。”   “嗯?”   “等你死了,我一定把你埋在山顶,埋得高高的。这样,等你变成了鸾鸟,你就能一跃而下,飞得很远很远。而且站得那么高,不论我在哪儿,你就都能看得到,找得到了。到那个时候,我就骑在你背上,换你来带我飞。”   唐珞辰,你真应该多读点书。   好好的良辰美景,好好的静谧氛围,全被你劈头那一句“等你死了”的大前提,打得情何以堪了。席鸾勾了勾嘴角,有点儿无语。      “辰儿,席鸾,看一会儿就下来吧。”顾简出了亭子,唤道,“屋顶风大,小心着凉。”      现在想来,也许就这样靠着席鸾一起坐房顶,就是最完满的事。   算下来,也不过是七八年前,可是此刻。      却已是隔世之遥。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我这么明目张胆地煽情,有木有效果 ☆、第四十章 要挟   “辰儿?”顾简轻唤。      唐珞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笑了笑,声音含着歉意。   “我没事,又让你担心了。我确实有很多话要跟你们说,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先把这个埋了。”      “这是……?”   白逍看着唐珞辰手中的小木盒。盒子上没有任何雕花或文字,长约一尺却扁得很,白逍看不出这么浅的盒子能装什么。      “是席鸾送给我的东西,盒边封了蜡,不能打开给你看了。不过,行之,你是见过的。”      可供猜想的范围并不大,白逍已然想到了答案。   “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珞辰,你确定要把它埋了吗?”      “嗯,这里立着席鸾的墓碑,总不能就让它彻底变成一座空墓吧。”唐珞辰用少了拇指的左手细细地抚过木盒表面,“把它留在这里,也算一份牵挂。”      “但…”   “行之。”顾简止了白逍,“跟我去寻些粗树枝吧。”   既然顾简都已经要找工具挖坑了,白逍只好不再多说。   三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语,花了将近一个个时辰才把席鸾的新坟弄好。      “好了,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再说吧。”   唐珞辰面色宁静,甚至带着一丝温柔,就好像刚才不是在为席鸾的遗物下葬,而是蹲在席鸾床边,轻语将他哄入了梦境。      杭州城西近郊,没有城中那样繁华,几户人家,独门独院,和谐又静谧。      顾简他们现居的院落在街尾,青瓦灰墙,固然是不能跟唐府相比,但却很有家的味道。   推开院门,院子西北角长有一株梧桐,如今是光秃秃的,不过想来夏天枝繁叶茂的时候,在树下摆一张躺椅,肯定是个乘凉休憩的好地方。      “…你!……你…辰……辰儿?!”   唐珞辰进到屋里,正好迎上刚从内屋出来的唐老爷,老爷子的头发竟然全都白了。      “…爹,是我,你的辰儿。”唐珞辰的眼眶有些湿润,“女儿不孝,没有早一点回来,让爹你难过了这么久!”      唐珞辰快步过去,抱住老泪纵横的父亲,紧紧闭了几下眼,才忍住将要夺眶的泪水。   “…辰儿…我的辰儿啊!……爹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是会回来的!……可是…对,你确实应该早一点儿回来的。辰儿…你娘……”   “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唐珞辰轻轻地说,倒是像在安慰怀里的父亲。      从依依那里,唐珞辰已经知道了这个噩耗,自己的母亲离开了。   “爹,别难过,娘只是去和大哥作伴了,他们在天上会很幸福的。”唐珞辰松开手,轻柔地帮老爷子擦泪,“我回来了,我还在这儿。等杀了那三个人,我们就找一个地方隐居,女儿会一直陪着爹,来弥补这五年的不孝。”      “你要杀谁?……你还要去报仇吗?不…”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唐珞辰不急不慢地打断了唐老爷的阻止,扶着老爷在桌边坐下,“爹不想听听女儿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五年又都去了哪儿吗。”      从惊喜与悲痛中恢复过来,唐老爷也察觉到了唐珞辰的改变,看看坐过来的顾简和白逍。   白逍的神色稍微有一些复杂,顾简却很平静。      五年前,水弱鱼忽然回来了。   她令手下婢女分散四地,一面放出她重回中原的消息,一面寻找复逸。   也许真的是唐珞辰命不该绝,被分配去京城的婢女正是青姝。      唐珞辰当初不要命地逃避顾简,刚刚跑出林子就晕倒了。那个时候,青姝正好策马自林外这条小路而来,准备进京。青姝在唐珞辰面前停了一会儿,救唐珞辰不是她的义务,也不是她现在的任务。可是青姝却还是救了唐珞辰,因为一系列连锁原因。   比如,自己听水弱鱼的,水弱鱼听复逸的,而复逸则一定会救唐珞辰。      记得唐珞辰第一次恢复意识时,睁开眼睛瞅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水弱鱼。      “你是复逸的妹妹?”水弱鱼这么问。   “你是谁?”唐珞辰的嗓子很干,猛一开口,声音听着像个小老头儿。      水弱鱼的眼睛天生有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不过放在她身上,却无半分娇媚。   “我就是那个让复逸宁可日日夜夜忍受入魔之苦,也不愿意自废武功,一心一意想要亲手杀掉的人。”      唐珞辰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就瞪着大眼睛看着水弱鱼,自己这是在作梦吗?   可…就算是作梦也没理由梦见她啊……      “你知道复逸在哪儿吗?”   “不……”唐珞辰摇头,“你…你还敢找他?”      水弱鱼瞥了一眼唐珞辰,语气跟她的表情一样冷傲。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失踪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现在回来找他。”      后来几天,水弱鱼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却留了青姝照顾唐珞辰。   也就是那几天,唐珞辰发现,像青姝这种多说一个字就跟要她的命似的性情,其实也挺好的。   因为自己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说话。   没有人问,自己就不用回答,不回答,也就不用回忆。      唐珞辰整日躺在床上,伤口好了没,身体恢复得如何,她都不关心。   看看屋梁,看看桌椅,要不就伸长了脖子看窗外不知名的小鸟,停落在枝头,然后飞走。   什么样无聊的事儿都让她给做遍了,反正能让脑子空着就行。      她甚至连顾简找不到自己会怎么样,他们继续留在京城秦羡和那个长公主会不会斩草除根,老爹老娘知道自己死了会如何悲痛。一切,一切本该思考的问题,本该承担的责任,都远远地狠狠地抛之脑后。   任其尘封。      反正都已经逃了,再逃一次又何妨?我就算逃一辈!……又能怎么样?   苟且偷生,不过如此。      那天,唐珞辰喝了药正催着自己睡觉。   端了药碗出去的青姝却忽然去而复返,二话不说,一把拽起唐珞辰,连架带拖地就往屋外跑。   “喂!……哎呦!你…你谋杀啊?!”   外伤开始愈合,不代表身体就无大碍了。唐珞辰一手捂住左侧助骨处,痛得咬牙切齿。      当日公主府一战,里里外外不知受了多少伤,光是背后挨得那几掌,就够唐珞辰吐血三升了。更不要说在猎场的那场大逃杀,到现在,唐珞辰曾经脱臼的手臂还不能完全自由活动。      青姝冷着脸,伸手掐住了唐珞辰的脖子,对着院子里的人大喊。   “复逸!你敢再伤我主人,我现在就杀了她!”      复逸攻势骤停,看过来时正好和唐珞辰四目相接。   当初只听说水弱鱼回了洛阳竹隐谷,就一刻不耽误地杀了过来,却完全没想到唐珞辰会出现在这儿。同样,唐珞辰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找过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放弃吧,你不可能挟持她一辈子,但凡你有一刻松懈,我就会连你也一起杀了。”   复逸语气冰冷,看着青姝。      “我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地和你对峙,只是她,未必有那个时间了!”   青姝说着,另一只手就毫不留情地抓向唐珞辰的后腰。      “住手!”   青姝闻声,没有再用力,但手依然抓在唐珞辰腰上。   不用低头看也能感觉得到,腰侧伤口重新开裂渗出的血,一丝黏稠,三分温热。      “…哼,你学医之前肯定是学鹰爪功的吧?”唐珞辰额头冒汗,这死女人刚才那一下真是疼得她差点没晕倒,咬牙道,“有本事……你怎么不把整只手都插进去啊?!”      青姝却面色不改,丝毫怜悯愧疚的意思都没有,对着复逸喊。   “为我主人疗伤,马上!不然下次,我就不敢保证能不能控制住力道了。”      复逸脸色阴沉,手中虽无兵无仞,却又胜过千刀万仞,深色眸子里满是杀唳。   “……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要挟我。”      唐珞辰胸口一阵紧闷,想来是自己现在身体状况太糟糕,竟被复逸说话间携带的内力震得眩晕了片刻,就连紧贴着自己的青姝也不禁微微一颤。      “…喂,我看复大哥情况不妙。他以前被人狠狠要挟过,最受不了这个了,你现在要是把他惹毛了,我们都别想活了。”   唐珞辰低声道。      青姝看了一眼晕倒在院门东侧的水弱鱼,眉心紧了紧。   “反正都是死,多你一个不多。”      “最后一遍,放人。”   复逸现在是强压着怒火跟青姝交涉,努力保持着所剩无几的理智。一来,肯定是不想错手把唐珞辰也给杀了,二来,要报仇也一定要意识清醒地报。      “……算了,复大哥你动手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眼看青姝是没有放了自己的意思,唐珞辰也不想拖别人后腿。   死,唐珞辰一点儿也不怕。      “闭嘴!你发什么疯?”   青姝掐着唐珞辰脖子的手微微用力,谁知唐珞辰竟然就顺势往后一仰,完全把后脑勺靠在了她的身上。      “你、你又搞什么鬼?!”      唐珞辰声音懒懒的,却再无以前的悠然自得,听不出一丝玩乐的情绪。   慵懒的表情,传达的却只是苍白的死寂。   “没什么,站久了,有点儿累。”      “你给我站好!我可…”      “珞辰,你站好。”   这时,复逸忽然开口,直直地看着依旧倚靠在青姝身上的唐珞辰,道:“让她扶你回屋包扎伤口。”      “复大哥,我不是说了不用管我了么,早死早超生。”唐珞辰说着,斜眼瞥了瞥一脸惊异的青姝,“也省得活着浪费人家药材。”      复逸剑眉微皱,不再说什么,看了青姝一眼,竟然转身直朝水弱鱼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的孩子在此恭候大家的支持~~~ ☆、第四十一章 轮生 作者有话要说:龙年将至 衷心希望各位新年好运~~~事事如愿~~   青姝一时弄不明白复逸的意图,以为他要杀水弱鱼。   心里紧张她主人的安危,正想大叫住手,却被倚在身上的唐珞辰抢先了。      “……真是…好死不死地又当了回人质,唐珞辰,你就不敢干点儿有出息的事儿吗!”说着,唐珞辰直了直身,道,“行了行了,松手吧,你要挟成功了还抓着我干什么?”      青姝闻言又看了看复逸,他果然没有下杀手。      复逸扶起水弱鱼为她渡了几层真气,没过一会儿,水弱鱼就醒了过来。   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复逸,微有一愣,接而就笑了,这还是唐珞辰第一次看见水弱鱼笑。      “咳咳……多年不见,你性子还是这么急,就不能容我说完遗言?”      复逸站起身,多看一刻都嫌害眼似的。   “你能有什么遗言,还想再骗我一次?”      “相识至今,我只骗过你一次。除此之外的每一个字,我既说给你听,便是真的。”   水弱鱼擦了唇边的血迹,面色诚恳而平静。   “我会回来找你,就没想再活下去。”      青姝此刻已经放下唐珞辰,跑了过来。   水弱鱼搭着她的手站起来,却拒绝吃她递到嘴边的丹药。      复逸瞥了一眼倚着门墙的唐珞辰,语气里带着韫怒。   “我不是叫你去给她包扎伤口吗?”      “方才已经在她伤口上撒了药,药溶血止,无需包扎。不过还要提醒复公子,此药止血有奇效却也是有毒的,公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只要能保护水弱鱼,卑鄙不卑鄙,青姝也不在乎。      唐珞辰远远地听着,胸中憋闷,真是窝囊得想死。      斜眼看了一圈儿,也没什么能一击毙命的利器可拿,连送自己去重新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复大哥,你是不是死也要杀她报仇?”唐珞辰提上些力气喊道。      复逸心里正烦得很,这种没意义的问题他实在没心情回答。   “你进屋躺着,其他的事不要管。”      唐珞辰捂着腰侧的伤口,一步两晃地住院子里走,嘴角带笑。   “复大哥别生气,本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却没想还是会惹麻烦。我啊……最讨厌成为别人的负担了,这辈子再也不…”      “…珞辰!”复逸一惊,身形如离弦之箭,朝着唐珞辰的方向就闪去。倏忽而至,长臂一揽,紧紧扣住了她,怒道,“你!……你就这么想死?!”      本欲往墙上一头撞个清静的唐珞辰失败了,愣愣地看着复逸,扯了一个笑脸,比哭还难看。   “……嗯,想。”      “……唐家的事我听说了,你既然还能活下来,就应该珍惜,我…”      “他死了。”      唐珞辰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相思相守,永世不离。复大哥你忘了么?”      复逸神色一滞,还没想好再说什么,唐珞辰却又开了口,呆呆的,像是出了神。   “啊…我现在又说这些干什么,都过了这么久,早就来不及了……他肯定不再等我了。”   现在,即便死了,也跟活着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你想死,却留仇人活着?”      仇人……   复逸的话让唐珞辰想起了不愿意再想起的人,想起了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恨我,就别死。      唐珞辰眸光渐冷,微微用力推开了复逸。   “复大哥去忙你的吧,我不会再寻死了。”      “可你也没打算好好地活。”水弱鱼一直静静地看着,此时过来插嘴,一语道破,“若能比仇人活得久,也算是报仇了?”      唐珞辰看了她一眼,竟忽然又笑了:“这主意不错,没想到我跟你还心灵相通了。”      水弱鱼不置可否,神色清冷。      复逸沉了口气,训道:“别说胡话了,回屋里去。”      “胡话?……除了死挺着比他们活得长久,现在的我还能做什么?你要我好好地活,那复大哥,你愿意帮忙吗?”      “这件事我不会帮你,你的仇,要你自己来报。”   复逸语气肯定,无视唐珞辰眸中浮过的,若有似无的期翼。      “…我自己……”唐珞辰动了动唇,只这样说。   你当我不想报仇吗?当初拼了命地活下来,现在,却毫无意义了。      水弱鱼忽然上前拉起唐珞辰的手,探出手指为她把脉。   复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阻止。      “内伤虽重,脉络却还有救,可用。”      唐珞辰抬眼,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可用什么?”      “轮生。”      “水弱鱼,你闭嘴!”   水弱鱼瞥了一眼复逸,一丝惧意也没有。   “她现在的境况不是和你当年很像么,有什么不可以?”      “教我。”   “你不能学!”复逸吼了唐珞辰一句,虽是压低了声音,却也听得出其中怒意。      “那大哥你要‘我自己’如何去报仇?!”唐珞辰的心情非常糟,也控制不住提高了声音。   势单力薄,孤立无缓,自己的无能让她恨得想把自己撕烂!      复逸静默地迎着唐珞辰的怒视,两个人几乎有着相同的经历,她现在的感受,复逸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简直感同身受。   可是,他们毕竟是不同的。      “你根本不知道‘轮生’是什么。”   “是让大哥你入魔的东西,对吧。”   “…对,可于我是入魔,于你,就是死!”      复逸一把抓住唐珞辰的手腕,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习至‘轮生’十式还活着的人。   唐珞辰不明所以,正想开口发问,眼前竟忽然一暗,不稍片刻却又明亮起来,白花花的,像所有的东西都在发光。耳根处轰鸣声骤起,脑袋里像被人塞了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膨胀起来。      “嗯…!”   唐珞辰咬着下唇,用另一只手去捂头。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胸中一阵恶心,却连半口血都吐不出来。   “……复…复大哥!…”      “这只是轮生的第一式,方才我只用了三分力,你就受不了,还要学吗?”   复逸终于收力,转而抚向唐珞辰的背心,纯正温润的内力缓缓进入唐珞辰受损的经脉。      唐珞辰感觉就好像是从泥沼沙流中扒了出来,终于换了一大口新生的空气。      “先把伤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复逸扶着唐珞辰往屋里走,然后让她好好躺着。   唐珞辰不反抗,也不说话,顺从地在床上躺下。      复逸看得出她眼中的荒芜,于心不忍,耐心道:“珞辰,你不要这样。等身体好了,我教你剑法,一样也能报仇,别钻牛角尖。”      唐珞辰无神的眸子动了动,看向复逸,这时候水弱鱼也过来了。   “你现在给她希望,将来又让她失望,那还不如现在就让她死,反而更快乐些。”      复逸眉心一紧:“我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你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出去!”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我方才给她把脉,她根本就没有中毒。”水弱鱼眉目间透着骨子里的冷傲,“复逸,我告诉你,你要杀我,我眼都不会眨一下!这么多年,你心里骂我是缩头乌龟,害死了人就只会逃。对,我是逃了,可我那是为了你而逃!”      “滚!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找到了控制‘轮生’的方法。”      复逸的脸色似乎瞬间白了一层,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相信她,绝对不能!      “当年你忽然失踪,再出现时已经习了‘轮生’,那时我便知道你是要报仇。我对你儿子见死不救,就等同于杀了他,你的仇人里一定也包括我。”      水弱鱼瞥见复逸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微有一顿,接着道:“当初决定骗你,就料定会有这一天,我本想就在这儿等你。可是你却偏偏练了‘轮生’,所以我逃了。因为我不能让你死,疯也不行。你,必须好好的,一如初识那样。”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复逸猛然站起,怒杀之气顿生。      水弱鱼直视着他,凤眸中掠过一丝波动。   “因为我爱上你了,你可以不爱我,却也不可以爱别人,既便是你和其他女人的孩子也不行。”      真是个该死的女人。   唐珞辰忍不住厌恶起来,因为水弱鱼的这种理论,让她想起了同样该死的,另一个女人。      “……你早就该死了!”   复逸掐住水弱鱼的脖子,深眸凌厉。他现在意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要杀谁。不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应该为自己所爱的人偿命!      青姝受命不许进屋,看到水弱鱼危在旦夕忍不住向前一冲。可前脚刚迈过门槛,身子却又生生顿住了。她是水弱鱼养大的,她不能违命。   紧紧盯着屋里完全不准备反抗的水弱鱼,青姝摸出一个小瓶。水弱鱼只说不许她进屋,可没说不许她陪葬。如果水弱鱼真的死了,她马上就跟着服毒自尽。      “我确实……早该死了。”水弱鱼面色发白,神情却仍是清冷平静,“既不能…不能在你手中生,那便在你手中死。还有,记得去书桌上看一下……你动手吧。”      唐珞辰撑起身,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桌,上面有一个长方木盒,下面好像压了几张纸。   想想应该是她提前写下的,控制‘轮生’的方法。      轮生,上下十二式,一式生,一式死,六道轮回。   生式,能助你的内力一日千里,死式,却又让你受尽反噬之苦。   任何一式,撑不过,便是死。      当年复逸随军深入西域平叛,几次大战下来终于覆灭异教叛党。在异教总坛里搜出了这本名为‘轮生’的内功心法,朝廷要它无用,索性赐给了复逸。      只是没想到,世事变化,几番巧合下来。   它,却变成了唐珞辰所有的希望。    ☆、第四十二章 出发   “所以……你最后还是习了那套心法?”白逍问得有些小心。      唐珞辰点头,淡淡地道:“要学灵玉山庄的内功心法,必须是在还未习武之前,由庄中长老为其打通经脉才能修习。如果是我,那就必须自废武功,再从头来过了。若没有心法相辅,只学剑法,不过是徒有其势,没什么用的。”      “也就是说,辰儿你能修习成功,是因为有那位水神医的帮忙了。而复大侠最终没有杀她,也是因为她帮了你?”      “确实是靠水前辈,才能保我不死不疯。但我本身基础不济,若不是复大哥从旁协助,五年时间,我怕是连第二式也突破不了就要疯掉了。至于复大哥不杀水前辈的原因……我想,也未必全是因为我。明知道成功之日,便是回中原受死之时,可水前辈却不曾有丝毫犹豫。这么多年的搜寻被她轻描淡写,可复大哥也是去过西域的人,又怎会不知其中艰辛?”      你生,我死,便值了。      唐老爷紧紧地握着唐珞辰的手,好像生怕她又会忽然消失了似的。   “她轻描淡写,你又何尝不是?辰儿……这五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唐珞辰平静地笑道:“和你们相比,我受的根本算不上是苦。而且,爹应该为女儿身边有这么多贵人相助,感到高兴才是。”      “不论怎样,现在我们还能一家人坐在这儿,就很好了,其他的都让他过去吧。”   顾简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感觉出了唐珞辰对‘轮生’还有所隐瞒。      比如,既然性命无忧,为何五年来都不曾找过我们?   就算要留在洛阳练功报仇,找人传个消息过来,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总在情理之中吧?   但唐珞辰既然不想说,顾简就不会问。      “一会儿我去把依依也请来,我们好好吃顿团圆饭。老爷子盼这天,也盼了很久了吧。”      “好,顾先生肯定想不到,我现在的厨艺可是能让大愚都叫我师傅的。在竹隐谷的五年里,闲来无事,跟着青姝学了不少东西。待会儿烧几道拿手好菜,一定会让你们刮目相看。”      唐珞辰的样子看着好像真的很开心,转头看看百逍:“行之,顾先生去叫依依,你就陪我去街上买些食材吧。”      五年来的悲伤,失望,甚至最后的绝望,现在竟忽然变作一家团聚的和谐喜悦。   顾简和唐珞辰的自然平静,反倒显得被这悲喜剧变搅得心律不定的白逍有些奇怪了。      看着对自己微笑的唐珞辰,白逍愣了愣,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么?      “…好,我陪你去。”      “嗯,对了,怎么不见文静?”唐珞辰问道。      “顾先生不想让她留在这儿陪我们等一辈子,便劝她回老家了。上次来信说,好像到年底她的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这算是五年来唯一可以称之为喜事的事,唐老爷子往日待手下的人很好,现在说起来,自是很欣慰的。      唐珞辰安静地听着,眸光柔和:“真是个好消息…不过可惜啊,她就没这个口福了。”      杭州城内,繁华如旧。      白逍拎着一条刚买的大鱼,和唐珞辰并肩走着,谈起了往日的点滴。   白逍本不想谈起这些,甚至是有些刻意地区回避,害怕往事伤心。但话题却是由唐珞辰挑起的,当他们路过早已翻修一新远黛楼时。      远黛楼,曾经的柳黛楼。      “方才也忘了问,如今这些唐家原本的店铺都没了,你们的吃穿用度是如何而来,是依依帮忙的吗?”唐珞辰这样问时,神色并无多少变化。      白逍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唐珞辰重新出现,回到他们身边的场景。   只是没想到,五年前那个容不得别人说唐家半个不好的她,现在竟然……      唐珞辰见白逍神色有恙,不禁有些担心:“行之?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事也没有。”白逍勉强笑了笑,接着唐珞辰之前的问题答道,“并不是依依帮的忙,我那时也很奇怪平日的支出都是哪儿来的,从京城搬回杭州后问起来才知道,原来早在…早在你和……秦羡成亲后开始,顾先生就暗中转移了唐家近三分之一的财产。这件事也是他跟唐老爷那日谈过后,老爷同意了的,只不过那时顾先生并没有告诉你。”      白逍说完悄悄瞟了瞟唐珞辰,如果可以,他真是不想再提起秦羡这个名字。      唐珞辰却直接转过脸来正对着白逍,让他不用偷看,好像还轻轻笑了一下。   “没事的,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看来,我真是又欠了顾先生一笔账,当初他为我深思至此,我却糊里糊涂地连累了你们所有的人。”      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白逍抿着唇,要说错,唐珞辰确实有错,可是……又怎么能全怪她。      “行之,你爱吃甜的吗?”      “啊…?”      唐珞辰忽然这么问,白逍又犯傻了。      唐珞辰看看白逍,自己欠顾简的多,欠白逍的又何尝还得清?   “…行之,真的对不起,当初要不是我死缠烂打把你骗进府,你也不会被拖进这趟浑水。你不曾骂过我,还总是处处小心,怕我难过。而我……却连你平日最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白逍微微一愣,天生的娃娃脸上显出几分少有的严肃。   “……珞辰,回答你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方才路过唐家以前的产业时,为什么你会那么平静?当然,我不是说希望看到你像以前一样,什么也不管,冲进去就要把那店给砸了。有些东西,你能放下固然很好。但…我是说,你怎么会一下子就变得……”      白逍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能不轻不重地点明他心中所想。      唐珞辰停下脚步,语气平和,却带着一分凌冽的认真。   “那些只是细枝末节,追究下去也毫无意义,但我不去理会不代表我会原谅所有的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唐珞辰微微点头,示意白逍继续问。      自唐珞辰回来,白逍就想问了,只是顾简似乎一直不在意这件事,他也就没好意问。   现在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再不问,等日后唐珞辰走了,唯恐成了遗憾。      “你这次回来,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和顾先生改了称呼?”      唐珞辰微有一愣,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想想,自己这样称呼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原来,自己还是太在意。      “顾先生暂且不说,于我……你是觉得不想再连累我,所以想和我撇清关系,是吗?”      “啊…不、不是的!我…”      “珞辰,你以前曾问过我恨不恨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么?”   白逍打断唐珞辰,澄澈的眼眸中似乎倒映着当年那有些荒唐,却无比认真的一幕。   “我想让你知道,当初我是怎样回答你的,现在就还是怎样。我并非唐家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短,京城通缉的名单中其实并没有我,可我依然想选择留下来……但是……如果这并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我可以走。”      心口一紧,唐珞辰几乎不敢再和白逍对视。   行之……你可知,如此,我只会觉得更加对不起你。      唐珞辰垂了下眼眸,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和粗心。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这样做,就算他知道也铁定不会开心,说不定还会狠狠地骂自己一顿呢。      白逍看不出唐珞辰在想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少顷,唐珞辰伸手指着左手边的小摊位。   “现在问,应该还不算太迟吧?”      “啊?”      “我想做拔丝莲藕,那会很甜,你会喜欢吃吗……小白?”      “……嗯!”   白逍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侧脸的小酒窝浅浅的,是藏不住的笑意:“我,喜欢吃甜的。”      采购完毕,唐珞辰和白逍算是满载而归。      “珞辰!”   依依看见进门的二人,掩不住喜悦之情,跑了过来,一下就贴在了唐珞辰身上。   多年不见,依依少了一份少女的娇柔,倒是越发妩媚动人了。      唐珞辰由她贴着,往屋里走。   顾简帮白逍把食材放好,刚从厨房回来。      唐珞辰见到顾简,挽了挽袖口,说道。     “你们都不要帮忙,让我全程服务一次,特别是……小顾,你要好好在这儿坐着。”      顾简闻声抬眼,正对上唐珞辰,那双无比熟悉的大眼睛里,似乎多了一层温暖的光彩。   顾简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然后微笑。      唐珞辰出去准备午饭时,顾简递给白逍一杯茶。   “本以为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想明白,没想到行之你却先坐不住了。”      “啊?顾先生,那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白逍和顾简相处了这么久,默契自然是有的,马上就明白了顾简所指何事。      顾简摇头:“辰儿起初选择疏离,我想多半是因为席鸾。经历过这么多事,她该长大的。如果辰儿做出了选择,我便不会阻止,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      “顾先生这么说……好像是我对不起席鸾了。”      “怎么会呢,你可真笨!”依依看得明白,因为当初唐珞辰刚回来找她时,称呼顾简为顾先生也让她奇怪了一番,“如果不是她自己想明白,谁能强迫她改变?不管是无意地疏远,还是现在的醒悟,做什么决定,自有她的思虑,我倒觉得她更想个当家人了。不像以前,只以为勇敢,便是担当。”      七天后。      顾简帮唐珞辰准备了些简单的行李:“万事小心,条件允许的话,记得时常传信回来。”      “雍州虽远,一年的时间,总够我往返了。五月初九许是回不来,但来年除夕你们还是要等我,我们一起上山。”唐珞辰把行李固定在马背上,已经准备出发了。      白逍是舍不得的,问道:“不能再留些日子吗?年都还没有过完。”      “早去再能早回,放心吧,我所有的牵挂都在这里,一定会回来的。”      唐老爷近年身体差了,昨夜唐珞辰守在床边陪了一夜,今早唐老爷便没有出门相送。   离别的场面,多看无益。      “珞辰,我不管你现在练了什么绝世武功,变成了什么大侠,胸襟变得多么海纳百川。”依依拉着唐珞辰,一脸坚定,“但报仇的时候一定往狠里报!不是凌迟也得是分尸!记住了没?”      唐珞辰忍不住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变成大侠,还海纳百川了?”      依依把唐珞辰给满满地抱住,威胁道:“你要是敢再出事,就永远也别回来找我了!”      “嗯,我保证不敢。”      就这样挥别,策马上路。   唐珞辰一身轻装,一点儿没有要杀人放火的气势。      三年前,魏王被贬柳州,虽未开除皇籍,却沦为魏侯。又半年,气久生疾,病亡。   魏王是因为自立门户的镇西王被贬,顾简虽然没明说,但唐珞辰也猜得到。   这个“病亡”多半不是真的。      因为如今的镇西王,是秦羡。      秦王魏王相斗多年,既有机会,秦羡怎么会放魏王安享晚年。      镇西王府定西北雍州,连同长公主也一起去了。   魏王已死,唐珞辰的目标也就只剩下那两个人了。      秦羡,不知道你如今再见到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可算是写到要一雪前耻这段儿了~~~ ☆、第四十三章 换位狩猎   立春,黑水河西,王族猎场。      “启禀公主,仪式已准备妥当,请公主移驾。”属官拱手汇报。      镇西王回拒,便由长公主出面主持雍州一年一次的春祭。按惯例,她要亲赴猎场,举行完开典仪式,然后就等猎手们猎来祭典所需的野物,再正式开始春祭。      “以后只能称呼我为王妃,要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长公主没好气地横了属官一眼。      “是是是,王妃,下官记住了,请王妃移驾。”   其实于他,这才是第一次,哪来的“多少遍”?   不过,在这儿是个人都知道这位镇西王妃兼长公主,是个怎样不讲道理的女人。他一个小小属官,哪敢多言?      与此同时,唐珞辰也已经到了雍州地界。      地靠西北,雍州要比杭州寒冷许多。   唐珞辰伸手拢了拢大氅的领口,领边厚厚的兔绒蹭在脸上,暖暖的。离开杭州前,顾简把它拿出来时,唐珞辰确实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件大氅顾简还特意留着,柔软的棉锦外料,艳红如新。      “老伯,请问你知道镇西王府怎么走吗?”      街边卖馄饨的老大爷放下漏勺,看了看眼前这个牵白马,着红裳的姑娘。   “就在东宁街,前走左拐,直走就到了。姑娘年纪轻轻的,去王府做什么?”      “找人,谢谢老伯。”      “哎,小姑娘。”老伯又叫住唐珞辰,道,“今天立春,镇西王府受邀去主持春祭。早上我看见有好大一队人都去了猎场,你要是来找在王府当差的亲人,今天怕是找不到了。”      唐珞辰微微笑了笑:“是吗,那还要麻烦老伯,再为我指一次路了。”      “姑娘是要……?”      临近晌午,猎场祭坛。      祭祀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属官和众猎手分列左右,婢女们围着祭坛站了一圈。   圆坛中央,长公主一身华贵拖地长裘,金银混丝,绣凤翔。      长公主这边接过祭司递来的兽耳玉杯,堪堪举至齐眉,就听背后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好像还有人叫喊的声音。长公主皱了下眉,祭祀才刚刚开始,全场肃穆安静,有人这样不知礼数地喧哗,成何体统。      放下酒杯,长公主微微侧身,厉声道:“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胆敢扰乱祭祀!”      为首的属官应声退去,带上几个侍卫就去了。      不一会儿,属官带来了刚才骑马奔来的人。看盔甲,应该是个侍卫长什么的,只是此时面色惊恐,连头盔都没戴。      那人见了长公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道:“启禀王妃,请让卫兵护送您回去吧!有…有一个刺客,正朝这边杀来,属下担心…”      “一个刺客?”   长公主轻挑了下眉,打断了那人,语气着重在“一个”上面。      来人面色很难看,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一个人……”      长公主沉了口气,祭坛周围的气氛便就忽然变得很压抑,下面也没人敢吭声。      而后,长公主瞪了那侍卫一眼,狠狠地将玉杯摔在了地上。   “刺客一个,那本宫问你,侍卫有多少?!”      来人紧咬着牙,不敢回话。      “本宫问你话呢,聋了吗!”      “啊是!……是,属下…属下们挡不住她!”      “你!……一群饭桶!来人,给本宫拖出去斩了!”      坛外众人还没弄明白事情原委,但镇西王王妃发令了,也就只有遵命的份儿。   属官招来两个侍卫,架着那个人就要拖到远处正法。长公主弹了弹方才洒到衣边儿上的祭酒,叫了一个婢女过来,把碎了的杯子收拾干净。      “王…王妃!”      “又怎么了?!”   长公主恼怒地问了一句,再看,众人的目光却都被属官所指的方向吸引去了。      远处,看不太真切,似乎有一群侍卫正围着一个人,向这边移动。      侍卫们虽然把那个人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冲上去动手。   一片灰绿色盔甲中心,那艳红一点,倒是很显眼。      近了,长公主凝眉,想看清楚那个红衣人。      “保护王妃!”   属官的一声令下,把注意力太过集中的长公主还吓了一跳。      红衣人停下,她已经被里外三四圈儿人给包住了。新围过来的侍卫冲在前面,举着长缨阻止她再往前走。      而长公主此时也看清了,所以她现在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也是应该的。      “你…?唐珞辰?!”      唐珞辰抬眼看看站在祭坛中央,微微高出众人的长公主,并不回答。      她对着一脸凶神恶煞的侍卫们,语气平静,而且还带着一丝刺客不应该有的诚恳。   “外围的人,把你们的同伴拉开吧,我不想再重复方才已经跟你们说过的话了。”      外围的侍卫本是看守猎场大门的,闻言,一个个的脸色像抹了锅底灰。里围的人有好些都回过头去问他们是怎么回事,支支吾吾的,声音挺小,唐珞辰也听不清楚。      “你们还在愣什么?还不去抓刺客?!”      长公主回过神来,意识到,当初留唐珞辰自生自灭的结果是自生,心下多了一份蔑视。   自不量力!死一次不过瘾,又跑过来送死!      侍卫听令,握紧长缨就冲了过去,不过也有一些没有动,而是选择和外围的人一起,充当人墙。唐珞辰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她不恶毒,却也绝对没善良到苦口婆心的地步。   报这个仇会杀多少无甚关系的人,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劈手夺了一支长枪,顺势攻向身后的侍卫,将枪头深深地埋胸膛。在这个侍卫倒地之前,唐珞辰点地一跃,脚尖在枪柄上轻轻借力,旋身而起,徒手向前一挥。   空中,红色的大氅漫开如昙。   里层雪白的兔绒跟外层艳红的锦面相接翻飞,一红一白,清冽,却妖娆。      在唐珞辰落地之前,前方的侍卫已瘫倒了一大片。      长公主以为是她用了什么暗器,可仔细看地上的侍卫,虽然一个个表情很痛苦,却没有一个身上有伤口的。她不会武功,自然不知道有很多时候,杀人,并不需要看得见的武器,但现在她也没空儿想这个了。      “…艾武!你去!”长公主厉声道。      “是,末将定将那小贼的人头斩下来!”中将艾武应声领命。      这次出来带的侍卫并不多,但此刻护卫在祭坛台阶上的几个人,可不像这些侍卫这般无用。   唐珞辰,这次,本宫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侍卫们让出一条道,艾武抽出腰间佩剑,大声道:“现在束手就擒,我保你死个痛快。”      “多谢,不必了。”      唐珞辰静静地立在那儿,连一件兵器都没有。   其实唐珞辰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艾武听着甚觉得掉面子,往地上淬了一口,不再废话就猛冲了过来。      唐珞辰也不躲,艾武长剑破风,剑未到,剑气就已经撩起了唐珞辰耳侧的落发。      侧身错步,唐珞辰抬手,堪堪擦过剑身。手指顺势滑到了艾武的手腕处,两指轻弹。艾武吃痛一叫,手腕颤晃了一下便把长剑给扔了出去。与此同时,艾武眼角一瞥,看见唐珞辰的另一只手正攻向自己的后颈,只得弃剑徒手以搏。   艾武的动作还算灵敏,后颈刚被击了一下,就已经成功地跟唐珞辰拉开了距离。手腕到现在还忍不住地抽抖,这下让艾武不得不全身戒备,不敢再轻敌。      没想唐珞辰竟然会主动攻过来,艾武向后错了一小步做出守势。他比唐珞辰高出许多,在力气上兴许还有点儿可比性,但灵活性上,就只能等死了。   几招下来,艾武就撑不住了,腹部挨了半掌,艾武向后一踉跄,唐珞辰便探手在他胸口结结实实地又补了一下,直接送他去见佛祖。      此时,侍卫们仍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围过来,唐珞辰踏着艾武的肩头翻了出去,又回到了方才站的的地方。艾武的长剑还插在地上,唐珞辰把它握在手中。侍卫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调转头来,唐珞辰就长剑一扫,送他们去陪艾武。      而那些有幸躲过剑气的侍卫,手里虽还握着武器,却早没了冲上来的勇气。      太重,唐珞辰看了一眼手中的剑,随手扔了,然后看着前方的人。   “你们走吧。”      “我看你们谁敢走!”幸存下来的侍卫们还没动静,长公主就怒道,气势还是有的。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不能表现出害怕。      “你们,一起去!”   守在长公主身前的将领还有四个,其中一个低头道:“属下们都去杀敌,怕没有人近身护卫王妃殿下。”      “对方就一个人!本宫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你留下,你们三个,去!”      “你有这么多猎手,为什么不试试弓箭。”   唐珞辰边说边往祭坛这边走来。      她这么一说,长公主才想起来,乱箭射杀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就像,曾经她也用过这种方法来围杀唐珞辰。但现在被唐珞辰提醒,碍于面子,长公主咬了咬牙,没有下令。      三个持剑将领围过来,先前艾武的死,让他们谨慎许多,竟没有一个愿意首先进攻的。      “我的目标只有她一个,你们想要陪葬,还是想走。”   唐珞辰语气平静,和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现在还活着能听到的人,感觉一定和之前不同了。      唐珞辰这么问着,却没有停下脚步等他们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什么的,会很快消失的~~~ ☆、第四十四章 遇   忽然起风了,来自旷野的风吹得祭坛边的长旗剌剌作响。   却只让人觉得安静得诡异。      最终只有一个将领被唐珞辰斩断一条手臂后,不想重蹈已亡同伴的覆辙,选择了弃剑而逃。   他这一带头,剩下的属官婢女们也就都趁乱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公主的长裘上溅着那些护卫的血,瘫坐在地,退无可退。   略有些恍惚地扫了一眼四周,除了尸体,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叫了。      唐珞辰站在她面前,背光。      “你……你不要杀本宫…你不能杀我!”长公主往后挪了一下,紧靠着祭坛的围栏。      唐珞辰就这么看着她,微微低着头,不语,宛如神祗。      长公主脸色惨白,比她的衣衫还要白:“…我是公主,你不能杀我!…不能……一会儿,一会儿就会有人来的,会是整支军队,你…你就算再厉害,也是活不了的!”      唐珞辰蹲下来,吓得长公主浑身猛地一僵,但唐珞辰就只不过是蹲下来了而已。      “秦羡在哪儿。”   像是一个悄无声息的讽刺,同样一个问题,五年前还在公主府时,唐珞辰也这么问过。      “…他、他在府里没过来。你……你难道还要去杀他?!”      “难道?”   这真是个可笑的问题。      “……你现在收手,本宫保证绝对不追究你。”      唐珞辰的神色无甚变化,长公主只觉得是她不相信自己,加重了语气。   “本公主以皇室之名起誓,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不仅不追究,还会把唐家原来的产业尽数归还,良田,美宅,金银,甚至是爵位,你想要什么,我…!”      长公主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狰狞,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   这次,沾染在衣襟上的血,不再是别人的了。      “我用五年的时间,只换你们两个人的命。”唐珞辰起身,最后看了长公主一眼。      “这便是我想要的。”      走下祭坛,心想也许再过一会儿,真的会有一支军队来围剿自己。   唐珞辰牵了被拴在祭坛旁的马,就直奔镇西王府而去。      下一战,再也不多费口舌了。   谁挡路,谁就得死。不然,纠缠起来,年前就怕赶不回杭州了。席鸾除夕的第二个忌日,决不能再错过。      祭坛内,长公主靠着石栏,把死不瞑目诠释到了极致。      从猎场到镇西王府还有些路程,唐珞辰策马绕小路而回。      林中静谧,时不时有几只未南飞的鸟儿被急促的马蹄声惊起。   唐珞辰忽然勒马,□马儿一声长嘶,响彻在林间,显得有些突兀。      远远的,有一个人。      “猜你会走这条路,人少,也能更快到达王府。”   秦羡的声音携了内力,保证唐珞辰能听见。      “我来时便是走的这条路,没想那么多。”翻身下马,唐珞辰开始往他的方向走,一步一步,不急不缓。      “信,是不是你写的。”      秦羡略想了一下,毕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接着简单答道:“是。”      “那天你去公主府之前,见到过顾简。”      “见过。”      “是因为他求你,所以你才愿意救我,还是因为你本身不想杀我?”      “…二者都有。”      两人此时仍隔着些许距离,但对唐珞辰来说,已经是可攻击范围了。      唐珞辰停下步子,来雍州之前,顾简把当初他去公主府希望秦羡出手相救的事告诉了她。所以在杀秦羡之前,还有些事情,需要问清楚。      “你说你不想杀我,当初为什么还要骗我去洛阳?”      “你这么问我,代表你会相信我?”      “我只是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还是要杀我。”      “我为什么会不杀你?难道你不该死么。”      “彼时在杭州,是你先来惹我的。”      唐珞辰不禁眉心一蹙:“这么说还是我自己找死了?”      “…如果我说,当初在酒馆相遇我并不知道你就是唐珞辰,你会信吗?”      “……信你又如何,后来你知道了我是谁,你的计划还是一样在进行。”      秦羡抿着唇,微一顿:“我犹豫过。”      唐珞辰仍停在原地不过去,秦羡看了看她,却要主动过来。好像迈过来的每一步,都在一点一点地,填补一别五年的空白。      “不论你信还是不信,最开始我去杭州时,确实是要在计划成功后就杀了你。但是后来,便不想了。”      “…所以?”      多年不见,秦羡的样子无甚改变。可能是来了这雍州重镇,退了一层贵气,多了一份霸气。      “所以,你来秦王府找我,之后又被骗去洛阳遭到暗杀,这些我当时并不知道。”   秦羡止了步,两人相隔几米,他已经能把唐珞辰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在镇西王府初接到消息,说猎场来了刺客。   只一个人,一个女子。   秦羡便毫不犹豫地把来报的人杀了,暂时压制了所有的消息。长公主遇袭,在一片混乱的现场加一具女尸做“刺客”暂时来混淆视听,还是很容易办到的,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你不知道,那又如何?你犹豫过,又能怎么样?”唐珞辰眸光冰冷,好像秦羡一步一步拉近了的距离,实际上,只是让他们离得越来越远而已,“所有的这些并没有改变什么,我的家没了,我的家人还是死了!”      “有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觉得跟我解释这些就已经算是做够了弥补,已经足够让我不杀你了么?”      “那你…”      秦羡正欲开口,却见唐珞辰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浅色唇瓣微启,像是震惊过度。本就略显苍白的脸上,瞬间就褪尽了血色。      “你怎么…?珞辰……!”      话未说完,秦羡就不得不抬手遮挡。因为迎面打来的真气之风,若直接袭在脸上,定是要见血的。放下手再看,方才忽然发力,飞身而起的唐珞辰已踏着林间枝干,倏忽来开了大段距离。   秦羡凝目,恍惚看见小路尽头有一个人影闪过。      “……”   虽然只是一个浅淡的人影,但秦羡已经知道了是谁。      知道自己来这儿的人,只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一番 二少和秦美人的恩怨 还是下回再说吧~~ ☆、第四十五章 抉择    唐珞辰现在的轻功,除了复逸已经很难找到敌手了。所以,即便是弃马而追,也总能追到那个惊鸿一现就骑马逃开的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知道追到了哪里,唐珞辰飞身落在了马前,那个人也迅速勒马停了下来。      眼前,男子身材欣长,发如墨玉。      唐珞辰到现在还不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男子下马,也看着唐珞辰,眸光波动,一分温柔三分欣喜。      “……”   唐珞辰费了很大的力气张了张嘴,却又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难以发声。   此刻,她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舍得,长长的睫羽微微颤抖,只看着那个人。      “…席……”      男子微微笑着,对着唐珞辰伸出手,轻声道:“过来。”      这简直就是一句魔咒。      唐珞辰缓缓移动脚步,好像怕动作重了,会弄碎了这梦境。      看着缓缓靠近过来的唐珞辰,男子的另一只手忍不住微微一紧,只是手垂在他的风衣里,这个小动作唐珞辰看不到。男子抬起的手都快要碰触到唐珞辰的脸颊了,然后,他会把唐珞辰轻轻搂在怀里。      但是。      “……你是谁…?”      男子神色明显一僵,然后微微皱眉:“怎么,只才五年,就认不出我了?”      唐珞辰深深地沉了口气,稳住心神,语气肯定,道:“你并不是席鸾。”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许久,男子才沉声问道。      虽然唐珞辰对自己的判断很肯定,但当真听到对方承认,却还是忍不住觉得难受。比她每次梦到席鸾,然后醒来,还要难受。      “…你是席凤?”唐珞辰仔细看了看男子的脖颈,并无易容的痕迹。      席凤一愣,他和席鸾长得如此相像,常人根本无法分辨。更不要说是在情绪波动这么大,神智不稳的情况下了。最终,席凤动了动唇角,也许是在笑。      “对,真亏你能看出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如果你刚刚来到我怀里,你就会知道了。”说着,席凤把另一手伸了出来。      唐珞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匕首,神色坦然:“你要杀我?”      “你害死了他,我不该杀你吗?”   相隔两三步,只要唐珞辰不躲,席凤要把整把刀子都埋进她的心口,也是轻而易举的。      唐珞辰微微垂眸,对,自己是答应过顾简他们年前一定会回去。可是,谁又能想到席凤会出现在这里,会拿着匕首对着自己,会这么明确地想要自己偿命?   唇边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透着平静的无奈。   唐珞辰想,这辈子欠顾简,白逍还有老爹的,怕是永远都还不清了。      “确实该,若想要我的命的人是你,便再没有什么理由可狡辩了。”唐珞辰抬眸,正对着席凤,又交代了一句,“不过,还要麻烦你替我传封一信到杭州的尽欢楼,信上只说是你杀了我就行,他们不会追究的。”      本来知道消息后,席凤会跟到树林来,故意引起唐珞辰的注意,是打定主意到杀她的。   可是,别说是大活人了,长这么大,他连只兔子都没杀过。而现如今,如果唐珞辰会为自己辩解或是反抗还好,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腔杀意,换来却是对方的坦然接受,这倒让席凤忍不住有些犹豫。      “……我不杀你。”      “不传信也可以,你不必受此影响。”      席凤走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背对着唐珞辰。   “我不杀你,不是因为这个。我本想,如果你连我和我哥哥都无法区分,那你确实不配活在这世上,不配他为你而死。现在……罢了,你走吧。”      唐珞辰想了想,道:“好,等我杀了秦羡就会回杭州。我的命会一直留给你,你什么时候想要都可以。”      “你一定要杀他吗?”      席凤忽然这么一问,唐珞辰就意识到其中蹊跷,疑惑道:“你会出现在这儿,我就觉得奇怪。难道……你一直跟秦羡在一起?”      “也不是一直,当日我逃出魏王府后,先找了个地方躲着避下风头。躲了一段时间,我就动身去杭州,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席鸾。可还没到杭州,我就看见了一道张榜全国的告示……所以我就又回了京城。”      告示……唐珞辰微低着头,这件事,简直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席凤侧过身瞥了她一眼,又道:“后来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狠心在告示上写那句话?!我哥哥对你来说,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心口一紧,像受了结结实实的一击,唐珞辰几乎无言以对。      “……对不起……那他…他当时看完……有说什么吗?”      “那天你没去?……哼,你既有胆量写,倒没胆量去看了!”      唐珞辰以为这五年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坦然,但现在,她却不敢去看席凤。   “……是我对不起他。”      席凤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他什么也没有说。”   回想那日,如果不是被柳适拉着,席凤一定冲上去跟席鸾一起死了。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还会笑。”      唐珞辰的呼吸忽然有一些乱,乱的不受控制。   五年来,她已经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容易激动了。笑……他为什么还会笑。唐珞辰几乎都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一种容颜,每一个细节,每一抹神采都想像是刻在了心上。那画面,比任何亲眼看到的人,都还要清晰。      脑海深处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想起当初顾简说过的那句话。   席鸾他明白,他不会怪你。      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听到些响动,唐珞辰抬头,发现席凤已经重新骑在了马上。   “我也想过要报仇,可结果跟你一样。如果不是秦羡,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还有,当初想出夺取唐家财产计划的人是秦王妃,不是秦羡,他只是一开始在长公主和你之间,选择了后者。你回去找他吧,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到时候怎样抉择,也都是你的事。”      席凤说着掷出一物,又道:“如果事情都了结后,你还有命,就来这儿找我。”      唐珞辰展开席凤扔来的纸团儿,上面有一个地址。   再看看已策马离开的席凤,没想到原本要速战速决的报仇,又变得这么复杂。      唐珞辰没有返回林子去找秦羡,而是直接去了镇西王府。      天色微暗,长公主身亡的事已经传了出去,王府的守卫加强了好几倍。仔细看看,镇西王府的侍卫没多少,雍州官府的士兵倒是很多。      混着暮色,唐珞辰轻而易举地潜入了王府内院。主屋的灯亮着,门口却无守卫。唐珞辰站在暗处,竟有一些犹豫。      现在自己到底还来找他说什么?   就当是为了答谢席凤的那条命,饶他不死,直接回京城杀了秦王妃不是更好?      正想着,屋门人从里面被拉开了。   秦羡站在门口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就又进去了,坐在外厅不出来,也不关门。      唐珞辰大概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再犹豫。   别说是警卫了,院子里连一个下人都没有。他,是在等自己。      所以,唐珞辰进到屋里来的时候,秦羡一点儿也不惊讶,平静得像是打招呼。      “你来了。”    ☆、第四十六章 奈何   两人互视了一眼,竟都没有再说话。   庭院吹来的夜风牵连着烛光,无规则地摇曳,连映在地上的影子都显得虚幻起来。      “虽然计划是秦王妃提出的,但执行者是你。”沉默过后,唐珞辰作出了她的抉择。      “……所以?”      “我,并不会原谅你。”      秦羡一脸平静,似乎早就猜到了答案,淡淡地问道:“席凤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      “是,如果他当时没有出现,你应该已经死在林子里了。所以我来是要告诉你,仇,我记着。但你的命,我会留着。”      微微低眉,秦羡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用来掩饰那一瞬间,他神色间的变动。   “是么,那我救人还真是救值了。”      唐珞辰站在门口没有动,冷声道:“你应该猜得到,我不杀你,却会去杀另外一个人。”      秦羡起身,并没有多少惊讶:“那你也应该猜得到,我不可能不阻止。”      “你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      秦羡半是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眸光有些暗淡,可态度却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是我母亲。”      话说到这儿,谈无可谈。      唐珞辰转身,旁若无人地往外走。   秦羡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      秦羡攻过来的时候,唐珞辰连头都没回,抬手,轻松挡下了秦羡的攻势。两人都无兵器,所以交起手来,声响并不大。院中,竹林被唐珞辰的掌风震落了一地青叶。秦羡躲过唐珞辰凌厉的攻势,翻身跃至她的身后。      唐珞辰身体一轻,侧旋而起,在空中探手抓住了秦羡的手腕。   眉峰一紧,秦羡马上就察觉到了手腕处传来的骇人内力,仿佛瞬间就能腐皮蚀骨。来不及多想,顺手折了一支细竹,回身反划过去。唐珞辰见势松手,但是手背上还是被无形的气刃划了道口子。唐珞辰还未落地,秦羡就上前一步,以竹为剑,逼着唐珞辰在空中侧身躲避,导致她落地时脚下并不稳当。      既然今天非此一战,那好,就来算算,我们之间的恩怨吧!      唐珞辰不再犹豫,提起内力,用了复逸教她的步法,身形一闪而过,根本无法捕捉。   秦羡一招落空就感觉背后杀气来袭,显然已经没有时间回头了。秦羡向前放低身子的同时换手持竹,由下而上还击。唐珞辰这次没有躲,出乎意料地,竟伸手一把握住了细竹。      此时竹身注满内力,她这样握着,就跟直接去握一柄带着攻势的利剑没有多大区别。      秦羡不禁分神,剑势瞬间就弱了下来。   唐珞辰松手,顺势就攻向秦羡的咽喉。回过神来,秦羡脚下连踏,弃竹抬手去挡,一招打回唐珞辰的手,两人就已经拉开了距离。      秦羡会为对手的安危分神,可唐珞辰不会。   一刻不停地又飞身攻了过来,秦羡瞥了一眼身后的石栏,唐珞辰蓄势凶猛,这一招只可躲不可应。秦羡在石栏上借力飞至屋顶,唐珞辰紧随便至,须臾间,两人又过了十几招。纵是秦羡动作极快,尚能应对,但内力上却是远不及唐珞辰的。      很快,感觉到回手渐渐吃力,秦羡虚招一晃,便要飞离屋顶。要阻止唐珞辰,他必须找到一件武器。      脚下一撮,一片屋瓦就被唐珞辰踢了出去。   秦羡人在空中,只能挥手将其打飞。可下一瞬,唐珞辰就已经逼到近身,飞下来的时候腿上就已经蓄力,旋身一脚,毫不留情地击在了秦羡左肩。      秦羡受力,一下子撞在了花坛的石栏上。“轰”的一声,足有三指宽的石栏生生被秦羡从中撞断。一手撑地,秦羡忍不住咳出血来,夜色中,一地斑驳。      唐珞辰飞落下来,走近:“还要阻止我么。”      秦羡擦掉了唇边血迹,扶着石栏站起来,声音平静如前:“……你说呢?”      唐珞辰微微握紧双手,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纷乱的脚步声忽至,唐珞辰侧目,见一群持刀侍卫从左右两侧冲了出来,应该是被刚才的响声引过来的。心情正糟,你们还要过来送死。唐珞辰转身,就这么向着侍卫最多的地方走去。      “谁都不许动。”秦羡忽然命令道。      唐珞辰微微扭头,瞥见他从身旁的侍卫那里要了一柄剑。   “你们冲上来也是送死。”      知道秦羡还要继续,唐珞辰沉了口气,一丝决意浮上心头。   之前她都未曾用上全力。   但现在,她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静静调息,手上渐渐聚力,外衣无风自起,气场迫人。      两人斗下去的结果是注定了的。      唐珞辰不躲不动,秦羡的长剑袭来时,她只是抬手,恰好捏住剑身,动作轻巧的就像摘下一片树叶。注满内力的剑身应声而断,秦羡一惊,连忙侧身躲避。唐珞辰就随着他的步子欺身而至,挥手在秦羡肩头一敲,动作不快,却叫你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整条手臂顿时脱力,秦羡挥出另一只手把唐珞辰打开。唐珞辰的身形却忽然一低,俯身一掌正中秦羡左膝。      骨裂之声此刻显得特别刺耳。      秦羡脚下站不稳,唐珞辰却又不知何时捡了那节断刃在手,和秦羡一个错身,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银光,最后嵌入了秦羡的身体。      秦羡受伤至此,众人不再犹豫,纷纷冲了上来。   唐珞辰可没有心情跟他们耗,夺了件兵器,只挥手一击,破空之声所至之处,便在空中绽开了朵朵血色莲花,有些人,甚至连最后的惊呼都没来得及喊出来。      不知道最后院子里还剩有多少活人,唐珞辰飞出王府时,只在空中回头瞥了一眼秦羡。   那时,他靠着门柱,背后那道长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那一瞬间的四目相接,唐珞辰竟然不觉得秦羡有多痛苦。   秦羡看着她,动了动失了血色的唇,不过似乎只是个口型,唐珞辰什么也没有听见。      很多年后回想这最后一幕,唐珞辰会忍不住猜想,他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对不起?亦或是,真可惜。      雍州城外,南行二百里,这个不知名的河谷,静静地养育着几处村落。      唐珞辰沿着河边往山里进,冬雪初融,草长莺飞。   她会时不时地停下来,俯身看着河里的小鱼儿,两三条结着伴,无虑无忧。偶尔会遇到几个进山打猎的村民,虽不言语,他们却会对唐珞辰微笑。山脚下,路过那个小渔村时,还有几个在河边洗衣的妇人热情地跟唐珞辰打招呼,为她指路。      一切都让唐珞辰很舒服,好像静静地,就要跟这山这水融在一起了。      上到半山腰有一块宽敞的平地,往里走还能发现几处房屋,想来是有人隐居在此。席凤让自己找的地方,应该就在前面了吧。      终于看到了妇人们所说的那个土地公石像了,石像坐在一个小小的神龛里,旧旧的,神龛旁的贡品却很新鲜。往前走了几步,石像后面果然有条小路,唐珞辰顺着石头小路又往山上走了一段。没过一会儿,一座木屋就进入了唐珞辰的视线,走过去推开外围的竹栅栏。院子里没人,木屋的门却是半掩的。      既是席凤的住处,唐珞辰也没必要有什么顾忌。   正想直接上前推门,忽然就听到屋后有些响动,像是甩衣服的声音。唐珞辰往屋后走去,才发现后面还有个小一些的院子,前院是葡萄架,后院却是晾衣架。      有一个人影映在洁白的床单后面,唐珞辰走过去的时候,无意间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声响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只见他微微一顿,但并没有探出头来,又回身从木盆里拿了件袍子一样的东西在空中甩了甩。      唐珞辰站在被单的另一面,只觉得这些黑影很有皮影戏的感觉。   期间,偶尔有绕林的小风扬起被单的一角,唐珞辰一愣,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席鸾。      即便自己已经足够沉稳了,可每每看到席凤那张跟席鸾极为相似的脸,心湖还是会忍不住波动。唐珞辰恢复过来,正要开口唤席凤,声音都还没真的发出来,被单那边的人却抢先了一步。      “一直傻站在那儿做什么,今天我把能洗的东西都洗了,饭可要你来做,别说话不算话!”      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儿,不出意外的话,秦美人应该不会再出场了 虽然有点舍不得…… ☆、第四十七章 重生   听到这句话,唐珞辰不禁一愣,心下感叹,怎么连连声音都这么像。   再这么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辨别不清了。以防万一,以后还是少见席凤为好,不然……   等等!…席凤……是和别人一起住的吗?      这时,被单那边的人端起盆子,把里面剩余的水朝空地一泼,语气有些疑惑。   “你怎么不说话了?就这么不愿意做饭?”      唐珞辰开始下意识地抬手抚住心口,好让已经开始有些混乱的心律平复下来。不断地告诉自己,就算是其他人一起住的,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要慌,不要乱想。   这几年,经历过太多悲喜相接,她已经习惯不抱希望了,如此便不会失望。      “席凤,你天天让我这个长辈做饭,打扫卫生,就差没给你们俩带孩子了!你就这么好意思拿我当老妈子使唤啊?!”   男子说完,往一旁走开,好像是把木盆放在了井边。      那一刻,唐珞辰觉得所有的空气都被抽走了。      浑身僵硬的像沉睡了一百年没有动过,唐珞辰直直地看着微微浮动的被单,对面的影子时隐时现,至于自己现在是能思考还是不能思考,她都已经不知道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我告诉你,我这次绝对不……”   男子话语的尾音戛然而止,隐秘地无影无踪。在他掀开被单的一瞬间,时间就静止了。      难道是‘轮生’的反噬提前,我已经入魔了么?眼前的席鸾,真的是席鸾?   难道我已经想念到如此地步,大白天的也会做梦了么?那这个唐珞辰,真的是唐珞辰?      两人像见了天下第一怪一样瞪着对方,瞬间傻掉。      “你怎么没死啊?!”   千挑百选的,两个人沉默之后,竟然不约而同地都选了这样一句不怎么柔情似水的话。      不知道又相视沉默了多久,然后……是谁第一个开始笑的呢?      你怎么没有死,会这样问,说明问的人本身没有死,也不是幻觉。   证实了这一点,就够了。      “席鸾你个混蛋!这么多年,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怎么会知道你没死,你怎么不来找我呢?!”      “那是因为顾简说你死了!你让我去找鬼啊?”   “席凤还说你死了呢!唐家所有的人都被斩了,你让我去找谁?”      “……”   忽然开口的两个人又都忽然闭口了。看着对方,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往前一步,终于碰触到了席鸾的身体。   唐珞辰笑着,流泪。      有脚步声传来,两个人。   唐珞辰回头,一个是席凤,一个是不曾见过的青衫男子。      席凤把他这对儿哥哥嫂嫂的对话都听了,表情有点无奈,道:“唉,你们……这么幽美沉静的氛围,这么感人泪下的重逢,你们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儿么?”      闻言,唐珞辰抬头看看席鸾,席鸾也正好低头看她。哥哥搂着嫂嫂,嫂嫂倚着哥哥,这不就是最好的配合了么?   难道这世上,还能有比此时此刻,此人此景,更加美好的事情吗?      “席凤。”席鸾叫了一声。      “干什么?”      “饿了,做饭去。”      “……”      林间炊烟袅袅,随着山风渐渐涣散,带着一丝香气。   席鸾和唐珞辰靠在一起,坐在葡萄架下,话语不多,可是每一个字都仿佛要甜到心坎儿里。  即便不说话,两人幸福的表情也会让看见的人,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微笑。      席凤倚着门边,看看这对儿幸福得恨不得冒泡儿的人,唇边也微微弯起。再看看厨房里正忙着做午饭的柳适,笑意就更浓了。      几只小鸟落在院子里,竟也不怕人,一蹦一跳地不知道在瞎高兴什么。   席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挺好。      “他叫柳适,原京城左骑将军之子。后来被魏王陷害,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不能说话,被毒哑了。”饭桌上,席凤介绍道。      方才在院子里,席鸾已经告诉了唐珞辰一些有关这位青衫男子的事,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件倒不是他的身世,而是他现在的身份。   柳适跟席凤,他们在一起。      “所以,当初你们也是因为魏王结识的?”   唐珞辰问道,顺便给了对面的柳适一个微笑,表示自己对他的认同。      断袖么,横看竖看都很正常。      席凤道:“算是吧,与他结识,是因为他帮我逃出了魏王府。不过那个时候他家里并没有出事,他也没有被毒哑。”      “那后来呢?”      席凤瞥了瞥自己的哥嫂:“你们才刚重逢,不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么?怎么反倒对我和他的事更感兴趣了。”      唐珞辰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玉芙郡主,会心一笑,道:“谁先谁后都是一样的,我和他有的是时间,好不容易重新抓到了,绝对不会再让他跑掉。”      “不讲理的人什么时候都不讲理。”席鸾叹道,“当初可是你跑的比较欢好不好?”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席鸾摸摸唐珞辰的脑袋,半是威胁半是宠溺:“你再敢来一次,奈何桥上我也不会等你。”      席凤有点儿受不了这两个旁若无人的家伙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行了行了,两位先吃饭,有什么回屋再说。”      “好,不说我们就说你们。”      “大嫂对我的事还真是执着。”席凤无奈,“有什么可说的?两情相悦,就这么简单。”      “不关心小叔子的大嫂不是好大嫂,你就当给我讲个故事不行么?”      席凤正准备还嘴,身旁的柳适忽然拉住了他的手,然后不急不缓地在席凤手心上比划了几个字。席凤看了看柳适,柳适对他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继续安静地吃饭。      “怎么,夫君发话了?”唐珞辰问的理所应当。      席凤倒也不在夫君这两个字上计较,道:“他说告诉你也无妨。”      唐珞辰点头:“都是一家人,当然无妨了。用我的切身经验告诉你,听夫君的话有福报,席凤你就别掉我胃口了,听话,快说吧。”      席凤挑了下优雅的眉毛,再看席鸾那一脸别无他求的幸福样儿,心道,也许这“福报”其实已经送给他们这一家子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亲妈~~~ 小鸾儿终于回归了,撒花~~ ☆、第四十八章 与君悦 作者有话要说:席凤的小番外 大家有木有觉得很美好呀~~~   那天,席凤正准备趁着魏王在前厅会客的机会逃跑。   好不容易想办法甩开了看守他的婢女,行踪却还是被管家发现了。席凤跑进一处别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只觉得此处幽静,应该能藏身。      第一次跟柳适相遇,就是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公子…没事吧?”   雪白的披风下,柳适一袭青衫,淡如烟柳。      席凤一身湖蓝长袍,清雅如兰,只不过……此时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的样子,看着有些奇怪。   瞪着一脸善意的柳适,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人。      柳适的相貌并不是特别出众,起码不是席凤这样,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   但,你若真看到了柳适,却也无法轻易无视他。      “……没事。”   席凤不认得这个人,看他样子好像也不是魏王府的下人。      扫了一眼四周,这儿就他们两个人。   那时,除了席凤,魏王府里还有三个公子。虽然平时魏王对席凤的行踪多有限制,但那三个人席凤还是见过的。而面前这个人,相貌虽一般,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出奇地很舒服。      想到这儿,席凤不免有些怀疑,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新来的?”      柳适一直静静地站在那儿,任席凤把自己从头到脚给看了个遍。   可这边柳适还没回答,院外就穿来了一连串纷杂的脚步声。   席凤漂亮的眉毛瞬时就拧在了一起,如果自己再次被抓回去,还不知道魏王那个变态会怎么惩戒他!      “他们是来找你的?”柳适问道,声音也如他本人一样,好像散着淡淡的柳叶香。      席凤懒得理他,面色有些苍白,只能等着被抓。      “你过来。”柳适唤了一声。      席凤奇怪地看了看他,身体却不动,他哪可能这么轻易地区听一个陌生人的话。      柳适解□上的披风,走到几步外的石桌处,然后看着席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却莫名地让你想要去相信他:“你好像并不想被抓,藏到这下面吧。”      席凤看他把宽大的披风铺在石桌边缘,披风垂下来的部分正好成了遮挡物。   “…我不能藏在屋里么,为什么要听你的。”      柳适淡淡笑着,似有似无,也不恼怒:“那就随你。”      席凤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开始往屋里跑。   路过石桌时,席凤犹豫了。因为如果他的是管家,他就一定会进屋搜查。正发愁呢,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冲进了院子,席凤二话不说,猫着腰就钻到了桌下,也不知道是谁刚才信誓旦旦地说不往这下面藏的。      不过,他一钻进来便后悔了。披风只能挡住一面,如果管家绕到后面,自己能躲到哪儿?      “这是……柳公子?”管家的声音传过来,也是很奇怪,“您怎么会在这儿?”      管家竟然对他用“您”?!   席凤只能看见那位柳公子的腿,心下忐忑。看来他一定不是魏王新买的的男宠了……那自己刚才那样问他,他会不会记仇啊?      “王爷和家父聊得都是国家大事,我无官无爵闲人一个,就没必要在那儿滥竽充数了。闲逛到这里,觉得此处景致幽深,便忍不住进来看看。”      “原来如此,那……”管家四下看了看,“敢问公子有没有看见过什么人?”      “见过。”      席凤一惊,难道这个人要出卖他?!      “那人在哪儿?”      柳适似乎笑了一下,奇怪地反问:“就在我眼前啊。”      管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柳公子……小人是问,除了我和这些婢女,您可还见过其他人吗?”      “嗯…没有了。”      管家想了想,道:“公子不介意小人查看一下屋子里面吧?”      柳适往前挪了几步,正好把席凤完全挡住,即便管家过来检查屋子,也是看不到他的。   “官家是觉得我在说谎?”      “小的不敢,只是…难保有人在公子来之前就躲在屋子里去了。”      “是要抓小偷么?”      “不,是府里的……一个公子。”      魏王虽有妻妾,但同时也喜好男风,这全城的人都知道。柳适心下了然,线条优美的薄唇微微噙着一丝笑意,谦和道:“哦…那确实该仔细找一下了。这里是魏王府,我只是客人而已,管家要查哪里,不必问我。”      “多谢公子体谅。”管家言罢,带着人就进到这别院唯一的一间屋子里搜查去了。      柳适悠闲地在石桌旁坐下,等。      管家出来时,脸色不太好。柳适明知故问道:“怎么,没有人?”      “是,真不知道他藏到哪儿去了。”管家行了一礼,“不打扰公子了,告退。”      柳适点头,桌下的席凤也松了口气。      谁知管家走到院口时忽然停住了,看了看石桌上的披风,贼眉鼠眼的脸上掠过一丝疑色。      “管家还有话想说?”      “……公子…为何要将披风铺在桌上?”      “这个啊,方才在前厅喝茶时不小心打湿了,这儿正好有张桌子,就解下来晾一下。”      管家是个多疑的人,但碍于柳适的身份,又不好直接去检查。      柳适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面色上虽无怒意,但声音却明显不如方才友善:“管家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虽是客人,但在魏王府里,也不过是个外人。你信不过,也是应该的。”      管家一听赶忙道歉,他可不敢惹怒柳适。因为当时魏王正在极力拉拢柳将军,他要是把将军的独子给得罪了,导致两家合作不成,那他有几颗脑袋也不够赔。      “谢谢你帮我。”   管家走后,席凤从桌子下面钻出来,于情于礼都应该道谢吧。      柳适淡淡地笑了笑:“不必。”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毫不出彩的淡笑,竟让席凤看得有些神往。      “……你,你为什么不…”席凤说到这人儿,忽然顿住了。      柳适平静地看着他,带着些许疑色,声音很轻:“不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嘲笑我?鄙夷,厌恶,戏谑,任何本应该有的,为什么你都没有?   你明明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怎么会连一丝一毫嫌弃的神色都不曾出现过?!      席凤想问,却又不敢。      柳适眼睛的颜色很淡,不锐利,不深奥,只是让你很舒服。   只一眼,你就会相信这个人。      “……没什么。”席凤最终还是没有问。      柳适收起披风,竟也不好奇:“没事的话,在下就告辞了。”      席凤身体一僵,自己躲得过一时,若出不了魏王府,早晚还不是一样要被抓到?眉头一皱,上前几步抓住了柳适的手臂,孤注一掷。      “救我!”      席凤觉得柳适的淡色眼眸简直能把他看穿,心头一紧,缓缓松开了手。   潜意识里,他不想被柳适厌恶。      柳适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更何况席凤的身份实在有些特殊。   这个忙如果帮,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道理明白,不代表他就不会做。      “好。”   一个字的回答,完全出乎席凤的意料,他本来都已经放弃了。      后来,柳适就带着席凤飞出了魏王府。这救法儿,也是出乎席凤意料的简单直接。      往后数日,席凤一直住在柳适自己的家里,而不是将军府。      “为什么还没娶妻就出来自立门户了?”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住。”      “我发现了。”      柳适笑了笑:“是么,我心里的想法你也能看得出来?”      席凤也笑了笑,显然,是和淡薄如风的柳适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现在自由了,仿佛连呼吸的空气都与以往的不一样。整个人容光焕发,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顾盼生辉。      耀不可言。      “你怎么了?”席凤摆手,在柳适眼前晃了晃。      柳适仿佛才回过神来,仓促地侧过脸,掩饰了神色的变化:“没什么……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啊,这里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如果没有我,那就真的是你一个人了。”      “可是你最后,还是要离开的。”      席凤笑意稍减,他不可能就这样一直藏着:“…我必须去找我哥,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我还是想回杭州试试看。”      “可惜,等到春天,外面院子里的花都开了,你却也看不到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席凤其实是越发想要依赖柳适了。就像前几天席凤高烧不退,便有了心安理得的理由,来享受柳适的照顾。   细心,温暖,谦和,也很礼貌。      礼貌……   席凤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这种礼貌好像就是不言而喻的拒绝。      当时的席凤并不知道,柳适对他的礼貌,只是为了尊重。      听到柳适的话,像是忽然下了某个决心,席凤起身走到门口,望着院子。   “春风若有意,这花,便会提前开,季节的限制又算得了什么。”      柳适看着背对自己的席凤,修长的身形,满是寂落,还有……决然。   微微皱眉,柳适又怎么会不明白席凤话中深意?但,柳适从来都不会许没有十全把握的承诺。在回答席凤之前,他必须先让自己变得有资格回答。      柳适的沉默让席凤忍不住暗自握紧双手,眸光黯淡。      纵然,你不像世人那样看不起我,却也不能接受我么?      后来几日,柳适竟总是不在家。   直到那个雨天,席凤去开门,迎来的却是一个贵夫人。      傍晚,冬雨渐停,寒意袭身。   贵夫人走后,席凤就一直站在屋门口,像一尊玉砌的雕像。      柳适回来后,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席凤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你怎么了?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进屋去?”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席凤终于有所反应,看了看柳适。      “家里有些事,不过已经忙完了。你脸色为什么这么差,生病了么?”      “你觉得,我较之于女子,哪个更美?”      柳适微微一愣,没想到席凤会忽然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语气不禁变得有些严肃:“席凤,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问?”      席凤黑明的瞳眸似乎含了一汪微起波澜的湖水,口吻认真:“你,是不是早有婚约?”      “……”      柳适不知道席凤是怎么知道婚约这件事的,但既然席凤开口问他,他就会回答。   眉宇微沉,答道:“…是,很早就有了。”      “那你这几日…是去找她了?”席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柳适已经猜出了些端倪,沉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你先回答我!”      “对,我确实是去找她,可是…”      果然!   那个女人没有骗我。      席凤竟然笑了,眸光里带着比这冬雨还要透骨的寒意:“柳公子,当初为何要救我?”      “我不想看你过那样的生活,席凤,我去找她是因为…”      “如此恩德…”席凤不想听柳适再继续说下去,唇角弯着,丝缎般的长发在风中微扬。宛如夜色里的一只孤蝶,打碎了月光,“我实在是无以为报,除了……这身体。”      柳适深深地皱眉,压低了声音:“我不需要你这种回报。”      心里像埋进了一根刺,可席凤却还是在笑,带了一丝嘲意:“哦?……那边当我没说。不过是个玩物,公子既看不上,我也不会妄抬身价,污了公子的眼。”      “有些事我确实没有告诉你,但你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我懂!自知之明这种的东西…我很早就有了。令堂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不劳柳公子你再提醒我。”      我于你,终不过一时新鲜。      “……我母亲,并不能代表我。”      席凤冷冷地笑着:“其实你大可不必哄我,你想怎么玩儿,我都会配合。只是求公子不要觉得腻了,又把我送还给魏王爷就好。”      “席凤,不要再笑了。”      “这个容易,公子要是喜欢,要我哭给你看也未尝不可。”      柳适一直都是个把身边事物看得很淡的人,也很少对什么事过分严肃。但,如果他已经决定了要对什么事,对什么人认真,那谁也别想再让他动摇。      “你曾经说,春风若有意,花便会提前开。这话,还当不当真?”      “当真又如何?难道你堂堂将门之后,家中独子!……会放着娇妻美眷和大好前程不要,去跟一个下贱的男宠,一个只会取悦他人的玩物相守终生,永世不背吗?!”      柳适平静地注视着席凤,那抹淡如烟柳的笑意,一如当初。   温暖,淡然,却坚不可摧。      “我会。”      席凤僵住,他现在真是笑不出来了。      柳适让他直视着自   己,一字一句,像是要把话印在席凤心里。   “我柳适,会和你相守终生,永世不背。”      席凤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冬雨初停的小院子里,他和柳适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听这世上最美的人,说那句镂刻在他心里的,最美的话。    ☆、第四十九章 相思相守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不给面子地抽了好几天 真的不是我偷懒不更新! 亲们不要嫌弃我~~本人坑品绝对纯正!   静静地听席凤讲完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故事,简直美如月下蔷薇。      它拥有隐讳的绝世之美,只有真心,方能遇见。      唐珞辰看了看对面的柳适,忽然觉得某些方面,他和顾简很像,都是一样的温柔而坚定。      “冲动真不是件好事,你当时如果肯耐下心来听他解释,又怎么会被将军夫人挑拨离间?不过还好,你们没有因为误会而后悔一生。”      席凤扬眉,说得很理所应当:“我怎么知道他消失那么多天是要去取消婚约。”      “你当要取消一个世家婚约很容易啊?”席鸾插嘴道,“你应该学学我,有点儿耐心。柳适啊,我对你深表同情,你这么好一俊才,怎么就落到席凤这小子手里了?”      柳适听后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为席凤盛那碗鲢鱼汤,算是用行动回答了席鸾。      席凤嘴上这样说,又怎么可能不知其中困阻?   即便没有婚约的事,那将军府被抄之后的忍辱偷生,如果不是为了遵守与自己相守一世的承诺,清傲如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忍得下去?!      即便受尽侮辱和冤屈,柳适也会为了那个承诺,想尽办法地活下去。      “所以说,席凤,你真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以前的你哪儿舍得指挥别人干活儿?”席鸾给唐珞辰夹了口青菜,道,“现在,倒把好好一个将军之子训练成得力手下了。”      “我不仅饶了你的心上人,还让你们团聚,大哥,你不该数落我,应该感谢我才是。”      席鸾一听,放下筷子:“感谢?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为什么骗我说她死了?还有,谁让你去杀她了,万一那日她没认出你,真被你杀了怎么办?”      “当时只觉得为你不值。”席凤平静地道。      这么一句简短的话,已经足以回答席鸾所有的问题了。而且,也让席鸾无话可驳。      唐珞辰完全能明白席凤这么做的原因,心中只有愧疚,毫无怨言。   “之前种种都是我的错,若我是你,也一样会把自己的亲人藏起来。”      “你杀了秦羡了么?”席凤问道。      忽然又提到秦羡,唐珞辰不禁一顿,只觉得世事弄人。   “没有,我只是把他打伤了。”      “看来你是要去杀秦王妃。”      这个……      唐珞辰还没有决定好,因为她到现在才知道,席鸾的命,也是秦羡救的。      处斩那日,长公主用告示上那句话狠狠地嘲笑了席鸾后就下令行刑。   秦羡说像席鸾这种抄家之罪,会积怨很深,尤其是被人冤枉的,通常都是死不瞑目。你刚刚还要去羞辱他,如果对上他死后的眼睛,也许会惹上什么东西也不一定。秦羡当时语气轻松,好像在等着看好戏,而长公主却真的有些怕了。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吧。   她,显然是怕的那个。      于是在行刑前,席鸾被罩上了黑布头套,再后来,只要秦羡能说一些话让长公主分神,那么事先打点好的人就会帮忙了。   如果单只是想救一个人,那要在众人眼下偷梁换柱也不一件很难的事。      “你知道我要去杀秦羡,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这件事?”在唐珞辰看来,席凤似乎并不是那么想要秦羡死。      “我不是说了,要你们见了面,把该说的话都说完。怎么,他没有告诉你吗?”      秦羡为什么没有说席鸾这件事,唐珞辰无从得知,不过很庆幸,自己没有当真杀了他。      但其实,并不是秦羡没有说,而是唐珞辰没有听见。   早在唐珞辰还被困公主府时,秦羡就已经说过了。只不过当时唐珞辰内力刚刚恢复,耳朵罢工,听不见就直接把秦羡那句“席鸾并有死,等你逃进猎场西面的林子后,我安排的那些侍卫会带你去找他”,彻底当成了句废话,没有放在心上。      当初席鸾被秦羡派人救走后,一直藏身在城郊的一处民宅。当时他身上还满是在公主府时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根本无法自由行动,养伤也养了好一阵子。      后来,席凤却不可思议地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说唐珞辰已经被长公主杀死了。席鸾曾经一直想等伤好了就要回杭州,听到这个消息,便再也没有提过回杭州的事。唐珞辰的死对席鸾的打击不可言喻,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想,自己该不该去找顾简他们。      竟就这样一直错过。      秦羡没有想到,唐珞辰当初一失踪就失踪了五年。他和顾简都不知道唐珞辰和复逸竟然还有交情,自然是想不到还能有谁能救她。      那日在林子里,秦羡以为等席凤见了唐珞辰,就会告诉她席鸾在哪儿,所以在镇西王府见到唐珞辰时,也以为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她不杀自己,也只是因为自己救了席鸾。      秦羡被封为镇西王后,席凤觉得躲在雍州这个天高皇帝远,又是秦羡当地头蛇的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席凤便决定和柳适一起去雍州。   认定唐珞辰已死的席鸾,自然也跟着席凤他们一起离开了。      定居雍州期间,席凤和秦羡时不时地会有所接触。   席凤想知道所有有关唐珞辰的消息,只是,面对席鸾时,席凤却绝对不会提及此事。      他想让席鸾处在一个和唐珞辰一丁点儿关联都没有的环境下继续生活,让时间来磨灭一切。   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大哥而已。      “珞辰。”席鸾轻唤。      唐珞辰看向他,席鸾接着说:“算了吧,秦王妃是该死,但你如今已经杀了长公主,还伤了秦羡。这些事很快就会传到京城,你如果这个时候回去,太危险。”      “危险倒不是问题,这次在雍州我是杀了很多人,有些无所顾忌。但如果要潜回京城,我就会像个真正的刺客。只暗杀她一个人,没有人能抓到我。”      “可你还在犹豫,不是吗?”      唐珞辰眉头微蹙,想了写什么,道:“……不,我不会再犹豫了。秦羡做的,只能救他自己。唐家上百条人命,只长公主一个,可换不了。”      席鸾舒了一口气,不再劝什么。唐珞辰做怎样的决定都好,只要不再与自己分开。      “可我以前可没听大哥说过,你的武功有这么厉害。”席凤发现了其中蹊跷。      关于‘轮生’的事,唐珞辰还没有告诉席鸾。   唐珞辰侧头看看席鸾,心中微叹,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美中不足吧。      “这件事我会在路上慢慢告诉你。”唐珞辰对席鸾道,缓缓的,似乎会是个很长的故事。      席鸾不是没发现唐珞辰的武功突飞猛进得简直诡异,只是不着急,因为她总会告诉自己的。   不得不说,这五年里,席鸾耐性的增长,也是突飞猛进。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席凤问了一个问题,却是陈述的语气。      “你心里早就嫌弃我了吧?放心,我和你嫂子会早点儿走,省得破坏你们二人世界。”      席凤继续吃饭,一脸认同的表情。   柳适呢,竟然也不脸红,浅浅地笑着,好像这个回答甚得他的心意。      小河绕山流,小屋藏山居,绝对称不上人间仙境,却让屋里的两对儿鸳鸯,甘堕尘世。      相思相守,此刻,才算是应了愿。    ☆、第五十章 回京   马车里,唐珞辰临着出口而坐,拈了一块儿方才在镇上买的糕点伸在席鸾嘴边。      席鸾马车外赶车,一口就把糕点给消灭了,边吃边说。   “等到了京城要多买些…”      “五仁拔丝糕?”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你这舌头固执得很,一旦认定什么东西好吃就很难改口。纵世上糕点千千万,它还不是独爱这一种?”      席鸾一愣,看着唐珞辰笑了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有这么了解我?      “你进来歇一下吧,我来。”唐珞辰说着,伸手去拉缰绳,却被席鸾截断。      唐珞辰看看席鸾,看着他缓缓地抚过自己左手断指处的伤疤。   不语。      席鸾就这么握着唐珞辰的左手,什么也没有问,另一只手仍赶着车。   “你说‘轮生’会在十年后开始反噬,那时你会怎样?”      唐珞辰倚着席鸾:“我练至第五式,反噬期应该会持续五个月,一直到我内力全无。”      “你并没有说实话。”      “…我怎么没有说实话?这就是最终结果了。”      席鸾侧头瞅了唐珞辰一眼,唐珞辰便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对,五个月的时间是有点儿长,所以期间不可能不附带点儿其他效果。放心吧,我有复大哥和水前辈帮忙,一定能撑过去。”      “要我来猜,你的复大哥只能帮你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习速度,而那个水前辈只能保证你在修炼期间不死,并且最大限度地推迟反噬时限。你练的越深,反噬的后果就越严重。说到底,其实根本就没有能完全控制‘轮生’的方法。”      唐珞辰瞪着席鸾,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席鸾,你习武了?”      “没有,即便不懂武功,也能从别的地方猜出来。”      “……好吧,确实没有能让‘轮生’完全无害的方法。”唐珞辰叹气道。      “到现在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      知道瞒不住席鸾,唐珞辰索性就老实交代出来:“其实,水前辈找到的方法只适用于像复大哥那样,本身有足够的根基,能让‘轮生’攀附在他原本内力上生长的人。而像我这样半吊子人的去练,总有一天会因为无法喂饱‘轮生’而被其反噬。”      席鸾微微皱着眉,唐珞辰看着不舒服,恐吓道:“虽说反噬不可避免,不过能一直到现在都能保我不死不疯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这样否定水前辈这么多年努力的成果,小心被她知道,你就惨了。这个女人,不好惹。”      席鸾忍不住轻笑,认真道:“你也不好惹。”      “那是自然,目前来说,我真是可以笑傲江湖了。”      “那反噬的后果,到底是什么?”      唐珞辰故作严肃,道:“武功全失是肯定的,据水前辈推测,生式反噬会好一点,起码我没那么痛苦,只不过……应该会神志不清,类似于六亲不认的那种吧。”      席鸾配合地做出沉痛的样子,问道:“嗯,那死式呢?”      “顾名思义,除了死撑下去,别无他法,那可是个伤筋动骨的活儿。”      唐珞辰练到的第五式,是生式。      席鸾伸出一只手揽住她,单只是想像,席鸾也会为她已经挨过了两次死式而心疼。   “反噬的力道一定会比修习时更厉害吧?”      反正都要坦白了,唐珞辰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点头。      “修炼的时候会疼,反噬的时候加倍……我是不是该好好表扬一下你的勇敢呢?”      唐珞辰知道席鸾心里并不好过,半是无奈半是安慰地笑了笑,算是回答。      “这件事你没有告诉顾简?”      唐珞辰再次点头。      席鸾想了想,道:“我打赌,就算你不说,顾简也已经猜到了。”      “…等回了杭州,我还是主动跟他坦白吧。”      自从下决心要修习‘轮生’开始,唐珞辰就绝了与顾简他们取得联系的打算。   因为连水弱鱼都没有确定的把握,能保证唐珞辰一定不会中途翘辫子。      万一自己真的挺不过去,顾简,白逍,爹娘岂不是要再经受一次得而复失的打击?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不相见。      席鸾似乎叹了口气:“为了报仇,你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这话复大哥也说过。”      “你都不为顾简他们想想,现在加上我,如果你将来撑不过反噬,我们该怎么办?”      “……当初只以为你已经死了,此仇不报,长命百岁对我来说,只是折磨。”      席鸾的身体微微一僵,很快恢复过来,搂着唐珞辰的手臂,加了一分力道。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好像害怕会再次分开似的。      唐珞辰当初的打算就是报完仇,然后就永远跟顾简他们一起,用尽自己余剩的时间。   至于‘轮生’,能压制多久就压制多久,反噬的时候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就算撑不过去,因为反噬而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再怎么说,离反噬都还有十年的时间,对于彼时心如镜湖的唐珞辰来说,亦是足够的。      可是现在。   唐珞辰又重新非常恶俗地希望自己能活到老不死了。      她宁愿是自己亲手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送到天上去位列仙班,也不希望是换做他们其中的一个,独活到最后。      天气渐渐转暖,已入了夏。      温热的风拂过脸庞,带着林中独有的香气。阳光被或密或疏的枝叶打碎,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唐珞辰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继续靠在席鸾身上。      “复逸也习了‘轮生’,他的反噬期是什么时候?”席鸾挪了挪肩膀,好让她靠得更舒服。      “复大哥没有反噬期。”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把轮生十二式都习满了,外加水前辈的帮助,可以避免反噬。”      “你不要也试试?”      唐珞辰摇头:“没希望的,便是有大哥和水前辈的协助,我也撑不过去,我没那底子。”      席鸾拍拍唐珞辰的头:“没事没事,就算你武功全失,寿命骤减,又老又丑,满脸皱纹,口不能言,手不能提,目不能视,全身瘫痪,我也不会嫌弃你的。糟糠么,就是这样。”      “席鸾,我真想把你踢下去,看看咱俩谁是糟糠。”      重聚半月有余,两人就异常自然而然地过渡回了以前的状态。彼时如何,现在就如何。   只是,斗嘴在,生气无。      “你说复逸那么恨水弱鱼,虽然没杀她,不会真的接受她的帮助了吧?”      “没有,在复大哥眼里,水前辈就跟寻常的桌椅板凳没什么区别,看见了跟没看见一样。大哥既能在无外力帮助的情况下练至十式,必然是悟出了些许诀窍。加上后来有意无意地,我就跟他谈论一些我从水前辈那里知道的有关‘轮生’的东西,他就无师自通了。”      “你有这么一位大哥,就算以后变成普通人也能横行江湖了。”      “分你半拉,不横行也能斜行。”      席鸾抿唇一笑,感慨道:“贤妻如此大方,为夫甚是欣慰。”      后来,每当回想起当日在马车上的这段对话,唐珞辰都要骂席鸾是乌鸦嘴。      因为几年后,水弱鱼帮唐珞辰引渡‘轮生’时,异变突发。   自己的真气联合复逸的一起,在唐珞辰身体里起义造反,恨不得让唐珞辰全身痉挛。撕皮裂骨般的疼痛充斥于四肢百骸,唐珞辰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连听到的呼唤声也模糊,好像是空谷回音。      那时候,唐珞辰觉得自己一定是快要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有在哭,她听不清鸢儿的声音,听不清棠儿的叫喊。席鸾的,顾简的,白逍的,所有的声音都混在一起,不辨你我。   若真就那么混沌一片,功亏一篑地死了,唐珞辰定会恨得咬牙,化了鬼也要回来找席鸾这张乌鸦嘴算账。      到京城时,已是盛夏。      一路上,两个人这儿一磨蹭,那儿一蹉跎地,行程慢了不是一两天。路上经过许多城镇都发现了通缉唐珞辰的画像,但稍做掩饰的唐珞辰,还是轻轻松松地就和席鸾一起进城了。      原因是,那画像肯定是瞎子画的。      “现在看来,他还真是对你动情了呢。”席鸾总结道。      “所以我也没杀他啊,我们扯平了。”唐珞辰跳下车,去买街边那家小店的五仁拔丝糕。      “我怎么觉得这买卖是他亏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回去再把他接过来,大家还一起住?”      席鸾笑了:“你杀了他娘,再去接他一起住?”      唐珞辰付了钱,回过身:“因为是他亲娘,所以即便厌恶,也无可奈何。你怎么知道,我杀了秦王妃,对他来说不是一种解脱呢?”      “他明知道打不过你还要打,明知道你会来京城,却还在画像上做手脚,不让你被官府逮到。这么看来,你说的这种解脱,他也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吧。”      当晚,唐珞辰把席鸾送到南门外。   月满盈,明晃晃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等着,别睡着了啊。”      “早去早回,我还想快点儿回杭州,吓吓顾简跟白逍。”席鸾在唐珞辰额头上轻印一吻。      这次,唐珞辰不会再那么嚣张了。   一身暗紫色宽袍,既不碍手脚也不显眼。秦王府守备森严,里外全是巡逻的侍卫。天子脚丫子下面,杀不起来,唐珞辰在高处选定了侵入地点。下足无声,身如鬼魅,这么一闪而过,只有地上的微尘扬起,证明有人来过。      趁着两队侍卫交错而过,唐珞辰飞出两粒石子搞定门口的守卫。窜身进屋以手为刃,打晕了外厅守夜的婢女。进到内屋,走到床边,睡在上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以为是婢女,语气有些烦躁。      “我又没叫你们,进来做什么?”      “杀你。”唐珞辰极其简略地答了一句。      秦王妃一惊,猛然翻身坐起,张大了嘴巴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唐珞辰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一瞬间被封住穴位,动弹不得,言语不得的秦王妃。屋里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烛火时不时地会晃动一两下,散光打出唐珞辰的轮廓。      于秦王妃来说,就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时间有限,唐珞辰不再做任何拖泥带水的事,微微俯身,像是在秦王妃耳边轻语。   “恶有恶报,你不必这么惊讶。”      话音落,唐珞辰手里那把小刀也没入了她的心房,几乎是没有一点声响。      如果唐珞辰有那个时间问问秦王妃最后的愿望,那一定会是,再看一眼她的丈夫。   就像很多年前,那场宴会上,他那样看着自己,不顾所有人异样和鄙夷的眼光,说。      ‘浅岚,以后,你只能跳舞给我看’。      出了京城后,席鸾和唐珞辰就加快了车程,一路直奔杭州而去。      “咦?”唐珞辰似乎发现了什么。      席鸾回头看看唐珞辰,见她打开了马车里多出来的一个锦盒。      “是清山砚,你不是早就说要买给白逍了么。白天你去买小刀的时候,我买的。”      “席鸾,你的记性可真好。”      “好过你,我就知足了。”      再往后,又有许多通缉榜追发过来,但苦于实在没人看清了唐珞辰的摸样,只能根据被打晕的婢女那模糊得可以的描述来通缉唐珞辰,效果可想而知。   唐珞辰说自己以后不做商人了,倒可以当个业余杀手什么的,一本万利啊。      另一边,毫不知情的顾简和白逍才从山上回来没几天。   ……给席鸾扫墓。      院子里的梧桐树萌了新芽,还有一对儿小黄鸟在上面安了家。      呵呵,归巢的小鸟,又何止这两只呢。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快要完结了! 新文即将开坑,希望大家到时多多支持!! ☆、终章 在一起(一)   杭州城郊,宁静的小院儿门口,站着两个人。      敲门之前,唐珞辰拉住席鸾,语气认真:“你真的不做?”      “不做。”      “就这一次。”      “说了不做就不做,你省点儿力气吧。”      “席鸾,你说话不算话。”唐珞辰挤着眉头,很不高兴。      “顾简兴许没事,那白逍呢?你想吓死他么。”      “小白能有什么事?没事,大不了晕了,我会救他的。”      “不做。”      “你怎么能这样,我都想了一路了!”      “又不是我叫你想的。”席鸾甩甩袖子,“松开爪子。”      “不行!我是一家之主,你必须配合我!”      “哦?……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席鸾语气轻松,慢悠悠地问道。      唐珞辰盯着他看了几眼,最终还是很不情愿地松了爪子,闷声道:“……听你的呗。”      席鸾唇角含笑,拍拍唐珞辰的脑袋:“不错不错,恭喜你又向贤妻的目标迈进了一步。”      一切都源自在京城时,席鸾那句玩笑话,说是要吓吓顾简他们。      唐珞辰还就真上心了,一路上构思了许多席鸾的忽然复活吓人计划。可惜席鸾是听一个否定一个,特别是最后,连飞升成仙,亦或是修炼成妖的版本都出来了。      老大不小了,席鸾才不要穿一身白衣去玩儿这个。      敲门后,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了门闩抽动的声音,不知道来开门的人会是谁呢?      唐珞辰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      结果门开了,却直接把开门的人给吓得差点儿没后仰在地。      “爹!”      唐珞辰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唐老爷,表情复杂:“怎么…是老爹你啊……”      唐老爷看看唐珞辰,确定这个是真的。然后有一点迟疑地再去看席鸾,问得相当不确定。      “……辰儿,你有没有……看到席鸾啊?”      唐珞辰忍不住一笑,点头道:“看到了,爹,席鸾回来了,他也还活着。”      在被席鸾和唐珞辰一左一右扶着在屋里坐下后好久,唐老爷才缓过劲儿,高兴得跟过大寿似的。也不问席鸾为什么没死,只一直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怎么不实行你的吓人计划了?”席鸾在唐珞辰脸侧耳语。      “刚才但凡是换成另外一个人问我,我一定会回答说‘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说了不玩还玩。一会儿顾简他们回来了,不许胡闹。”      “你就会欺压弱小。”      然后,事实证明,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因为唐珞辰去开门,一下就迎回来了三个人。      依依上来就缠在了唐珞辰的手臂上,顾简轻轻抚了抚唐珞辰的头,表扬了一句“回来得真早,都赶在入冬之前了”。白逍呢,反正是很高兴,问这问那,类似于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唐珞辰再次下厨,一展她贤妻良母的风姿。留那一屋子人像挖到宝了一样围着席鸾,也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在厨房里听不真切。      但有人在笑,这就足够了。      院里梧桐树上那对儿带翅膀的小家伙,时不时地落在厨房前的花架上,唐珞辰跟它们对视,主观地认为它们也在笑。抬头,发现鸟窝里多了几只毛茸茸的小小家伙,然后花架上的小家伙就飞回去了。俯身在小小家伙头上蹭来蹭去,蹭得唐珞辰心里痒痒。      痒得她心下就打定了一个主意。      两年后。   西湖边,三月春风撩人相思意。   湖边空地,排排杨柳临水梳妆,无限风骚。长长的柳条有的垂在水里,有的刚刚触在水面,点出层层涟漪。      唐珞辰说,这真是个痴男怨女出行的好日子。      于是,不顾众人的一致反对,死抓着顾简给她做的纸鸢就要去放。      顾简席鸾的话也不顶用了,无奈,谁叫人家有那资本呢,所有人都得听她的。      再于是,习惯了一妇当关,三夫莫开的唐珞辰就很应题地“笑嗷”西湖了。先开始是笑,笑得多了,没注意脚下草地湿滑,那一跤摔得,不嗷都不行。      再再于是,唐鸢就出生了。      因为是在放纸鸢的时候摔出来的,所以唐珞辰就很贴心地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作为家里的新成员,唐老爷子对他这个外孙是疼的无法无天,昏天暗地。谁要是敢稍微欺负一下唐鸢,唐老爷一定会派唐珞辰一掌灭了你。      除了这件喜事,另外一件不得不说的就是……      唐鸢这个小东西,不负众望地继承了他这些父母们的所有优点。      “唐鸢!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过来,躲在哪儿没有任何意义!”唐珞辰气势凌人地吼道,然后瞪了一眼席鸾,“把你儿子给我踢过来。”      席鸾本来好好地在院子里鼓捣他的葡萄架,唐鸢忽然跑过来,死抓着自己就当挡箭牌。虽然不明白唐鸢又怎么惹着他那个还未武功全失的娘了,但通常情况下,席鸾是会站在儿子这边的。      “鸢儿又不是个球,怎么踢?”      “就是就是,二爹爹,还是你有学问,明事理。”      唐珞辰眯了一下眼,声音颇具威胁力:“唐鸢……最后一次机会,出来。”      唐鸢小小地向后挪了一步,做好准备,然后不屑地看了唐珞辰一眼。      “没文化,真可怕!”话没说完,唐鸢就撒丫子跑了。      唐珞辰冷眼看着,小屁孩儿,才学了几天轻功啊?就敢在你老娘面前班门弄斧!      席鸾目送这两个一大一小的人飞走,连气都懒得叹,继续整理和他一样淡定的葡萄藤。      意料之中,唐鸢一定会去找顾简这颗救星。      唐珞辰就这么环着双手,看唐鸢怎么辩解。      “大爹爹,你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什么意思。”      顾简摸摸唐鸢的小脑袋,微笑道:“这个我很早就教过你。”      “是啊,但是娘说,她就是这句诗的活例子。我实在是不能同意,所以她就一直把我追杀到大爹爹这儿了。大爹爹有空还是多教娘读点儿书吧,我都快没法儿跟她交流了。”      “嗯…那鸢儿你为什么不同意?”顾简大概已经猜到了唐珞辰会怎么解释这句诗。      “娘说,长得好看又优秀的女人,就会有很多男子想挣来做老婆,就像她一样。”      唐珞辰插嘴道:“小顾你说,我哪里说错了?小子,你也不照照镜子,没有我,你哪儿来的这小桃花儿脸?没有我,这方圆十里的小姑娘们,她们还会一个个有事没事就跟在你屁股后头偷看你?”      “我温雅超脱的气质是大爹爹给的,迷倒众生的相貌是二爹爹给的,返璞归真的可爱是小爹爹给的,关你什么事?”      “……”      连顾简都微微一愣,没想到唐鸢会毫不思索地作出如此总结。      “小顾,你让开。”唐珞辰不急不缓地放出一句话。      唐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道完蛋,话说多了,他老娘真怒了。      壮壮胆子,唐鸢抖声问道:“你……你要干嘛?”      “哼……”唐珞辰此刻笑得一定很邪恶,“还不是因为你生得实在是太完美了,要是留你长大,于尘世于众生,一定是个祸害。我,要为了人间和平,大义灭亲!”      然后,唐鸢仗着复逸亲授的步法,上蹿下跳地拼了小命逃开了。      等到白逍抱着才满月没多久的唐棠走过来时,唐珞辰早就追了过去,没人影儿了。顾简看见白逍,伸手,示意要抱抱这粉嘟嘟的小女儿。      “才做完月子就这样……真的没事吗?”白逍天生就个操心命。      “没事,就由着她吧。不是还有水神医在么,她向复逸承诺过不会让辰儿有事,你就放心吧。”顾简轻轻摇晃着臂弯中的小家伙,轻声道,“棠儿乖,长大后就不要再学武功了。”      彼时,唐鸢七岁,唐棠满月。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唐鸢和唐棠的亲爹到底是谁,试想亲要是有三位夫君,你能确定孩子是谁滴吗~~~ 合家欢乐最重要! 新坑赶稿中……同志们请多多关注帘下衾同学! ☆、终章 在一起(二)   当初,生下唐鸢没多久,唐珞辰就动身去了洛阳。      在月老祠,等复逸。      复逸既然说过他每年都会去,你就一定能等到他。然后,也不出所料地再次见到了水弱鱼。      那时水弱鱼和复逸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虽然仍是被拒千里之外,但起码,有时候复逸还会跟她说几句话。      “水前辈,我记得你说过,你可以推迟反噬,也可以把它提前。”      “你为什么要我把它提前?”      唐珞辰笑了笑:“因为我想尽量活得长久。”      水弱鱼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当初一别,再见到唐珞辰时她竟像重生了一般。   “看来你这个仇报得很成功,整个人都比以前有神采多了。”      “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水前辈若肯帮我,我就讲给你听,这交易不错吧?”      水弱鱼似乎轻笑了一声,依旧傲然如常,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复逸:“只要你一天还有他这个大哥,我就不能不帮你。你和我之间,从来都没有公平的交易。”      唐珞辰神情自若,没有要脸红的意思,又道:“前辈曾说过,若主动引导‘轮生’便能让它按照你能控制的速反噬。对身体的伤害程度会压到最小,生还的几率也更大。”      水弱鱼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那只是‘曾说过’了。”      这话一出,唐珞辰不免有些担心:“前辈是什么意思?”      “是病人就别问那么多,乖乖地跟我会谷就行了。”水弱鱼这么没情趣的冰女人,如今竟也学会了卖关子。      后来唐珞辰就在竹隐谷住了很久。      期间,顾简,席鸾,白逍一个接一个都有来看过她。   因为水弱鱼不喜欢有这么多“客人”,所以也都没留下来,看看就回去了。水弱鱼对医术的追求是无止境的,当初没能完全控制‘轮生’,让她很不服气。唐珞辰离开去报仇后,她一面跟着复逸,一面就继续想办法对付‘轮生’。      最后,也就还真让她找到了能把‘轮生’从身体里抽出来,同时又不威胁性命的办法。      神医么,就得干出点儿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儿,不然怎么突出她是神医呢?      唐珞辰是水弱鱼新发明的引渡之法的第一个实践者,复逸不放心,虽然水弱鱼已经指天誓地地做出了承诺。发话说,如果唐珞辰出事,她自己就第一个自杀陪葬。      有复逸这个无比强悍的大哥做后援,水弱鱼这个心比天高的神医亲自动手,唐珞辰其实是不太害怕的。      事实证明,强强联手,总是无敌的。      除了在引渡倒数第二个死式时,稍微费了些功夫,整体来说,堪称完美。      “只剩下最后的第一式了,为什么不等引渡完再走?”复逸问道。      一日饭后,复逸和唐珞辰在竹林中散步,唐珞辰却忽然说明日就要回杭州。      “第一式是生式,暂时留在身体里也无大碍的。唐鸢都快三岁了,我这个做娘的陪伴他的时间实在太少。再不回去,他要是已经不认我了,大哥,你能负起这个责任么?”      复逸见过小唐鸢几次,机灵可爱,他也很喜欢。      “好吧,这三年你也学了不少东西,想来要控制第一式应该不在话下。等小唐鸢再长大一些,就让他拜我为师好了。”      唐珞辰粲然一笑,仿佛雨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那是一定,这种只赚不赔的生意,小妹求之不得。”      只不过唐珞辰这一回去,就再也舍不得这幸福的小日子,不愿意离家了。   如此,一家老小,活蹦乱跳地在一起又过了七年。      鉴于唐鸢这死小子跟着复逸混得越来越嚣张,唐珞辰也越来越不情愿废去自己身体里,仅剩一式的‘轮生’了。心想,自己现在还有底子,死小子就这样了。老娘这要是变成普通人,他还不彻底篡权夺位?      可是‘轮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拖下去,定是要吃亏的。      唐鸢那时已经十岁,乖巧听话的唐棠也三岁了,总喜欢跟在她哥哥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      又是一年桃花开,前几年嫁做人妇的依依也终于有了属于她的小家伙。      “啧啧啧,不行不行。”唐珞辰瞅着依依怀里的小宝贝,一脸不待见,“和我们家鸢儿跟棠儿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嘛。”      “唐珞辰,我请你来喝满月酒,你就不能说点儿人话?”依依瞪她了一眼。      要说依依能不中途流产,顺利生下这小可爱,也实在不容易。      依依的丈夫是个极会逗女孩子开心的人,大依依七岁,名唤斐玥,做花草生意。所以,唐珞辰经常说他,怪不得长得跟个花妖似的。      说起来还是席鸾当的月老,因为斐玥就是紫叶的五哥。      这实在是一段很迂回的缘分,那年紫叶收到失去音信多年的席鸾的来信,二话不说就奔到了杭州。斐玥是紫叶家最有生意头脑的人,去过很多地方。正好顺路,就跟着紫叶一起来看看。      于是,摹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这样的桥段就在唐珞辰家欢腾上演了。      依依和斐玥相视良久,斐玥说依依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仙草。   唐珞辰说,那你就是依依一直在寻找的花盆儿。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依依都不在杭州。跟着斐玥走南闯北地做生意,顺便撒欢儿般的游山玩水。也许是依依之前玩弄了太多痴情美少年的感情,结果报应全应在她肚子上了。      几年时间,唐珞辰总是在接到依依说自己有喜了的信后。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收到斐玥的信,通知一声,可怜的依依又流产了。      也许真是满月酒那天说错了话,正跟依依闹着玩儿呢,唐珞辰就忽然止不住地涌上一口腥血,当时就不省人事了。      唐珞辰醒来时,是在马车上。      “小顾,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洛阳。”      “……其实没那么严重,我…”      “不要再任性了,已经过了七年,你早该把‘轮生’去除的。”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顾简亲自出马,唐珞辰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自己要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的命运了。      这时,唐鸢钻进马车,唐珞辰这才看见是席鸾在外面赶车。      “死小子你进来干什么,去换你二爹过来,别累着他了。”      “老娘,我还不到十一岁呢……”      “你不是天下无敌么,赶个马车能难倒你?”      唐鸢勾起嘴角,这一笑,颇有他老娘唐珞辰当年的风范:“天下无敌我可不敢,怎么说头上都还有我师父在呢。不过……以后会比你无敌,那是肯定的了。”      这句话真是正戳唐珞辰的痛点啊,没有武功自己还怎么收拾这小子?      “鸢儿。”顾简开口,不急不缓,带着恰到好处的提醒和训诫,“少说一句,你娘现在不舒服。”      “……明白。”      从懂事起,唐鸢就很听顾简的话,简直就是最听。      唐珞辰舒坦很多,倚在顾简怀里瞅着唐鸢笑,得意啊。      中途在客栈休息时,唐珞辰才知道,这次除了身体状况不允许长途跋涉的唐老爷在家留守,依依和斐玥也留在杭州照应以外,她们家算是全员出动了。      因为唐棠生病,所以白逍和她会晚出发了几天。      唐珞辰他们在客栈等了一天,白逍带着唐棠才赶上来跟他们汇合。      “棠儿的病全好了吗?”唐珞辰搂着小女儿,“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非要跟来。”      “你就放心吧,棠儿的病要是没好,光是老爷那关我都过不了,怎么可能来找你们呢?再说,我可经不住棠儿求,她非要来。”白逍这么心软的人,谁求他都经不住。      唐棠扬起小脸儿,白白嫩嫩的,活像个瓷娃娃:“娘,棠儿不想跟你分开!”      唐珞辰笑开了花,美美地亲了一下自己的小女儿:“棠儿真乖!比‘某人’可强多了。”      这个某人就在一旁剥桔子,不屑之。      “小爹,给,可甜了。”      白逍接过唐鸢剥好的桔子,无奈地笑了笑。      到了洛阳,水弱鱼的竹屋是被住的满满的。要不是看在复逸的面子上,我们的神医大人必定是要当场飞针逐客的。      也许是拖得太久了,本来引渡区区第一式,还是个生式,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谁知道会在最后关头突发异变,差点儿没要了唐珞辰的小命。      唐珞辰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当年席鸾的“糟糠论”,席鸾也不跟她一般见识。      好不容易保住小命的唐珞辰,一口气昏睡了三天两夜。醒了都一下午了,还觉的脑袋发沉。      “喂,席鸾。”      席鸾守在床边:“怎么了。”      “我……为什么不太记得前一段时间的事了?”      “应该是狱茎草的效果,水神医说它会影响人的记忆。”      “我是靠那种药才活过来的?”      “它不是药,是一种毒。”      唐珞辰看了看周围,复逸回莫忧的老房子那儿去给他妻子扫墓,水弱鱼自然也跟去了。顾简和白逍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洛阳城里看花灯,要晚些时候才回来。青姝呢,外出采药,明天都不一定会回来。      “这儿没别人,席鸾,你说实话,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水神医下诊断的时候,你是醒着的啊。”      唐珞辰似乎努力想了想,但还是记不起来,看着席鸾摇摇头。        “我到底怎么了?”      席鸾神色忽然有一些黯淡,沉声道:“我只能说……不太好,所剩寿命可能…。”      席鸾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唐珞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地笑了笑:“算了,我现在已经幸福得让人嫉妒了。做人不能那么贪心,少活几年就少活几年吧。”      “你当时经脉具断,要救你就只有用狱茎草,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猜…要解这种‘置之死地’的毒,一定是用了水前辈能解百毒的血。”      席鸾点头:“你确实喝了不少。”      “碰上我这么个麻烦的病人,水前辈肯定早就不耐烦了。”唐珞辰伸出手抱住席鸾,往怀里蹭了蹭,“席鸾,不管怎样,反正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还有什么愿望是我能帮你实现的么?”      “有。”      “说吧,为妻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记得当初去西南时,你对紫叶叫我‘席哥哥’相当不满,可是我听得却是很舒心。”      “你是想让我也那样叫你?”      “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我当然不愿意了!”唐珞辰直起身子,两只手搭在席鸾的肩膀上,神色坚决,“我是你老婆,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呢!”      席鸾轻轻挑了一下漂亮的眉毛,等她继续说下去。      唐珞辰笑着,因为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一些苍白,此刻看着就像一小把初开的茉莉。      唐珞辰俯身,贴在席鸾耳边,声音轻柔,真诚,又着点儿小性感。      “鸾哥哥。”      席鸾抬手搂住唐珞辰,唐珞辰轻轻笑出声,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席鸾。      “鸾哥哥,鸾哥哥,鸾哥哥!……我们……下辈子也要在一起好不好?”      席鸾微有一愣,好笑道:“怎么叫得好好的就带上哭音了?”      唐珞辰不肯让席鸾看自己的脸,仍趴在他肩上,紧紧地抱住他:“我们……我们所有人,都约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要在一起好不好?”      “……好,不论你在哪儿,我们都会找到你。”      唐珞辰在席鸾的侧脸上亲了一下:“盖上章了就是我的了!鸾哥哥,你可后悔不得。”      晚上,顾简他们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唐珞辰非常慈母地亲自哄小家伙睡觉,唐棠自然是很开心,唐鸢就接受不了了,一直怀疑唐珞辰是不是失忆失得太厉害,把脑子给失坏了。      回屋时,顾简和白逍都还没睡。唐珞辰给他们俩倒上水,温柔得让人喝不下水。      “咳…那个……”白逍决定先开口,“珞辰,你…没事儿吧?”      “小白,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啊?”      “虽然我确实比你大几个月,不过没关系的,你要是想要我叫你哥哥也可以。”      白逍迷茫了。      “辰儿,你到底想说什么?”连顾简都觉得奇怪。      唐珞辰认真地看看顾简,再看看白逍,微微笑着:“你们不用再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可是辰儿,你都知道什么了?”      “小顾,小白,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我很满足。”唐珞辰一手拉着顾简,一手拉着白逍,抿唇微笑,“不管再怎么轮回,我们还要在一起。席鸾已经答应我了,你们呢?”      “……”      顾简跟白逍互视一眼,无语。      这时,席鸾   正好推门进来,把屋里这三个人的表情看了一遍。多年相处的默契告诉席鸾,自己进来的很不是时候。      “席鸾,你对辰儿说她活不长了?”顾简问道。      席鸾轻咳了一下,坐过来,也不回答。      白逍好奇道:“水神医走前是这么说的么?我记得不是…”      “白逍,你很渴,你该喝水了。”席鸾推了推白逍面前的杯子。      “我不渴。”      “那你就是困了,去睡觉吧。”      唐珞辰此时已经站到了席鸾背后,你说那表情是笑吧,也不太像。放柔了声音,还故意拖长音,大晚上的,跟个女鬼似的。      “鸾哥哥……?”      话说到这儿,顾简和白逍都已经把事情的原委猜出了个大概,都默不作声。      席鸾干笑两声,试问道:“…你叫得这么好听,作为奖励,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这么巧,我也正好想告诉鸾哥哥一个‘好消息’!”此时几乎都能听见唐珞辰摩拳擦掌的声音了。      席鸾眼睁睁地看着顾简拽上白逍出了屋门,用眼神问他们,见死不救?!      顾简温雅,白逍含蓄,不过眼神的意思很统一。      活该。      半个月后,终于,唐珞辰不再笑傲,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虽然身体较之从前是差了一些,而且因为筋脉断过一次,导致她不能再习武了,但已经完全是性命无忧了。      更何况老爹在,顾简在,席鸾在,白逍在,鸢儿跟棠儿也在。      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      有时候依依跟斐玥会在一下下,复逸跟水弱鱼会冒一下下,席凤跟柳适也会来凑一下下。每当家里热闹到鸡飞狗跳的时候,唐珞辰都会想,要是秦羡也在,会不会才算是最完满?      毕竟,他也救了很多人。      盛夏的晚上,唐珞辰喜欢一家人一起坐房顶,或者一起蹲葡萄架。      看月亮,数葡萄,然后就这么没完没了地幸福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撒花撒花~~ 接下来本人还要献出两篇番外用来感谢大家对我支持。 真的很感谢点击留评收藏下载的各位亲们!! ☆、番外 顾简篇   十月京城,秋意渐盛。      唐珞辰在客栈坐不住,趁着老爹午休,一把抓起紫金边儿折扇就溜达出来了。      天子脚丫子下面的地方,就是和杭州不同。各地商贩汇集流动,见过的没见过的,大件儿的小件儿的,什么精巧稀奇的东西都能淘出来。      “呦,这位姑娘好眼光,这可是前天刚到店的新货。”老板见唐珞辰停步于花架前,好像在细细端详,连忙上前招呼。      唐珞辰瞥了这小男人一眼,倒不是因为想看他的脸。      “老板,你这花阁又不是卖金银首饰的,不用这么闪闪发光。”      老板一愣,低头看看自己,感情是他这身绸缎袍子实在是太滑溜了,外面的光一照,还真是有点儿晃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回一定穿件深色的。”在堂上招呼客人的生意人,脾气一般都很好,小男人脸上挂着标准的诚挚笑容,问道,“听姑娘口音不像是京城的啊?”      唐珞辰随便应了一声:“嗯,来玩儿的。”      “俗话说美人如花,这好花啊就得配美人才赏心悦目。姑娘看中的这盆芙蓉,可是花种极品呐。”      听别人拍马屁,永远比拍别人马屁爽。      唐珞辰笑了笑,问道:“哦?怎么个极品法?”      其实唐珞辰早就知道这盆芙蓉是什么东西了,这段时间跟唐老爹一块儿在京城打点,为的就是在这儿开一间玉珞阁的分店。开张那天用来镇店引客的宝贝都想好了,就是一套以醉芙蓉为原型而精心打造的发钗。      “此花又名‘三醉芙蓉’,清晨开花为白,中午转为桃红色,至旁晚则变为深红,确实是稀有的名贵品种。”      唐珞辰方才一直盯着花儿看,并没上心,只不过随口跟老板闲扯,打发时间罢了。      不过,这次回答她的,却不是那个老板。      唐珞辰一看那人,嘿,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儿都能碰见?      来人比唐珞辰大几岁,是唐家死对头洪鼎康的小儿子。本名儿叫什么,唐珞辰一开始就没记住,由于他在他娘眼里就是个大宝贝蛋,所以唐珞辰就叫他洪大宝。      “没想到除了吃喝嫖赌,拉屎放屁,还有你知道的东西,难得难得。”      洪大宝碰上唐珞辰,通常说不到两句就得打起来。      “小爷我知道的比你多!你懂个啥,小娘们儿一个。”      唐珞辰一听,也懒得跟他罗嗦:“洪大宝,咱们都是做生意的,得照顾照顾这位同行。你也别在人家老板这儿闹事儿,影响人家生意,皮痒了咱们出去解决。”      花阁老板被吓得不轻,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毫无征兆地一变脸,就搞得好像要江湖仇杀一样?      这边,洪大宝却哼笑一声,道:“小爷才没那闲工夫跟你耗呢,爷是来买花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搂紧了怀里的小娘子。      唐珞辰瞅了一眼,特别诚恳地劝道:“快松手吧啊你,没看见人家忍得很辛苦吗?小心一会儿她胃里一翻腾,喷你一脸。”      洪大宝搂着的少女长相十分乖巧,不过此刻的表情明显是敢怒不敢言,料想又是被洪大宝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弄来的,此时被他搂得很恶心。      少女看看唐珞辰,似乎不太确定她有本事救自己。      为了证明自己不仅相貌好,内在更是生得一副侠骨柔肠,唐珞辰决定活动活动筋骨。      “娘子,你不高兴?别着急,小爷这就把那花儿摘给你。”      唐珞辰抽出折扇,照着那双肥爪就敲了过去:“不管是美人花还是真花儿,你这辣手都想摧啊?”      手上挨了一下,洪大宝就怒了,叫道:“外面的,都给我进来!”      唐珞辰哼了一声,心想打了这么多次,你哪怕能有一次是自己冲上来的也算一回。      后来,一女数男就这样从店里打到街上。      马上就有一帮子路人围过来看热闹,真是比听老头子说书还过瘾。      一个少年额头冒汗,挤过围观的人群,停在另一个男子面前,喘了几口气。      “顾先生!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看热闹啊。夫子知道你不准备继续参加科考,气得胡子都快掉了,正让人到处找你呢!”      顾简看了看少年,说话还是不紧不慢的:“我记得我有把原因写下来,让你转交给他。”      少年一跺脚:“还说呢,看完你那封信,夫子差点儿没拿藤条抽我。我要是提前知道你写的什么,我才不干这差事呢!”      “除了让你们来找我,夫子可还说了别的?”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气你忽然弃考。先生也是,既然要报告原因就好好报告啊,整张纸上就写了‘忽觉志不在此,遂不续考,恩师谅。’这一句话算什么啊?”      顾简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因为原因确实仅此而已。”      “我不管,反正你得跟我回书院。”      其实顾简根本没有想来看热闹,只是刚才路过花阁时,忽然就冲出来一群人在街上打架。顾简这边刚扫了一眼,发现是一群年轻小伙围着一个小姑娘在打,嗯……或者说是被打。那边就围过来一大群爱看热闹的人,把他也给包了进去。      少年在前面一边嚷着“借过借过”,一边拉上顾简要回书院。      围观的人忽然齐声叫好,顾简扭过头,发现打架的人里已经不见那个女子了。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街旁一家客栈二楼,除了木质招牌,还挂了一个人。      招牌下面,那个一身软银轻罗百合长裙,乍看颇有名门秀气的女子,一手搂着另一个姑娘,一手拽着条粗绳,正扬着脸,笑得三分狡黠七分得意。      “洪大宝,你这位小娘子我就代收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被挂在空中那个人身上被绳子缠得乱七八糟,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那些原本和这女子打架的人乱成一团,有几个冲进客栈,应该是想从上面把男子放下来。      顾简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难道是一个女子在和一个男的抢心上人,这未免有些诡异吧?      唐珞辰笑得畅快,在那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女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女子接过唐珞辰塞给她的东西,好像就要哭了。顾简换个角度看过去,那东西应该是几张银票。      之后,洪大宝摔了下来,砸在他的手□上,把他们压得够呛。      唐珞辰让那女子先跑了,自己留下来又和他们纠缠了一会儿。心想老爹这会儿肯定醒了,下午还要和京城的几个大商户正式“联络感情”,迟到不得。瞅了一眼人群,唐珞辰就挑准地方,脚下借力,飞身就翻了出去。      下落时,原本是要随便找个路人的肩膀再踩一下,直接飞远一点儿。      本来应该就这样行云流水般华丽地消失于街的尽头,只不过。      二少选的这个路人,有点儿不太合适。      当时顾简只觉得头顶忽然一暗,扬脸看时,就正好对上了唐珞辰的眼睛。      玉。      这是闪进唐珞辰脑子里的第一个印象。      男子神色温润,好像并没有微笑,却又比微笑更让人舒服。      真是看一次舒服一次,看久了,便移不开眼睛了。      呦,还是块儿美玉。      你说,既然都承认人家是美玉了,你还下得去脚么?      那是唐珞辰自学了轻功以来,第一次摔得那么惨,疼倒是次要的。      关键是丢不起那人。      “姑娘……还好吧?”顾简低头看着趴在脚边的唐珞辰,问道。      顾简的声音美如瑶池珍酿,听在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带着入喉的香醇。需细品,方知层层深味。但唐珞辰现在可没有那个雅志,去以如此难看的一个姿势趴在地上深品其味。      迅速爬了起来,拍了两下儿尘土,镇定道:“我没事。”      顾简这才看清了唐珞辰的相貌,眉眼间的精灵古怪,倒也符合她十几岁的年龄。只不过,和同龄的女孩子比,还多出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回想起她刚才的所作所为,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抹笑意本是极清淡的,不过还是被唐珞辰给发现了。      心底无名火“嗖”的一下就冒出了苗头,十六岁,那时的唐珞辰正是轻狂得找不着北的时候,眼下又在众人面前摔得这么尴尬。唐珞辰很理所应当地认定顾简那一笑是货真价实,发自肺腑的嘲笑。      耳根子一热,迈开大步就要离开。      事实证明,祸不单行这句话可不是瞎编的。      “……啊!”唐珞辰大叫一声向前趴去。      紧急时刻,顾简想也没想就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唐珞辰,不然很有可能就是小脸贴大地的结局,唐珞辰还得再扑街。      “你!”唐珞辰站稳,猛地回头怒视那个踩了自己裙子的少年,咬牙切齿道,“想死啊!还不松脚!”      那霸气,完全不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      少年被吓得一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唐珞辰一把拽起长裙,心里暗骂要不是今天有重要的商户要见,少爷我才不会没事儿干了去穿这害死人的裙子!      此时洪大宝那帮人已经挤进来了,但看唐珞辰活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老虎,一个个是只敢看,不敢冲过去打。      裙子因为刚刚那一番闹腾微微有些松垮,已经拖到了地面。      再怎么不拘小节,唐珞辰那时候都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总不能当街宽衣解带重新穿戴一次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会露出小腿也不顾了,唐珞辰索性直接提起裙摆,一溜烟儿就以最快的速度飞身不见了。      顾简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于视野,心中竟有了一分说不出的畅快。      原来也可以这样活。      温润的眼眸微微一低,过往种种似在记忆中一闪而过。      许久,顾简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眉目间渐渐显出一片云淡风轻之色。      京城的事情办好后,唐珞辰就回了杭州。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老爹不肯跟自己一同回来,非要再在那儿待几天。      临近年关,街上总少不了那群窜来窜去蹲别人家墙根儿乱放炮的死孩子,吵得唐珞辰好几次都要发狂。店里的生意也会忙起来,进货,打点,应酬,清算工钱,就算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也是要操份心。年终了,还得给各个店里的老掌柜置办点儿好东西,这是必须唐珞辰亲自做的事。      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唐老爹回来了,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大门口,唐珞辰和顾简互相看了看,一时都没说话。      “这是我专门为你从京城请来的先生,辰儿,你可不许再像上次一样了。”      除了教唐珞辰武功的那位师傅,单纯因为私事离开唐府,回了灵玉山庄。其他所有教书先生,妇德姑姑什么的,一律都是忍受不了唐珞辰被气走的。      唐老爹是经人介绍,找到了顾简所在书院的老夫子,于是就把全书院公认的脾气最好的人给请了回来。顾简是夫子最得意的学生,本指望他一举拿下头名状元荣耀一番,神仙知道顾简会忽然“志不在此”了。      夫子威逼利诱了三天,可人家就是不考,你能怎么办?既然铁了心不参加科考了,留在京城也乏味,索性就把顾简推荐给了唐老爹。      听唐老爹这么一说,唐珞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诚意地说道:“老爹,您老实在是毅力可嘉,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放弃。”      “少贫嘴,好好跟着顾先生学诗书,知礼法,听见没有?”      唐珞辰瞅了一眼顾简,应道:“知道啦知道啦,他能好好教我,我就好好学喽。”      后来的事实证明,唐珞辰确实听话了,而且也做到了“好好跟着”的四字真言。      “我实在是找不到比把他娶进门儿更好的‘跟’法了。”   唐珞辰如是说。      顾简当了唐珞辰的教书先生后,确实尽职尽责,一篇诗经他能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念给你听,直到唐珞辰坚决地表示她已经会背了为止。      然后,顾简就会优雅地合上书,看着她,说。   “背。”      唐珞辰有好几次都想直接把他打晕,可……就跟当初在京城她下不去脚一样。      她同样也下不去手。      那感觉就好比是放到你手上一块儿极好极好的羊脂美玉,然后让你摔。      就这么忍了小半个月,直到偶然有一天,唐珞辰突发奇想地要把折扇和春宫小画儿书合为一体。画画是唐珞辰唯一愿意学的名门淑女必会才能,外加手边“资料”丰富,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平生第一把春宫扇。      记得那时候画的好像是一体态玲珑的妙龄少女倚靠在情人怀里,薄薄的衣衫将退未退,杏目含羞,姿势撩人。      看着扇面得意了一会儿,唐珞辰忽然想到了顾简。      打不得,我还不能吓吓你?      结果到底是谁吓了谁,一目了然。      微微背着光,他笑了。      本就是一张带笑的脸,顾简   对她微笑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在那时那刻,看完手中的扇面儿,你为什么还会摸摸我的头,然后对我笑呢?      那时那刻,唐珞辰似乎也忽然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顾简下不去手的原因了。      原来是因为我喜欢你。      “很好看。”   “我顾简就许诺,这辈子,只做你一个人的情人。”      到死,唐珞辰都会记得顾简曾经说过的这两句话。      于是,顾简摇身一变,由先生变成了夫君。      没有迎亲,没有宴席,甚至连大红的喜服都直接被两人省略掉了。但是这儿有一对儿喜烛,一个新郎,一个新娘,这不就够了?      哦,当然,还有一个洞房花烛夜。      “你这么轻易地把自己许诺给我,都不问问父母?”唐珞辰问。   “我的兄弟姐妹比你多得多,他们很早就无暇管教我了,夫人不必为此担心。”顾简答。      其实这句话回答得跟没回答一样。      后来唐珞辰又不厌其烦地问了顾简很多次有关他们家的事,顾简的回答永远也都是那么简略。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唐珞辰自觉地给顾简杜撰了一个身世。      首先,顾简定是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娘肯定只有一个,但二妈三妈什么的却可以有很多,所以他的兄弟姐妹也很多。然后呢,顾简的脑子非常适合读书,为了在众多姊妹中赢得一席之地,或者说只是获得某个人的关注,他决定潜心发奋,考取功名。      最后,也许是他忽然明白衣锦还乡什么的根本不是能让自己快乐和满足的东西,再也许那个某人做了什么事让顾简深深厌恶了他,不再想要博取他的注目。再再也许,更简单一些,就是那个某人已经死了。      唐珞辰本就不是那种爱究根问底的人,所以这些杜撰也只能是得不到顾简证实的杜撰。      但她喜欢顾简,顾简也喜欢她,能证实这一点这就够了。      顾简都放得下,唐珞辰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洞房那夜,顾简的一声“夫人”叫的唐珞辰美滋滋的,十六岁的小姑娘终于也当上夫人了。唐珞辰笑着,顺势往顾简怀里一扑,像只粘人的小猫。      橙黄色的烛光微微摇曳,温柔地在两人身上铺下一层淡淡的光晕。      顾简一席素面长衫,领边用淡色丝线绣着几朵微小的剪秋萝。唐珞辰伸出手指慢慢地抚过这些花纹,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唇角弯着,笑得像个孩子。      顾简摸摸她的脑袋,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宠她。      唐珞辰抬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      “我这人一无才情,二没德行,除了家里有点儿小钱,长相俊俏可爱,身手灵巧敏捷,有时助人为乐,头脑比较灵光,内在善解人意,对上孝敬父母,对下关爱工人,没事儿画画扇子,有事儿打点生意以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顾简看着唐珞辰的大眼睛,听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些,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呵呵……”      “笑什么,本夫人可是相当认真的。”      顾简仍忍不住有些想笑,在唐珞辰头上揉了一下,好像还无奈一样地叹了一口气。      “我能说的都让你说了。”      “啊……你才喜欢我这么一点儿啊?”      “这么一点儿?”      唐珞辰撇撇嘴,心道本姑娘我讨人喜欢的地方还多着呢。      顾简把唐珞辰搂在身下,微光中,那双总是清冽如泉的眼睛竟和平日有些不同了。      唐珞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顾简的眼角,心跳不自觉地有些快。      “我还喜欢宠你的感觉,加上这点,夫人可还觉得不够?”      脸颊开始发烫,唐珞辰暗叹,没想到看了快一年的小画儿书都白看了。真到了关键时刻,自己还是免不了要小鹿乱撞,手足无措的。      当然,那晚的事情……唐珞辰也会记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类似前传的番外吧,因为总觉得有些故事没交代清楚,这里就来补一下~ 接下来,还有一篇小鸾儿的呦~ ☆、番外 席鸾篇(一)   杭州,三月清明,寒食刚过。      街上来来往往的,大多是借此外出踏青郊游的人。席鸾推开二楼的窗子,清晨的第一口深呼吸,浸着杨柳新发的清冽。街角一位老婆婆支着小竹凳,不急不缓地叫卖着新折的柳条。      “听说清明这天有在身上佩戴柳条的习俗,她们有很多都买了来戴,你要不要也入乡随俗一下?”      身后有人说话,席鸾却连头都没回,仍看着外面,声音像是染了晨雾的凉意。      “要戴你戴,少来烦我。正好那边就有卖的,也不用你跑远,指不定他们会准你出去。”      席凤似笑似叹地抿着唇角,自被卖到尽欢楼,他就没见席鸾有过好脸色。      今晚他们就要正式见客了,也难怪席鸾会这么像只炸毛儿的刺猬。但,不懂暂时服软,最后吃苦的只能是他自己,所以席凤还是要再来烦烦他这位老哥的。      “她们说‘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不戴柳人会很容易变老的,你想清楚了?真的不跟我一起去买?”      “变老?”席鸾回身,俊逸的眉毛微微一挑,“我还巴不得现在就变成个糟老头呢!”      “哥,你……”      “你能忍,我不能。”席鸾打断了席凤,语气倔傲,“那老女人要买我们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是她非要买,就别怪我砸她的招牌。”      自小流离市井,相依为命,席凤怎会不了解席鸾?      席凤本也不是服软的人,但他和席鸾不同,他可以为了某个目的伪装。      这么多年,挨打的事都让席鸾扛了下来。现在,多说无益,席凤想做的,只是尽己所能地保护席鸾。不就是卖笑么,其实真做起来也没那么难。      席凤在桌边坐下,默默无语地陪着窗边的席鸾,等待注定到来的黑夜。      另一边,尽欢楼最大的屋子里,笑声不断,张扬得很。      “你还有脸说我?都是你把我给带坏了,想当初我是何等的娇羞呐。”      “少高抬我了啊你,现在还有不知道你唐二少的人吗?我要是能带坏你,那全杭州城就没有我带不坏的人了。”依依专心梳理着如瀑的墨发,十六岁的清艳小美女,把发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嗳,说起来我见楼下好像又装饰了一番,怎么,晚上有活动?”      “你这几天光顾着和你那位‘教书先生’亲热了,哪儿还有空来这儿混。”      唐珞辰手里把玩着扇子,照着依依的脑袋就敲了过去:“什么教书先生,小顾现在是我夫君了,你说话注意点儿。”      依依瞪了她一眼,:“那你这个良家妇女干什么还打听尽欢楼的活动,回家带孩子去吧!”      “你给我生一个我就帮你带。”      “什么不正经的话都说得出来,脸皮那么厚,顶着累不累,干脆别要了。”      唐珞辰勾着嘴角,笑得春风得意:“有劳美人关心,我还撑得住。”      依依懒得和她斗嘴,拨弄着梨木盒里的耳坠,不知道该挑那一对儿比较好。唐珞辰伸着脖子瞅了瞅,扇尖儿一指,道:“就这个,配你这身衣服,保准是锦上添花。”      依依还是很相信唐珞辰的眼光的,毕竟人家就是干这行生意的嘛。      一边对着铜镜戴耳坠儿,一边说:“你晚上要是没事儿就来看看吧,妈妈新买了一对儿孪生兄弟,今晚会正式见客。”      “哦?长得怎么样,你见过没?”      “自然是见过了,他们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你还真是多此一问,要是长得不入眼,妈妈会买?我会请你也来看看?”      “难得难得,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推荐嗳。”唐珞辰已经开始期待了,“有美人见客,我岂有不来的道理,一会儿记得给你妈说,让她晚上给我留个好位子。”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也不怕你家里那位生气?”      “小顾脾气已经好得都快不是人了,不会生气的。再说,我只是去看看,也没说一定会带回家啊,你把我想得也太不纯洁了。”说到这儿,唐珞辰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扫兴地皱眉道,“我怎么把那事儿给忘了。”      “怎么了?”      “中午知州要宴请那什么什么郡王,邀请了很多乡绅名流,我得跟我老爹一起去,晚上不一定能回来。”      “那只能以后再看了。”      唐珞辰蹭过去:“依依大美女,卖个人情,让我先瞅两眼呗?”      依依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这种人情我这儿可没卖的,你去妈妈那儿买吧。”      尽欢楼的规矩,新人正式见客前不许私自露面。相对的,客人也只能耐心等待,出钱也没用。      “唉……那真是有缘无分喽。”唐珞辰装模作样自叹着气,“但愿他们别被什么人一眼相中给买走了,不然错过今晚我可就再也见不着了。”      “才买进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卖出去,少在那儿杞人忧天了。”      两只乌鸦嘴凑一起,席鸾想不倒霉都不行。      又在依依房里磨叽了一会儿,唐珞辰估摸宴会的时辰快到了,拎起衣角一摆:“时候差不多了,晚生失陪。依依美人可不要太过思念,为我憔悴啊。”      “左边那扇门有点儿不利索,出去的时候记得用力拉一下儿。一会儿我要午睡,可不想听见吱吱呀呀的声音。”依依完全无视了白面小生打扮的唐某某。      “姑娘有旨,小的领命。”今天心情好,唐珞辰也乐得这么玩儿。      出了门儿,唐珞辰掉头往楼梯方向走去,紫金折扇敲着楼梯扶手,正下到半中央,几声又柔又细的笑声就飘了上来。唐珞辰向下伸头,刚看瞥见一身材修长的素衣男子。唐珞辰又往前探了探身子,脑袋后面的辫子就滑到了眼前。      “别捣乱,我还没看见脸呢。”唐珞辰用扇子把遮挡了视线的头发撩到了一边儿,继续往下瞅去。      可惜那男子惊鸿一现,此时已不见踪影。别说脸了,连后背都没得看。      唐珞辰一边伸脖子,一边快步往下移步。   快到一楼时,终于再次瞅见了那件青白色的衣衫。      只不过这次多了几个人,红红粉粉的一群围在外面,难不成是商量好了专门儿过来衬托人家那一身素雅范儿的?      “哎呦,小哥别这么说嘛。既然进了楼,咱们就是兄弟姐妹,是一家人了,还跟姐姐们客气什么。”其中一个红包儿似的女人娇笑道。      唐珞辰扫了她一眼,啧啧摇头。      小脸儿长得还行,就是品味差了点儿。红衣美人是很惊艳,但那也得看人了,没那个气场压不住红色,你就得反过来被它淹没,得不偿失嘛。再说,既然都一身红了,干什么还非要戴那么多翡翠首饰。      大红配大绿,这姑娘脑袋是有多二愣?      十七岁的二少主要心思还是放在生意上的,看见衣服首饰什么的,条件反射地就要评价一番。她这边儿暗自摇头,那边儿冷不丁地又来了一个男子,三两下扒开挡在前面的女人,伸手抓住了里面的素衣男子。      唐珞辰离他们还有些距离,看不太仔细,只见后来的男子拽着被女人包围的男子就要走。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一起说话,搞得唐珞辰什么也没听清。更可恶的是两个男子几乎都是背对着唐珞辰,勉强能看见一点儿侧脸吧,还时不时地被那些女人给挡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那两个男的是这儿的客人?      好奇心这东西是天生的,唐珞辰迈开步子准备过去看个清楚。      “呦,二少爷你怎么还没回去呢!”老鸨这时候冒了出来,“刚才你们家老爷子可是派人来催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儿,我看你还是快回去的好。”      料想是老爹怕自己贪玩儿误了时辰,唐珞辰无奈,这官家的饭还真是得按时按点儿地去吃。看来今儿这热闹是凑不成了,转身改了方向往大门外走去。      “哦,对了。”唐珞辰好心提醒了一句,“鸨妈你一会儿要是不忙就去内厅看看,姑娘们围在那儿不知道在干什么,可别是有客人吃了霸王餐想遛,不然你就赔啦。”      老鸨闻言往里面看了看,那群人还没散,不过她已经认出了被围在里面的两个人是谁了。心想这两个家伙怎么私自出来了?      二话不多说,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都围着人家干什么,没见过男的啊,还不快给我散了!”      姑娘堆儿里,不知是谁回了一句:“见过男的,只是没见过长得这么俊俏的嘛!”      此话一出就又引出了一阵娇笑,那叫一个春风荡漾。      “去去去,都回屋歇着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老鸨又催道。      姑娘们都知道老鸨的好脾气,竟没一个怕的,不怕归不怕,不过女子们还是很给面子地开始慢慢散开了。      唐珞辰忍不住笑了,赞道:“鸨妈,看来您老威严还在啊。”      “这群丫头,整天不想着赚钱,就会欺负我这副软心肠。回头把她们都卖给别家,让她们知道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哈哈,那她们还不得哭死了,您可是亲妈呢。”      老鸨瞥瞥内厅,发现还有几个姑娘追着男子要给他们送东西,忍不住叫道:“你们几个要造反啦啊!二少都在这儿看你们笑话呢,还不知道丢人!”      “哎,鸨妈你别报我的名字呀!依依在上面说不定都要睡了,你这一嗓子要是把她吵醒了,还以为是我在下面闹事儿呢,回头还得跟我发脾气。”      “她还敢吵你?这小丫头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说到这儿我就想起来了,你不知道上次她是怎么气李员外的,我都……”      唐珞辰可没时间和鸨妈拉家常,赶忙打住:“管教她的重任就交给您了,我可管不了。赶时间,今天就先走一步,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老鸨很识相:“看我一急就给忘了,你忙你的,我可不敢耽误。”      唐珞辰一只脚都跨出了大门儿,又想起了一开始那个素衣男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远远的,见有两个背影极为相似的男子拐进了后院儿。      想想,那儿好像是专门空出来,让还未见客的新人住的地方吧。男子的身影消失于墙后,唐珞辰脑子里也大概猜到了他们是谁,当时也没多想什么,转身离开了。      唐珞辰和席鸾的第一次“相遇”就这样结束了。      一个只看见了背影,一个只听见了名字,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      其实本也都没怎么留意。      后来唐珞辰想起这事儿还啧啧摇头,席鸾懒得理她,她就在那儿自言自语。      “小鸾儿,咱们俩能凑在一起,纯是靠了头一次‘遇而不见’的朦胧美。”      后院二楼,席鸾走在前面,步子非常快。      席凤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哥,还生气呢?”      “你乐得被她们围着,我生什么气。”      “我哪知道她们会这么……这么热情啊,不过随口说说就跑来一大堆人要送我柳条。”      “哼,你没听她们怎么和那老鸨说的么?”席鸾忽然停在楼梯拐角处,转过身来不怎么和善地看着席凤,“人家是相中了你这么漂亮的脸!”      “咱俩的脸长得一模一样,你讽刺我也就是在讽刺你自己。”      “长得一样看在别人眼里不一样,我可没你会说话。”      席凤叹了口气:“行行行,算我错了,不该没事儿找事儿地去要什么柳条。我就应该跟着你,见着什么人未说话就先摆脸,活活把自己给孤立死。”      “你在这人瞎装什么好人,你对他们再好,暗地里还不是被人打?对人好也要分对象,以前吃的亏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席凤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一笑:“以前挨打的可都是你,要说吃亏,你吃的比我多。”      难掩风华的眸子瞪了席凤一眼,席凤马上做无辜状,心道是你非要这么说的,我可没想说你是狗。      “……我以后要是再替你挨打,就算我皮痒自找的!”      “别别,我错了还不成么?哎,别不理我啊,哥……”席凤赶忙跟上席鸾,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说好话。      原本,刘知州那边的宴会结束得挺早的,无奈唐珞辰被疑似女断袖的玉芙郡主给叼上了,被迫留宿行馆。      而与此同时,尽欢楼那边,一场满堂喝彩的“鸾凤盛宴”正披着旖旎的夜幕。   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前传就写顾简和席鸾两个人了 把二少的故事补充完整,希望大家喜欢~ ☆、番外 席鸾篇(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烟柳街恍若初醒的美人,眉眼间还留着一丝旖旎的慵懒。      席凤站在席鸾左侧,淡淡地扫了一眼楼下。   已经就坐等待的,刚进来寻摸位置的,提前开始打赏票子的,各色男嫖客女贵妇,真是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座无虚席。”   席凤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在提醒自己,还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席鸾扯了扯繁重的嵌金丝流纹拖地长衫,这么多层袍子外衫堆起来,亏了是席鸾有宽肩窄臀的身子板儿能撑起来。这要是放寻常人身上,还不得雍容华贵地成了个球?      “座无虚席?杭州的闲人还真够多了。”      席凤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帮席鸾整理繁缛的衣襟,说道:“尽欢楼本就是杭州排的上名字的烟花之所,本来生意就不错。听她们说,之前老鸨可是费心放出了不少消息,说我们是如何如何的难能一见。好奇心被引上来了,今晚来凑热闹的自然就不会少。”      “你冷不冷?”   席鸾话锋一转,忽然这么问。      席凤不禁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我不冷,别想跟我换衣服。”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看着你老哥活生生被衣服压死你还能笑得出来?”      席凤还真就是能笑得出来:“谁叫你平日有事儿没事儿就端着个架子,现在老鸨看准了你有这贵气的范儿,你能怪谁?”      “你就装吧你,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一个人知道有什么用,说出来有谁信?”席凤说着,故意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衣摆。   同样是拖地,席凤那一身轻质云纹素面的宽袖外袍和席鸾的是大相径庭,轻的好像没有重量一样。里面衬着一件刻丝莲纹广袖绫衣,质地轻盈,似水如烟。      细看之下一只媚眼金凤暗绣其上,清雅而不乏贵气。      席鸾斜瞅了一眼,道:“把自己整的跟个神仙似的,准备好你就可以归位了。”      “马上就到时辰了,现在就算我愿意跟你换,也来不及了,你总不想我们两个衣衫不整地被赶下去见客吧?”      和席凤耍耍嘴皮子分散一下注意力,不去想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席鸾的心情本来是稍微好了一点儿的。他现在最不能听见的就是“见客”这俩字儿,一下子,俊美的脸上就又蒙了层霜。      “哥,别…”      “哎,你们好了没,该下楼了!”   一声吆喝打断了席凤,他本来看席鸾脸色不对,是想再次岔开话题的。      “……是祸躲不过,走吧。”席鸾仍板着脸,先于席凤开始往楼梯处走。已经下了基层台阶后,又听他低声说了一句,“今晚万一有什么事,能推给我的都推过来,少自以为是地要保护我,我是你哥,我比你大。”      席凤一步一步地跟着席鸾,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了。      其实席凤对身世的记忆真的没剩多少了,唯一确定的只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姓席,是某个大户养在外面的情妇。两三岁的时候大概就被她给卖了吧,现在也实在记不起这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至于他和席鸾谁大谁小这个问题,则完全是席鸾单方面根据胆子的大小来决定的。      一楼到二楼的扶梯成之字形,在半中央有一块儿突出的平台。席鸾他们需要在那台上先停留一会儿,好让在场所有的客人都能把他俩给看仔细了。      从席鸾开始下楼,到他们双双在台上站定,楼下的吸气惊叹之声就没断过。一阵一阵的,还会传来一帮子人吆喝吵着要打赏的声音。      席鸾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眼神。   面儿上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心里,却根本不会把自己当人看。      席鸾脸色冷得吓人,却也不忘在嘴上逞一时之快:“……凤仙人,飞升之前能不能麻烦你先把这下面的‘东西’给清理一下?”      席凤似乎笑了一下,表示有点儿困难:“杀孽太重,我怕清理完就飞升不了了。”      当晚,刚出手了一单子大生意,肥得流油的马财主就豪情万丈地买断了这对儿漂亮的鸾凤小鸟,叫来老鸨商量价钱。   这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一般情况下没人会第一次见到就要买回家。有人说是马财主喝高了,也有人说是他家里才买回去没多久的小倌被他一不留神给弄归西了,现在家里没人暖床,他急得慌。      酗酒又爱下毒手,跟这种人回家,还不如待在尽欢楼呢!      席凤当机立断就跪在了老鸨腿前,明亮的眼睛里,哗啦啦的全是能击碎你小心肝儿的泪珠。   一身轻衫铺在地上,就这么看着你,除非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然不可能不心软。      马财主那天可能确实是喝高了,见席凤这么坚决地嫌弃自己,也不管这儿是不是自己家,冲上去一巴掌就扇在了席凤脸上!      然后,场面就有些混乱了。      席鸾扯掉身上碍事儿的大袍子,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和那个马财主打了起来。   拉架的,看好戏的,叫帮手的,一时之间把这温柔乡弄成了菜市场。老鸨虽然不太喜欢马财主这种客人,但人家好歹都是客人,怎么可能任由席鸾胡来?      等好不容易把席鸾拉开了,马财主的大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呵,看着那么傲,还这是够味儿了?!”马财主被下人扶起来,一边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横眼瞪着席鸾。      席鸾被按着跪在地上无法反抗,抬头轻蔑地看着马财主:“没命享福就赶快滚,少在这儿碍眼!”      马财主哼唧哼唧地笑了两声:“碍眼?你这小脸儿长得这么让人垂涎……怎么会碍眼呢?”      “死胖子,现在要不是有人帮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断子绝孙!”      “真是吓死我啦!”马财主装模作样地叫了一声,不再理席鸾。侧身瞅了瞅一旁的席凤,语气里带着些威胁的意味,“这个…应该是弟弟吧?现在本大爷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大爷回家?”      席凤自有他的倔脾气,但目前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他不服软。看了看老鸨,发现她脸上还有犹豫之色,便马上继续央求着说不愿离开尽欢楼。      老鸨已经心软了,经不住他这样求,对马财主好言相劝道:“这位爷,来这儿本是图个乐子,何必闹成这样呢。这两个小子新来的不懂怎么服侍人,您就算买回去也难免要再生一肚子气的。楼里有的是俊俏公子,爷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回头我把他们调教好了,您再说买不买,行不行?”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说的就是这马胖子。      老鸨几次相劝都碰了一头灰,还被马胖子放话给威胁了。   最后,倒也不是害怕马胖子那些狠话,只是做这种生意的,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惹上麻烦总是不好的。再者,胖子开出的价钱客观来说,真的很诱人。所以,再怎么不情愿,席鸾他们还是被卖出去了。      在马胖子府里那几日,席鸾真是没少惹事,相对的,也没少挨打。      出逃那天,席鸾身上被打得青一片儿紫一片儿的,不过幸好那些家丁谨遵马胖子的指示,只打身体不打脸。不然,就这么个衣衫不整,落荒而逃的不速之客,能引起唐珞辰的注意,且还贡献了难能可贵的侠义之心出手相救?      要不说经商的眼都尖呢,只不过就擦身而过的功夫,愣是叫唐珞辰看清了席鸾的脸。      记得后来唐珞辰回忆此事时,还忍不住表扬自己眼光好。竟然能从那一头凌乱的长发中,看出几分飘逸的味道。      “嗯……别的先不说,你这双爪子真好看,长短粗细……真是挑不出毛病了。”   这是唐珞辰对席鸾说的第一句话。      席鸾盯着这个仅用了一柄折扇就救了自己的……女子,神色复杂。虽然当时唐珞辰是一副“二少爷”打扮,但席鸾还是看出了她的真实性别。      “多谢相救,我赶时间,以后有机会再还你这个人情。”      “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你什么意思。”      唐珞辰弯着眼睛笑了起来,真乃奸商中的模范:“即是说,你现在就得还。”      席鸾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女子,眉头微微一皱,耐下心道:“我不是不还,但我还要去找我弟弟,现在没时间,你听不懂吗?”      “以后还可是要加上利息的,你想好了?利滚利,可不是小数目。”      “要怎么还都你说的算行了吧,我再不去找他就晚了,你…”      “做我的二夫人吧!”唐珞辰笑着打断了席鸾,“既能逃出马财主的魔掌,又能救你弟弟,何乐而不为?”      席鸾愣了一下,觉得奇怪:“你知道我是谁?”      “这里离那马胖子家不远,你还有个弟弟,再者……还有你这张小脸儿,这么联系起来想想,要猜出你是谁并不困难。”      唐珞辰之前在依依那儿听说了席鸾他们被马胖子买走的事,心里还感叹错过了欣赏美人的机会,没想到今天竟然就碰上了。   “若我猜得不错,你就是鸾儿对不对?”      席鸾打心眼儿里地恶心“鸾儿”这破名字,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唐珞辰:“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就别在这儿碍事儿,我没时间伺候你。”      “我知道你着急啊,所以,赶快答应我吧。只要你愿意做我的二夫人,我立马把唐府所有的下人都派出去找你弟弟。”      席鸾一开始真没心思在意“二夫人”这三个字,唐珞辰这边死皮赖脸地坚持,倒是让他很不能理解。唐府……席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上下看了看唐珞辰。   “你就是唐二少?”      唐珞辰露出一脸开心的样子:“正是正是,原来你也认识我,咱俩真是有缘。”      清明那天,席鸾下楼去把席凤从姑娘堆儿里解救出来时,听见老鸨喊过“二少”这两个字。后来还听那些人三言两语地说过她的一些事,这才算“认识”了唐珞辰吧。      “哦!看我高兴的都忘了我这身衣服了。”唐珞辰醒悟过来,正经八百道,“你别误会,我可没有龙阳之好。我是个女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嫁给我了啊。”      “你是个女的和我‘嫁’给你,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没有联系咱可以创造联系。”      “……你成年了么就出来勾人?”      “十七的绝好芳华,不出来勾你,多可惜!”      席鸾当时真没明白眼前这小女子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自己的出身,怎么她脸上连一丁点儿鄙夷犹豫之色都没有出现过?说这些无遮无拦的话,做这些离经叛道的事,却好像都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一样。      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      那时,两个人站得很近。初夏的好天气,阳光伸出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影子面对着面,像是在一字一句地宣读誓言。      本来心里打算的好好的,说好了利用唐珞辰的势力找到席凤后,就拍拍屁股走人,没想到却自己跟自己变了卦。明明因为错过了最佳的寻找时机,让席凤那个天下第一大路痴不知道晕头转向地跑到哪里去了。明明,都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可席鸾自己,却再也拍不动屁股,走不了人了。      原来再怎么习惯了对陌生人冷眼相待,再怎么习惯了时时刻刻自我保护。   自己,终究还是有心的。      有心,就会动心。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没有参与过的你的那段过去,你若不提,他就一个字都不会问,因为他根本没兴趣去在意。他参进来以后的这段生命,手中有的快乐都会分给你,不管你要不要。他信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要把你要对你毫无保留。不管你怎么看待他,不管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席鸾一直都愿意不承认,其实自己最怕的就是这种人。   就像,这个硬把自己拉在身边的她。      世上,怎么还会有你这种人?      很多年以后,小唐棠出生那天。   席鸾抱着肉呼呼的小女儿,撇了一眼刚生完孩子看着跟个弱女子一样的唐珞辰,低头悄悄地在小宝宝耳边说了一句话。      “乖宝贝,长大以后可不许像你娘一样到处勾搭夫君哦……就算勾搭,也一定要像她一样,能真心真意的,勾住对方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真正的完结了~感谢可爱的读者们!! 新坑《妖窕》,喜欢耽美的同学可以移驾~求支持~~ 【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最爱小说网】